花示

    月渐西沉,离灼伏在枕上犹未成眠,却忽然翻身坐起,漉漉双眼中透出后知后觉的恍然:“那枚羽佩……药材……难道是青卿家的少主?”

    可惜临默听不到这话,还在为离灼的油盐不进而烦恼,万幸的是,阁主近日事忙,顾不上来问她进展,倒是让她编好的拖延之词一时派不上用场。

    她跟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之前离灼咬伤将军之事,阁主备下重礼意图登门请罪,程妩竟用赝品掉包了礼物中的一件,又用换下的真品贿赂了东家派来问责的使者,只等收到礼物的将军发现问题,她就可以借着使者的举荐挤掉“办事不力”的楼台雪,当上新阁主。

    只是她没料到,阁主提前拆穿了她的阴谋,将她和使者一起捆了送去给东家处置了。

    而那位将军收了礼,也真的没再追究。临默不由得心想,离灼所说桃宵阁背后有权贵撑腰,果真不是虚言,这种事也能轻描淡写地揭过去,这神秘东家的权势地位只怕是显赫非常。

    眼下阁主既解了燃眉之急,又除了心腹大患,神清气爽地往城外花祖祠进香去了。

    临默忙里偷“忙”打探完消息,本不想耽搁太久,却被那健谈的守卫扯住道:“你急什么,院里干净得很,这个时辰也没人来盯咱们干活。”

    “来来来,我还没说完呢。”她往门里挪了挪,凑到站在门槛内的临默耳边悄声嘀咕,“那个程媚你也知道吧,之前仗着她姐姐是管事,拿自己当头头儿,整日里到处指手画脚的,还老把活计推给别人。这下好了,自个儿被打断了腿,她姐姐也顾不上她了,听采买的姐妹说,这两天瞧见她在街上要饭呢,哎,别提多惨了,可她实在招人烦,我是一点儿也可怜不起来……”

    临默心不在焉地听着,暗想虽然自己还有后招没说出来,但指不定哪日谎话就被阁主识破了,也不知道得挨几板子,会不会下场也是当乞丐?可是找不到义母自己迟早是个死,不得不赌这一把。

    想到这里她也纳闷,离灼跟阁主犟了这么多年,但就是没寻过短见,显然是个惜命的人,怎么偏偏不肯答应她的条件,他老家那地方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越想越心烦,她咬了咬牙,压下心底泛起的细密痛意。

    “诶诶,你想什么呢,绷着个脸?”

    一只手在她面前上下摇晃,打断了她的思索。

    她正想搪塞过去,却眼尖地瞧见前面路上出现了几个人影,赶紧丢下一句“有人来了,快回去。”然后拎起扫帚溜到一个不起眼的墙根扮起了勤劳。

    守卫也是开小差开惯了的老手,听了这话立马窜回原位,站得比柱子还端正,好像刚才偷懒闲话的另有其人。

    路那头的人影渐渐走近了,说话声也传过来——杨管事堵在一个锦衣女子身前,连声劝阻着:“锦鲤公子这几日都不接客,咱这还有不少美人呢,您不如先回前头楼上听听曲,小人这就挑几个好的去服侍。”

    那客人浑然不理,只管扬步往前,见管事纠缠不休,把眼睫不耐烦地一瞥,显出十足纨绔做派:“你们阁主都不敢拿那些俗人来糊弄我,你倒好意思说?我偏要找锦鲤,今天他不见也得见。”

    她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两名侍女就上前来把杨管事扒开了,嘴里呵斥了两句:“去去去,别在这挡道,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

    杨管事一路跟进了院子里,眼看拦不住,只好冲廊下候着的小厮催促:“没眼色的东西,瞧见贵客来了,还不赶紧去把公子喊起来打扮打扮?”

    她将客人请进屋里,一边斟酒一边说:“您先坐,人一会儿就来。”

    客人却看她碍眼,驱赶道:“行了行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杨管事踌躇着应了一声,还是进内室警告了离灼几句“小心伺候别再惹祸”才退出门去。

    等杨管事一走,客人却立马收起了那副轻佻模样,将左右遣出门外,独自在屋中坐等。

    过了不多时,伴随着一阵冷硬的脆响,离灼拖着锁链从内室走了出来,也不行礼,径直在桌边坐下了。伺候他的小厮不想久留,却不敢冷待客人,殷勤道:“贵客可还有什么吩咐?”

    客人垂眼一扫,面露不悦:“你就让你家公子戴着这么个东西来见我,还不摘了?”

    “这……”

    “叫你摘你就摘,摘完赶紧走。”

    “是。”小厮麻利地解了锁链退下了。

    门一关上,客人立刻转向离灼问道:“家里看得紧,本该早点来的。听说你冒犯了高将军,后来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又罚你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离灼这才开口,只是不看她,话也说得简省:“没怎么样,事已经平了,劳归二娘子记挂。”

    归二娘子是常客,早习惯了他的性情,见他不愿细说,悠悠叹口气后转而又问:“毒怎么样了?”

    离灼抬起头来,犹豫片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向来沉郁的眼睛里写着前所未有的恳切,让归二娘子感到有些奇异:“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有人说她知道这毒的来历,还说解药要用白熊骨,你是御医,你帮我试试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闻言,归二娘子更加好奇:“这毒连我老师——堂堂太医令至今都没摸透,什么人居然知道它的底细?”

    离灼喊来门外的小厮,让他立刻去把临默叫来。

    二人在屋内谈话的这会儿,临默一直在院子角落里清扫着落叶,突然被叫进屋里,真是一头雾水。

    进了门,瞧见两人分坐桌边,那客人倒没什么,只是离灼看着奇怪,那浑身的颓恹乖戾之气收敛得几乎看不出,反倒摆出端庄的风仪,一眼瞧去,不似困于风尘、身堕浊世,若不论所处之地,竟是活脱脱一副高门贵子的气派了。

    不过也不关临默的事,她很快低下头去,道:“公子有何吩咐?”

    门已关上,外面又有归二娘子的人看着,不怕小厮偷听,离灼干脆开门见山:“你不是有法子治我的毒吗?这位是宫中御医,你把方子说出来,是真是假,瞒不过她。”

    她的办法非同寻常,自然不能说,可药谱又不在身边,解药的药方她只记得一部分,无法完整的复述出来,本来是仗着离灼自己无法验证,才说出来引他吐露消息的,没想到他这个脾气还能有相好的客人帮他。

    不过她本就没有说谎,对方是御医也不怕。

    她刚要开口,归御医却突然说:“等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把头抬起来。”

    临默依言照做,归御医走到她面前细细端详了一番,见这丫鬟面庞清秀,月眉柳目,足有七分眼熟。

    一个念头在归御医心里愈来愈清晰,她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你今年多大?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临默不明所以,但还是答了:“不到十九,家中只有义母,但也多年不见了。”

    “那你的生母生父呢?”

    “不知。”

    归御医下意识退了一步,眼中流露出惊讶后又强行镇定下来,她思索片刻,唤来外面的侍女,对其耳语了几句。

    侍女得了吩咐就出去了,归御医转身回了桌边,却没坐下,面上还是思虑重重的样子,离灼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归御医回过神来:“啊,没什么。”

    她招呼临默过来,道:“继续说解药的事吧。”

    临默揣着满腹狐疑,仍不明白归御医打听她的事做什么,但见她不再谈起,只好抛下这茬。

    “我之前已同公子说清楚了,只要公子回答我的问题,药方我自会双手奉上。”

    “什么问题?”归御医看向离灼。

    听了这话,离灼讨价还价道:“若你的方子有用,我就告诉你。”

    “这……请容我再想想。”因离灼再三推托,临默不敢一口应下,双方只得僵持。

    归御医不知缘由,也不想逼她,便许她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取出针匣来为离灼施针祛毒——她来此原本就是为了这个。

    一时间三人俱不言语,屋中安静下来,直到归御医收起针具,她的侍女突然敲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盆洁白的花。

    见了这花,她又紧张起来,用一种商量的口气道:“临姑娘,我要借你的血一用,只需一滴即可。”

    临默一惊,心思急转:难道她看出了自己体质的秘密?这不可能,自己从来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她想躲,然而归御医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侍女也放下花盆帮忙按住了她。

    “冒犯了。”归御医取出一根银针,刺破她的指尖,将血挤在花蕊上。

    这株花开得正好,雪白的花瓣层叠绽开,其质如玉,其形似羽,正是繁国国花,珝。可血珠一滴上去,瞬息便沁入其中,继而自花蕊至最内一圈的花瓣迅速化作赤红。

    临默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离灼也站了起来:“这是……”

    “果然如此。”归御医连忙松开手,伏跪在地。

    “微臣归以愿拜见君姬殿下,先前不知殿下身份,多有不敬,望乞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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