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觉沉疴 > 深夜商谈

深夜商谈

    天微亮时,临默已在院中扫除落叶。门口值守的仆役还没等到换班的时间,困得直打哈欠,听得院中传来哗啦啦的扫地声,其中一人探头看了看,嘀咕道:“这新来的怎么这么勤快,这才什么时辰?”

    她又转念一想,勤快好啊,这样她就可以偷懒了。她招呼了一声:“新来的,先别扫了,给咱们打点水来。”

    临默也不恼,应了一声,将扫帚靠在树下就去了,等她提着水回来,便自然而然地与人攀起话来:“姐姐们守了半宿,真是辛苦。”

    支使她的那个守卫发起牢骚:“可不是,以前三班倒的时候还能多睡会儿,后来阁主……阁主有手段,这花魁公子不像之前总想着逃了,就改成两班轮换守夜了。要我说不如把咱们全撤了得了,反正人锁在屋里,插着翅膀也飞不走啊。”

    临默顺着她的话接了几句,很快便对这院中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阁主大概是被离灼三番两次的出逃弄怕了,派了不少人来守门,但离灼在毒威所迫之下偃旗息鼓已久,这些守卫便逐渐懈怠起来。

    又听说离灼性情乖戾,见人就发脾气,谁都不喜欢近身侍奉他,因此都很少靠近内室。

    这倒给了临默可乘之机,她借口要看看离灼屋中的布置,好与其见面,顺便把戏做全。本该陪同她一起的小厮果然也不肯与离灼打交道,只在屏风外等着。

    她绕过屏风走进内室,隔着帷幔看见一个人影倚坐床头。

    离灼听见动静,伸出手来将帐幔拨开一点,从空隙中看见了来人的脸,发现竟是前日柴房中见到的婢女,皱眉道:“你怎么在这?”

    临默低头行礼,并不一上来就表露真正的意图,只把对阁主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离灼冷笑两声,“他还真是贼心不死,只困着我的人还不够,还要我心甘情愿地听话?做梦!”

    他猛地一把拉开帐幔,露出一双怒意翻腾的眼睛,斥道:“你也别想跟我装神弄鬼,给我滚出去!”

    可惜他的喝骂毫无成效,临默的目光自顾自停留在窗台附近,连半分也没有分给他,更遑论有所畏怯。

    她假意环顾了一圈屋内,便径自告退了。

    徒留离灼恼愤难止,若非铁链所限,早就跳下床亲自把人撵出去了,最终只得狠狠锤了下床柱。

    临默出了屋门,本想诌些风水移性之说向阁主回报,待敲定了说辞后,又不免心下无奈,深觉自己受了从前那假巫医的熏染,越来越像个神棍了。

    为了挽回一些身为医士之子应有的素养,她又补上了一份驱戾冶心的药方,其中一味药,是特意从义母所编撰的药谱记载中挑出的产自远邦雪湖的“冰含玉”蚌壳粉。

    反正药性是对的,不怕人查问,至于产地遥远、药材珍稀昂贵的问题,就交给阁主去烦恼了。

    以此拖延下来的时间,她还要抓紧从离灼口中套出消息,虽然刚才见的那一面,已经让她领略到离灼的暴躁和抵触,但她仍不算全无把握。

    她轻轻抓住自己的手臂,掌心下衣袖遮盖的地方有一道新结痂的细浅伤口,那才是她真正的筹码,也是她最大的秘密。

    几日之后,趁着夜深,临默冒险翻窗潜入了离灼屋中。

    屋子里的陈设相较几日前有了些许变动,被挪至窗前的桌案恰好可供她垫脚。

    她小心地避开了桌上敞着肚子的香炉——炉盖被撂在一边,由于她的动作所造成的震动而微微摇晃。一支香匙斜插在香灰中,看痕迹,应该是有人用它压灭了火,又将原本规整的香粉图案搅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缕淡淡的安神香的气味弥漫在附近。

    她一边轻轻踩至地面,一边心生警惕:莫非这夜深人静之时,却有人不肯入睡吗?

    刚起了这个念头,就见床幔飞掀,显露出一张惊诧的面孔。

    一进来就被离灼撞破,临默也顾不得许多,冲上前捂住了他的嘴。离灼反应不及,被扑得仰面倒下,正要挣扎,颈边已贴上了一支削尖的木簪。

    “事出有因,请恕我无礼。我今夜来是有事相求,还望公子不要叫喊,否则无论引了谁来,都不会比我手中的簪子更快。”

    临默飞快地说完了这番话,她并不担心刚才的动静会惊动外面守夜的人,这几天在与他们攀谈中她早已得知,离灼极其厌恶与人接触,又不时在屋中打砸泄愤,大家早已习惯,若他不主动开口召唤,外面那些人是不会轻易进来讨骂的。

    命门被人抓在手中,离灼不得已听从了她的话没有轻举妄动,心中却恼恨不已,如此行径,哪里算得上是请求?

    简直欺人太甚!

    临默顶着他仿佛要吃人的眼神,面上一派坦然,丝毫不见心虚。

    离灼最终还是在僵持中败下阵来,闭上眼“嗯”了一声。

    临默这才拿开捂着他的手,提起了他腰带上系着的坠饰。

    三支赤红长羽用丝线串起,新鲜得仿佛刚刚从鸟雀身上拔下,触之柔软如绸,被指腹搓捻后,却没有丁点杂乱,每一丝绒毛都服帖地维持着原状。

    她盯着这串羽饰,神色中流露出些许思念,“那天在柴房我就注意到了,还请公子告诉我此物的来历。”

    离灼闻言一怔,下意识往后退去,慢慢扶着床架坐起身来,总算脱离了临默的笼罩,她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让木簪仍旧追随着他的颈侧。

    束手无策之下,他只得搪塞道:“一件普通的饰品而已,能有什么来历?你再不走,我真的要喊人了。”

    临默既已如此行事,又怎会被他外强中干的威胁吓退,她平静地拆穿了这个谎言:“不瞒您说,这样的羽佩我也有一枚,乃家母所赠。家母告诉我,这是她故乡的风俗——摘取鸟翼上的羽毛,取庇佑之意,用当地独有的手艺定形后,就可作为护身符送给孩童。”

    “因此,如果公子的这串羽佩是家中长辈赐予,那公子必然与我娘是同乡。只要公子告诉我您的故土在何处,我便立刻离开。”

    离灼竟听得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我不记得了,也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习俗,你认错了!”

    “我不会认错。”临默虽然不解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但依然驳回了他的借口,“公子不肯说实话也无妨,我们来谈谈条件,我还有一事可以用来交换公子的答案。”

    “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您这次毒发的时间,比以往缩短了不少。”

    离灼听了这突然转变的话题又是一愣,事实上,这毕竟是阁主第一次扣下解药,他自己也不清楚毒性发作原本会持续多长时间,但他不愿承认这点,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公子所中之毒,我虽然不能帮您根除,但我有法子缓解削弱毒性。”

    这样直切离灼痛处的话反而令他感到荒谬,他只觉自己受到了愚弄,怒而起身,又被临默持簪按了回去,但还是横眉立目地拒绝:“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这些楼台雪的走狗吗?”

    临默顿了顿,猜测那大概是阁主的名字,或许阁主曾经也尝试过派人哄骗离灼,这才让他如此杯弓蛇影。

    但自己的确没有欺骗他。义母告诉过她,她天生一副万里无一的特殊体质,她的血有着抑强扶弱的效力,最适宜用来调和药方中的各味药性,令其势达到平衡,甚至不仅仅能作用于药材之间。

    那天夜里她趁黑割破手臂将血喂给了离灼,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毒素。否则以其所中之毒的特性,如无解药,一旦毒发就绝无熬过去的可能。

    之所以她能如此断定,是因为失踪的义母留下了一部神秘的药谱,其中一卷的内容可谓是闻所未闻,但她为了寻找线索仍是通篇翻阅了数遍,却发现看似严谨的记载中嵌着许多荒诞不经的字句,越看就越是觉得匪夷所思。

    她隐隐有了一种说不清的预感,直觉自己不该深究其中的蹊跷之处,加上药谱对于寻找义母来说并无助益,最后只好将其束之高阁。

    但离灼毒发时的症状让她重新想起了这卷药谱,里面恰好有一种毒的描述与之完全吻合。

    有了这个倚仗,她面对离灼的拒不配合,仍能耐心地为自己加码:“公子不信也无妨,待下次毒发,我自然能证明我的话。更何况我虽然不能帮您彻底解毒,但我娘可以。”

    “她的手记中正好有关于此毒的记录——这种毒本名并非‘聚火’,而是一种叫做‘炎水’的蛇毒,若想完全祛除,需要以三百……三岁以下的白熊骨入药。”

    离灼只是冷笑:“说了这么多,还不是空口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你想活着、你想逃出去。”

    她完全摸透了离灼的希求,即便他已经失去了对旁人的信任,也依旧不得不上钩。

    他不甘地犹豫着,于是临默适时地提醒道:“若公子能告诉我这羽佩究竟出自何地,待我联系上我娘,她一定会救你。”

    “救我?”离灼轻蔑一笑,“桃宵阁有权贵在背后撑腰,连我都无计可施,你娘又是何方神圣,能斗得过她们?”

    “这你不用担心,我娘自有办法。”虽然临默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脱困,但她就是对义母的能力抱有极大的信心。

    她从小就察觉到,义母来历神秘,向来对自己的出身讳莫如深,且行事作风总带着几分无所顾忌,仿佛对其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难题。

    义母绝非常人,只要能找到她,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思及此,她更加不急不躁,“公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离灼最终还是倒向了求生的本能,松口了,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我的故乡离繁国有千里之遥,而且没有本地人的指引谁也到不了那里,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找不到。”

    临默眉心微皱,“你只要告诉我,我自己会想办法。”

    离灼却偏过脸去,又不说话了。

    该说的已经都说过了,临默也不由得有些无可奈何,她深深叹了口气,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义母的羽佩。

    碧青的羽毛轻抚着她的掌心,一如从前义母慈爱的呵护。

    “公子也有这么多的亲人爱护着你,你难道不想早日回去见她们吗?她们这么多年找不到你,一定也非常担心。”

    她低下头,面孔隐没在黑暗里,只有忧愁的声音传出来,“我已经寻找我娘的下落很久了,这是我至今为止找到的唯一的线索,若公子愿意大发慈悲告诉我实话,我必尽我所能帮您离开桃宵阁。”

    离灼听了这样一番动之以情的话语,却突然烦躁起来,驱赶道:“够了,你不要再在这里这纠缠不休,现在立刻离开,我就当你今天没有来过!”

    “可是……”

    “出去!”

    见他情绪不稳定,临默只好顺着他,留下一句“下次毒发我会再来的”后,便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离灼看着空空的屋子,慢慢站起来,木然地走到窗前,行走间脚上的铁链哗啦作响,在静谧的夜晚格外刺耳。

    他停在桌边,霍然将香炉扫到了地上,铜制香炉在地上滚动着,发出一阵巨响。

    院子里的守夜人正打着瞌睡,被这声音猛然惊醒,抱怨道:“大半夜的怎么又发疯!”嘟囔完又换个姿势继续睡了。

    无人理会,离灼只能向那三枚羽佩悲声问道:“回去?我还怎么回去?母亲、父亲、妹妹……”

新书推荐: 当了合欢宗掌门怎么破[穿书] 不按套路除魔又能怎 中世纪破产领主的女仆生涯 考试前被喊去捡垃圾 00后的青春回忆录 七情六欲纠缠录 六合心意 古早玛丽苏就不能ooc吗 HP与光同行 双星共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