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有鬼。”同桌在我的耳畔低语。
“一身白衣浑身是血的女鬼，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楼道里游荡来游荡去的。”
是不是校园里都个穿白衣服的女鬼？
我眼皮都懒得抬，目光仍然专注在面前英语卷子上。
同桌轻轻的气息喷过我的脖颈：“昨天晚上下楼的时候，一滴鲜红的血滴到我脸上。我一抬头，只看见飘过一片白色的裙角，楼梯上根本不见人影。这不是鬼，是什么？”
怪不得人家说高三的压力大，看把同桌逼的，都出现幻觉了。
但我的神经一向很粗壮，别说幻觉，就连梦都不怎么做。
*
在黑暗中睁开眼的那刻，我并不觉得这个凌晨有什么异样。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今天倒是个适合做梦的好日子。
窗外一片黑沉，走廊的灯也都熄灭着，黑沉沉的氛围让人不由地眷恋起床榻。
但我一向是个意志坚定的好学生，今日和往日并不会有什么不同，第一个到达教室的人还是我。
舍友们在被窝里睡得死沉，若惊醒她们可真是罪过。
我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离开了宿舍。
要想考上心仪的大学，就得比别人少睡一个小时，这一点得感谢我从不出错的生物钟。
在空荡荡的洗手间洗漱完毕，看看表，六点十五，嗯，正好。
我走出宿舍楼，发现路灯比往常要暗许多。
灯光只勉强照出脚下的青石路，夜色笼罩的校园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早起的高三生，就连路过食堂时也没看到一盏亮着的灯。
今天大家都中了什么沉睡的魔法么？要知道往常这个时间，辛勤的食堂员工们已经在开锅做早饭了。
不过，我惦记着昨天的数学题，就没太留意这些异常。
宿舍区前面就是操场。从操场斜穿过去，就能直接到高三教学楼，只是操场门八点才开，只能绕远路。
可当我走到操场，才发现今天操场的门竟然大开着——也许保安大叔忘记锁门了！
正好，可以走个捷径了。
今天的操场似乎格外的大，按理说已经走了好一会了，早就应该到达教学区了，可是连教学楼的影子都没看见呢！
我努力睁大了眼睛，可夜色越发粘稠起来。路灯昏暗的光离我越来越远，我几乎都看不见脚下的路了。
只是脑海里有一个直觉：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鬼使神差一般，我横穿过操场的草坪，路过生了锈的篮球架，直到踩到一根干枯的葡萄藤，才停了脚步。面前，是一堵红色的墙。
这是教学楼后面的围墙。
我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用指甲在墙上用力抠唆起来，红色的砖块冰冷又坚实，把十指都磨出了血。或许是鲜血的魔法，指头触摸到的地方砖头便一块块碎裂了，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墙洞。
黑色的墙洞里，藏着一个木箱。
我的手缓缓打开箱盖，箱子里最先露出了的却是一双大而明亮的黑眼睛。那真是一双漂亮而安静的眼眸，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
这眼眸漆黑如夜幕，深沉如幽谭，无邪如天使，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而这过于早熟的心灵之窗，则镶嵌在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的脸上。
我发誓，在我十七岁短暂的人生里，从没见过这漂亮而诡异的小女孩，这穿着一身洁白如云的衣裙的布娃娃，这蹲在箱子里抬起脸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的小恶魔。
清醒忽然回到了我的灵台，我立刻意识到了此情此景的诡异，恐惧之感沿着脊背直达天灵盖。
小女孩从箱子里缓缓探出身来，身体柔软无骨就像一条细蛇。
不，不要过来。
叮铃铃——
是舍友定的闹铃！我猛然睁开眼，原来是做个了噩梦。
再一看表，果然已经七点了！六点必醒的生物钟失了效，宝贵的一小时浪费在了一个不知所云的梦上！
为什么不让我梦见数学题的解法呢？
因为昨晚那个奇怪的梦，我今天的听力考试都没考好。我的脑海里不禁回想起梦中的小女孩，想起她天真而深沉的眼眸。
于是我的听力错了整整五分！五分！
真是要死！
一定是同桌讲的那个鬼故事，那些白衣女鬼的传言，才让我做了这个荒诞的梦。几乎每所高中都有些以讹传讹的故事，但我不会让这些鬼话干扰到我聪明的小脑瓜！
吃了晚饭，我没回教室，而是跑到教学楼后面练听力。这是一处略显狭长的空地，只有三四米宽，清静又凉快。
要是累了，还有个废弃的乒乓球台可以坐会儿。
我慢慢踱着步，全神贯注地听着耳机里的英文对话，可是忽然间，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
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枯败的长藤。
这长藤从墙外伸进来，沿着过红色的砖墙，一直垂到这一侧的地面上。目光触到长藤的瞬间，我脑中电光一闪，它是根葡萄藤。
一阵凉风拂面而过，我整个人一个激灵，忽然反应了过来——这里，这里就是昨晚梦到的地方！面前的红墙就是梦境中的墙，而装着小女孩的箱子就在这墙里！
我伸出手摸了摸湿润粗糙的墙面，甚至还往外抠了抠砖块，但砖块黏合得很结实，纹丝未动。
真是疯了！疯了！我在想什么？这薄薄的墙里怎么可能藏下一个箱子！
我耸耸肩膀，转身离开了。天色变黑了、起风了，摇晃的葡萄藤在地面上划出“吱吱”难听的声音，让人心里觉得不舒服。
晚上，我和同桌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希望明天我准时起床，不要再做奇奇怪怪的梦了。”我说。
“那可由不得你。”同桌看了我一眼，跟我唱起了反调。
竟然还真被同桌这张乌鸦嘴说中了，大脑再一次违背了我的意愿，脑袋刚沾上枕头，我就又回到了那个梦境里。
死寂般的校园，红色砖墙上的黑洞，还有箱子里的白衣女孩，依旧抬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但这一次，我意识到了自己是在梦里。
至少这是我的梦，还不如我应该主动点。
“你......”我在梦里的声音听起来像飘渺的回声。
就在这时，女孩忽然动了。她的身体轻飘飘地向我扑来，梦里我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一团雾气进入我的体内里不见了。我的梦中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有个声音在问：
你知道自己是谁么？
无边的黑暗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说：
司童，我是司童。
我变成了一个叫司童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