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游

    因是不熟悉的地方,云挽一晚上没有睡安稳,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起床了。她打开门向外张望,恍惚听到一阵风起呼啸声,可院子里也没风啊。

    好奇心驱使,她判断着方向循声而去。

    穿过拐角面前是一片竹林,交相掩映下依稀能辨出一道身影。

    那人手中挥舞长枪耍得是虎虎生风,透过竹林缝隙她看清楚,是他啊。

    他将手中长枪向前抛出,带着一股力道像是要剖开竹林,云挽不禁低声惊叫一声。

    沈鹤亭听到动静,长枪对准她所在位置挥指而来,“出来。”

    他长枪随着那道身影移动,直到偷窥的人显现出来。果然是她!

    府里上下得他吩咐,不会有人贸然靠近这片竹林,他听到声音第一时间就想到会是她。

    胆小的冒失鬼。

    云挽站在入口处抬眼望去,他他他...竟然赤裸上身不穿外衣!

    她脸上的惊诧太过明显,沈鹤亭长枪挑过搭在竹竿上的衣服披在身上。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她也忘不掉刚才看到的景象,他的身体强壮有力、肌肉虬结带着满满的攻击性。

    “不在屋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他不笑时就像是在生气。

    “睡不着想出来走走,谁知胡乱走就来到了这,实在是无意冲撞大人。”

    她低眉敛目,看不见他听到她这般解释之后的反应。无意冲撞?只怕是有意为之。

    张巡抚不会无缘无故献上她,况且她和那人容貌又有几分相似,他不相信她不知道其中含义。

    人既进了他府里,想什么做什么就由不得她。

    这样想过,他唤她近前,“将那杆长枪放回去。”

    他穿衣时随手将它立于一旁,三四步之外是放置兵器的木架,上面还陈列着长刀、佩剑,还有其他的她就不认识了。

    云挽上前想要拿起那杆长枪,却不想力道不够,怎么这么重?她是两只手拿的呀,刚才见他手中随意耍弄以为很是轻巧。

    她暗暗使劲将力量灌注于双臂,倒是立起来了,看着得有两个她那么长。

    她打算拖也要把它拖过去,正在此时,一只手从她头顶伸过来握住那杆长枪,“松手。”她下意识便松开了。

    那只手的主人轻轻松松地就把它放置原位。

    “既无事做,来为我更衣。”

    他说完就走步子迈地又大又快,云挽还得小跑才能跟上。

    尾随他一路回到正室,有小厮正提着水桶出来,想必所有人都早已习惯他的作息时辰。

    他抬脚进入内室,屏风后放着他平时沐浴用的半人高木桶,不料身后却有个小尾巴。

    沈鹤亭旋身回望,她差点收不住撞他后背。

    他似笑非笑,“想进来服侍我?”

    云挽脑子有一瞬间的卡壳,从他身侧瞄一眼里面,大木桶正冒着热气。

    是要沐浴吧?以前她也做过服侍少爷沐浴的活儿,只是看他脸色...她连忙摇头,“不想不想。”

    见她乖乖退到外间,沈鹤亭心想,她还真是急切,不过好在还能听懂话。

    等他出来由她服侍着穿外袍、系腰间盘带,一切穿戴整齐他就出门了。

    主人走了,院里的仆从照旧做自己的活儿,做完后可以歇着。云挽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他也没跟人说如何安排她,是以她就成了闲人一个。

    她一个人站在廊下看丫鬟小厮来来去去,没有人聚在一起说闲话,也都好像看不见她这个大活人。

    她想她可真是天生做丫鬟的命,什么都不用干反倒还觉得不舒服了。

    云挽在心里啐自己一声,正百无聊赖间,有人从回廊拐角走出来。打头的是个小姐模样,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沈和韵停下脚步,眼前这丫鬟面生,“是新来的吗?”

    云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照实说:“奴是昨夜跟大人一起回来的。”

    随后她感觉这位小姐的眼神长久的停留在她脸上,来回逡巡。

    沈和韵仔细看过,发出感慨:“长得是有点像呢。”

    她身边的丫鬟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小姐说谁跟谁长得像呢?

    “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云挽。”

    “兄长说要留你在他房里服侍吗?”

    云挽想了想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过。

    “那你跟我来吧。”

    沈和韵也才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自从和兄长回到京城,她便自动承担起这宅院里管家的职责。兄长在外奔波,做妹妹的理应照料好府里一切事务。

    兄长如今位高权重,多的是人情往来、试探讨好,这丫头说她是昨夜随兄长一起回来的。按照兄长脾性,多半是不应承的,如今带回这女子,难道还当真对余姐姐有念想?

    沈和韵带她来到厨房,前两日婆子来禀说灶上缺人,便先把她安置在这里吧。等回头问过兄长的意思再做安排也不迟。

    云挽便在厨房安置下了,她的心踏实一些,如此安排总好过她一人无有归处。

    灶上烧火的大娘见来了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打趣道:“这是哪儿来的孔雀落在我们这了。”

    周围的人听了一阵笑,笑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孔雀是大娘见过最漂亮的鸟,这小丫头生的这般样貌被分来厨房,是有些可惜了。

    打水、洗菜、外加跑腿的活儿,这一天很快过去了。

    夜色沉沉,云挽正要进入梦乡,忽听人传唤:“快起来去灶上帮忙,大人回来了。”

    她从床上坐起,瞅一眼窗外天色,估摸着时辰大概是戌时末。

    灶上正开始忙碌,谁也顾不上扯闲篇,云挽就自去找活儿干。饭菜做好后,她又承担了端菜送饭的任务。

    沈鹤亭刚换下外袍,一转身看到是她端着饭菜进来,还真是无孔不入。

    他端坐在圆凳上看她摆饭,目光在桌上一扫而过,“这里哪个是你做的?”

    “啊?”她被问怔住,“这些都是灶上人做的,奴手艺欠佳不会做饭。”

    他还以为她会趁机大献殷勤,包揽他的吃食呢。

    “不会做饭?”他疑问,不是拿来哄骗他的吧。

    这人真是怪!问她哪个是她做的吧,脸上带着讽刺。她说实话不会做饭,他又不相信了。

    她暗暗憋着气,谁让他是大人呢。

    “大人请用饭,没有别的吩咐奴就退下了。”她说着当即转身出门,根本没给他留提要求的时间。

    接连几日,她算是摸清些现状。

    府里的主子只有兄妹两人,大人是给他们发银子的人理所当然是头一号的,只是大人事忙一天只有晚上睡觉在家,其余时候都是小姐说了算。

    兄妹俩都未成亲,也没有相看人家。

    宅院挺大仆从倒是不多,比起她之前在林府见过的还少些。

    这一日她正洒扫庭院,原是做惯的。只是这庭院颇大,她一个人很是吃力,她单是扫正屋门前就手臂发酸。

    沈和韵从院子出来,她得杜盈相邀出门游玩需经过这片空地。见她一人,心念微转便唤她过来,“你随我一起出门。”

    出门乘马车往太湖方向去,杜盈约她在那里相见。

    杜盈是吏部尚书之女,她父亲和兄长职级相同。兄长是皇帝倚重的人,有人巴结奉承也是自然;可因为他做的那些事,兼之手段酷厉,有人敬而远之、不屑结交的也是有的。

    是以沈和韵在京中并无几个交心的玩伴,杜盈便是其中之一。尽管她能看出杜盈对她兄长别有用心,尽管兄长曾提醒过她少与人结交,可她太想有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马车停靠,沈和韵踏梯而下。远远的望见一群披红着柳的姑娘,杜盈赫然就在其中,她前行的脚步略停,杜盈没说会有这么多人啊。

    正踌躇间,杜盈望见了她,向她招手。

    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沈和韵在那些神色各异的目光中走到众人面前,方才还欢声笑语的小姐们此时都安静下来。

    杜盈从人群中走出来,亲密的挽着她手臂向众人介绍,“今日我还邀了沈家妹妹,咱们一起人多热闹嘛。”

    有看不惯她的在心里吐槽,沈家妹妹,瞧她叫的那么亲热,生怕人家看不出她的心思。

    小姐们顾忌脸面不好闹得太僵,三三两两的散了。

    沈和韵看着因为自己到来冷落的场面,眼眶不禁有些发酸,但她忍住了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

    云挽随侍一旁留意到这一幕,感同身受一般想到自己也曾被人孤立的场景。

    为了能遇到更好的买家,为了能在有话语权的人面前露脸,以前在院中学艺的姐妹之间,彼此也会有欺凌、倾轧。

    拉帮结派、排除异己,她以为只在她们那样的生存环境下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今才知道,她跳出了那个环境,比她更高阶的人群中也存在。

    “和韵你不要管她们,我们去玩。”杜盈说着拉起她的手往湖边去,丫鬟们紧紧跟上。

    沈和韵心情好一些,湖边风景优美、静谧,只是时不时还能听到玩闹声传来。

    她不无抱歉的说:“真是对不住,害得你跟我一起在这里打发时间。”

    杜盈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观湖赏景哪里不美?跟何况还有你作伴。”

    云挽和一众丫鬟站在一臂远的地方,听杜家小姐这样说话,倒是个心境舒朗开阔的人。沈和韵被她说的感动不已。

    主子没有吩咐,丫鬟们便可以不用忙碌。

    她目光缓慢地流连过周围景致,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只除了天气格外炎热。

    在湖边走了一圈,杜盈带着沈和韵去临时搭建的凉棚下乘凉,顺便吃些瓜果。

    说起来小姐一共不足十人,丫鬟小厮跟来一大堆,要不然这缺衣少食的湖畔哪里能待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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