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什么呢?”我迫不及待的反问她,甚至挣扎着就要站起身来哀求她发发善心救救我可怜的朋友,可她只是微笑着压制住我一切不甘心的小动作,温柔的伸出手擦拭我的眼泪。她笑眯眯的很温和的与我说:“好可怜的先生,不过我想那边的那群人一定会愿意和你做一个稳赚不赔的交易,你只需要走过去告诉他们你要和他们决斗,他们一定会答应你并随便你开出任何他们能够达到的条件。只是——这位好先生,你有做好要牺牲的心理准备了吗?”
决斗?这个很陌生的词汇让我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我手脚冰凉止不住的发抖着,女人于是半感慨半玩笑着说我被吓破了胆子太过于可怜了。“先生,您要知道狼一旦咬紧了一块肉便死也不将它吐出来,我所提议的决斗只是您唯一能做的拯救他的方式了——倘若您真的渴望救他于水火中。瞧您这位好朋友,他的脖子上被拴上了很粗重的锁链,链子的那一头又握在谁手中呢?”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过去——一位身材魁梧高大眼神狠厉的男人正攥紧着那条锁链,他向前走,被他牵制着的宋远也只能呜咽着勉力的爬行着很狼狈的跟上他的步伐,稍一落后男人的拳脚便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身上,于是宋远发出和狗一样的悲鸣声,即使他伤痕累累浑身上下再也见不到一块好肉,即使他的创口仍旧在源源不断的流着鲜血,即使这样他也不敢有半分的怠慢。即使他既看不见也说不出求饶的任何话了,即使这样我仍旧流着泪远远的遥望着他,我想,即使是决斗——即使我的性命最终会葬送在这里,那又如何呢?
我曾希望他拥有完全的绝对的自由,可当他被砍去四肢如狗一样的在我面前爬行的时候,我又想,哪怕他愿意四肢健全的跪着,哪怕跪着我也渴望他能够自由的跪着,而不是连双腿都尽数失去只能够依靠仅剩下的一点点碎肉缓慢的移动着。所以当我握紧签字笔在决斗双方那里签上我的姓名,当我听见对面传来讥讽的笑声调侃我究竟知不知道我可能会死在擂台上,我抬起头望向这个仍旧于我很陌生的强壮男人,平心而论我的确无法凭着肉搏打败他,但我还是说:“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即使会失败即使一无所有一败涂地,但我还是很想为了他做些什么。”
就算真的死在擂台上又如何呢?即使终有一天我会死去,我也希望我是作为一个伟大的殉道者而死去的。即使我的死亡换不来宋远的自由,即使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注定会失去——那也不重要,我的鲜血从没有白流,我的灵魂从生到死都自由。这便已经足够了。
宋远好像明白我要做什么,即使他看不见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还是艰难的朝着我的方向爬过来,拼尽全力的似乎是要喊些什么,牵着他的男人死死的拽住锁链就将他往擂台的方向拖拽着,他们美名其曰要让他亲眼目睹我的死亡。我皱着眉头煞有其事的反驳说他已经看不见了,“看不见?但你的鲜血是很温暖的,即便用来当润滑也足够了!”说罢他们很夸张的大笑起来,连那个即将与我决斗的男人都兴致勃勃的加入与他们的对赌中,下注猜测我究竟会在几分钟后被打死。“事先说好,假如我赢过你——你们会答应好安上宋远的四肢,他们会答应我还他一个自由吗?”他们听了我的话面面相觑后哄堂大笑起来,我有些难为情又有些不知所措,索性他们倒也没有多为难我,只是说:“那你要先赢过我们的人才行,小子。”
对面的那个男人找了副拳套,对此他的解释是不想让我的血脏了他的手,当他们催促我站在擂台之上进行这场生死对决的时候,我却执意向宋远走过去,我蹲下身紧紧的抱住他在他耳旁呢喃着说:“对不起,对不起远哥,原谅我这一次,我会让你幸福的,请你相信我。”
我并没有刻意的学过任何格斗的技巧,在监狱中也比较老实本分几乎没有惹是生非过哪怕一次。所以当那男人的拳头朝我的腹部击打来的时候,我除了躲闪倒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正当我气喘吁吁的在擂台上犹如丧家之犬那样四处逃窜,台下嘘声四起喊着速战速决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很不耐烦的瞪着我,随后掏出一把枪直直的指向我。“砰——”子弹射穿了我的腹部,于是我就好像断线的风筝那样跌到地上,很狼狈的吐着血,那男人走过来拽起我的头发撞向旁边的护栏,我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注。我被从喉咙中涌流而上的鲜血呛得拼命咳嗽着,费力的挤出一句话说:“不是说好,不是之前说好只肉搏不使用武器的吗?”
“*的神经病,少他*逼逼。”男人又一拳砸向我中了弹的腹部,我已经疼的快要失去知觉了,自然也没有力气再去纠结他们是否犯规耍了无赖。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一腔热血又做了愣头青,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才将我害到如今的田地——倘若我14岁时我没有冲上前捅伤那女人,倘若几天前我没有用砖头砸向那男人,倘若刚刚我没有轻率的签下那份决斗生死状。倘若这一切都不复存在,我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一副可怜的不堪的濒死模样?
男人又一脚踢向我的大腿,于是我疼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当我摇摇晃晃的尝试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他又一拳重重砸向我的眼睛,我又摔回到地上去,鲜血漫溢涌上我的指尖,我眼前的世界也尽数被鲜红色所取代。“给你一个痛快吧,自不量力的蠢货。”男人这样说,举起枪正对着我的太阳穴,我知道他即将扣下扳机,死亡的恐惧在刹那间就笼罩了我,这一刻什么远哥什么义气什么自由通通被我抛之于脑后,我只剩下发抖和流泪的自由,我仰起头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哀求他能够放过我。哪怕能够屈辱的活下来,哪怕自此之后我会成为整条街的笑柄,哪怕从此我再也没法在任何人面前抬起头来,没关系,没关系,无关紧要,只要我现在能活下来,求求上帝开恩保佑我能活下来——!
我想活下来,我要活下来,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不能献身在这样一场不公正的毫无意义的决斗之上。周围的哄笑声让我羞愧的连头都没法抬起来,因为此前信誓旦旦能拯救宋远说大话的自不量力的笨家伙确实是我自己。哪怕围观的所有人都在用各种刺耳的词汇来侮辱我,我依旧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哀求那个男人能够宽恕我饶我一命。这让那男人看向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轻蔑,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蠢的家伙,不止我,大概这里所有人都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头脑空空又鲁莽的蠢货了。俞景阳,很好的名字,有个叫俞景川的老板也和我们有合作关系,既然你们名字这样像,怎么你会这样蠢,蠢到令人发笑呢?假如你甘心赴死至死都不向我讨饶哪怕半句,倘若你真的如此坚毅我倒还要敬你是个勇士退让三分,可你刚刚如此轻易的就接受了我这个对手,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自信样子,现在又和狗一样跪在我的脚下乞求我能放过你不至于把你活生生的打死。但是不好意思,赛场从不在你我的掌握之中,看看底下的那群看客吧!他们会甘心让这场比赛如此轻率的就短暂结束掉吗?”
子弹穿透了我的肩膀,大腿以及腹部,我竟然什么都做不到了,当我费劲全力的将视线移到宋远的方向,哪怕死去,哪怕就这样荒谬又毫无价值的死去,哪怕我的死亡什么都没法改变,哪怕这样我也想注视着他。我看到他依旧是以那样滑稽而悲惨的姿势艰难的爬行在每一个看客的脚下,没有人再会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他了。他或许很想见到我或许很想亲眼目睹着我的死亡,此刻我身体里每一根肋骨都断裂每一寸血肉都疼痛着,哪怕剧烈的冲击短暂的麻痹了我的神经系统,此刻我也是在痛苦着的。
直到我死去,直到我在血泊中奄奄一息连抬手的力气都不再有,我才如此悲哀的在临死的时候意识到一个最最悲剧的事实,我这一生都是毫无意义的,我口口声声说爱自由,可也不过只享受了短短半个月的自由好时光。就连死——就连死亡都没有任何意义,我没有再看见宋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