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和孟向南是怎么熟悉起来的呢？自然是她开头，但也算不上她开头。她的内心虽然不那么光明，但是为了在生活中不为自己加那么多麻烦还是有必要装下的。

    只是没人能想到，一个孩子的恶意能到什么程度？一个叛逆期的未成年人的恶意能到什么程度？一个叛逆期的自命不凡的校霸同学的恶意会对人产生多大的影响？无数次她觉得自己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其他人不觉得。大课间被人堵在教室，说“你丑到我了，看见你我就想吐”。

    她虽愤怒，也会恐惧。

    明明已经离开了以前的班级呢。真是恶心的人啊。她想。

    要不就干一场，打就打吧。大不了一起住院去，反正也不是没去过。她用手往上抬了抬桌子，估摸着等下要怎么动手才能不砸到自己。

    “周周，课间操了。”一句话把她拉回现实，是救赎，也是明灯。

    孟向南看着他们，“同学不是这个班的吧，还是少来的好。”他牵起周周的手，在几人的注视下缓缓走过。

    “不要硬碰硬，会伤害到自己的事，划不来的。”身边人低语，“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忍耐，把他们熬过去也算赢。”

    那就熬吧。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腕间是他微凉的指，骨节分明，修长又苍白。感受到她的停顿，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抱歉”。

    难得睡到这个点，周周仿佛还在梦里。不，不是梦，是记忆。微凉的触感像是残留在指尖，像是感受到他的体温。

    或许因为是今天吧，怎么可能不想到点什么。这个梦做的她都有点不想起床了。

    已察觉到自己对这场聚会有着不太正常的关注度，因为那个人。大忌。因为一个拒绝过自己的人，真是可耻啊。

    她用力把被子往上拉，以挡住窗外的阳光。内心还是想留住梦中的温存，只是她向来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认命般起床拾掇。

    待两人慢慢吃完饭已经快到九点半了，吴晨让周周选好衣服，“早就约了造型室，我们今天就解放双手，让我的tony为我们做个整套的造型！他们可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估计十点到，我们现在做个简单的洗漱还来得及的。”

    周周真的是服了她了，只能随她。拿出昨天买的衣服摊开放在床上，“先这样吧，等下再看看哪件适合。”

    不得不说吃这碗饭的确实不一样，周周想着这成果还真的是又快又好。光是能在一箱刷子里准确高效的找到指定工具这技能就有的学了，完全靠本能。

    “这个妆不错，跟开了柔光一样，我喜欢。”吴晨让她的首席造型师来这边，自己画了个相当明媚的妆。

    “像90年代港星的样子”，她看着周周，“你们的审美倒是很一致”。

    “周小姐的气质出众，看选择的衣服也是明艳大气型，就按照心里想的动手了。”他又看向周周，“周小姐喜欢就好。”

    周周当然没什么挑剔的，何况这位小哥完成的效果这么好，她想着要真是有什么大的活动还真是可以请他帮忙。只是吴晨的造型师，加这么多人的团队，她还真不一定付的起工费。

    送走他们已经快12点了，周周只觉像是打完一场战，马上又得去酒店，赶场一样。

    “我穿这个会不会太浮夸了点？”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周周总感觉不太自在。

    吴晨给她挑选的依旧是吊带裙，修身款，只是颜色换成了墨绿。用她的话来说周周很会长，丰臀细腰，但是有点点小肚子，比例完美，让她想到安格尔的《泉》。这种身材最适合露肤度高的贴身的吊带裙，加上白皙的肤色，微微透着粉，顺着指尖绵延而上的淡青色血管，以及红色的唇，像是有着某种说不出的欲望。

    不像真人。

    “露出来才对，不然我只会觉得浪费。”她这样说着，伸手将周周蜷曲的发缕了一缕放在胸前。

    墨绿色的裙子让人想到《赎罪》里凯拉·奈特莉那一身，但又不一样。周周更为丰腴，裙子勾勒出来的曲线让她这个同性都很是心动。她最近应该是没有时间健身，以往紧致的手臂线条微微肌肉松弛了点，只是这松弛没让人觉得多余，反倒让人觉得柔软，想试试她的臂弯是否如水般熨帖，包容。

    吴晨看的很是痴迷，但也是知道周周不大习惯，她还是妥协。“要不再加个外套？虽然我还是觉得这个吊带裙单穿最好看。”不过仔细想想，酒店里吃吃饭，空调还是恒温的，进去再脱外套视觉冲击说不定更大。她想着，加个外套应该更好。

    周周选了件杏色风衣外套，她的体温偏高，在这个季节就是这样，穿外套燥热，不穿又微凉。直到丝缎将裸露的身躯包裹住，才找到一丝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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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远远就看见张臻，只是他像是在跟谁打招呼。顺着视线望去，哪怕是周周有些近视，也在模糊的视线中察觉到了什么。一股电流从心脏穿过，蔓延到四肢，指尖竟隐隐有些颤抖。紧接着将手放进口袋，她用指甲掐了下自己的食指。“这不对劲”，她想，“一时脚步不自觉放缓下来。

    短短的几瞬，像是慢动作表演。倒是身边的吴晨拉着她同张臻热络的摆手打招呼。“张臻！”

    张臻越过那人往这边看来，狭长的眼眯了起来，露出大大的笑容。“今天来的不算早啊。”他望着吴晨，又在脑海中接上一句，“但是美丽是值得让人等待的。”

    看的出吴晨跟他确实是熟悉的，可能是逢年过节的问候？周周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的微笑。那人也已走近，站在身边。

    是淡淡的烟草味。

    周周不知他何时染上这种恶习，但是想想大家长久不见，变得如何都不太奇怪了。何况，她也变了不少。相对于他们一语不发，就这样慢慢散了的时候。这些年不见，他还认得出她么？

    她在心里想着是否要主动打个招呼，没想到却是他先开口。

    “周周，好久不见。”他低头望她，伸来骨节分明的手。

    应该也是凉的，周周想。他们是有肢体接触的，那时他短暂的抱了她一下，说，周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时已近中秋，天气还是有些闷热，但是周周只觉得凉意入侵，心脏收缩的厉害，像是突然被放进冰镇的酸梅汁水中。她的眼睛酸涩不已，像是感受到羞耻的滋味，却又沉溺在这个微凉的怀抱里，试图给自己降温。

    哪怕明知道这个拥抱只会让她更加滚烫。

    而现在现在周周只觉他离得太近，下意识向后缩了一步。

    “小心。”

    还没等她知道小心什么，脚下像是踩到台阶，重心不稳。

    那双微凉的手扯住她，向他胸前的方向。烟草味更重了，连带着急促的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周周愣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她撑起右手，朝面前的点头，露出常见的用于办公室的浅浅的微笑。“孟向南，好久不见。”

    面前的人穿着黑色风衣，像极了他们第一次看电影时的装扮。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但她知道应该是没有的。那部电影她每年会看几次，她说是沉浸在极佳的视觉效果跟每次都会揭开新的意味里，其实她是把那段记忆反复咀嚼，榨出其中鲜少的触动她神经的感觉。

    周周有特意在网上搜索，在当机体有伤痛刺激时，内源性阿片肽被释放出来以对抗疼痛。在内啡肽的激发下，人的身心会处于轻松愉悦的状态中。

    内啡肽也被称之为“快感荷尔蒙”或者“年轻荷尔蒙”，意味这种荷尔蒙可以帮助人保持年轻快乐的状态。

    那部电影是一把钥匙，她说不清是不是伤痛刺激，只知道想到他时，伴随着酸涩的还有后续脑中带来的微小电流通过的酥麻的快感。

    时间或许改变了周周，但是在孟向南身上好像并没有太多变化。除了愈发坚毅的棱角，以及社会磨砺出的愈加冷峻的气质。

    两人相握的手让周周感到呼吸有些潮湿，她一紧张就会出汗，手心已经有点黏腻，在她看来这不是个好习惯，但也不是跟每个人握手都会这样。

    她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的温度略微升高。微微抽手，只觉得对方握的僵硬，一时竟有些抽不出来。很久没感到这么无措了，像是回到几年前刚出来上班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眼吴晨。

    吴晨像是才发现她的异样，将她的手扯过牵好，闲扯着打趣：“看这气度，接受国外熏陶了吧。”

    孟向南没接话茬，只轻轻笑了下。

    张臻推推他，使了个眼色。“老孟，带周周跟吴晨上楼安排好。我等下周杰。”

    吴晨婉拒，“刚刚打扰到你们了，你们接着聊，我们没什么问题。陆清在群里发了包房号来着。”说罢拉着周周往上走，边对她说，“周周，别回头”。

    是的，别回头。周周如梦初醒在心中默念。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哪怕是社会的毒打，她都带着不回头，往前走的决心。

    而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握手，罢了。

    包厢里有不少熟面孔，吴晨带着周周一一跟他们打招呼。周周小学到大学都是在本地，现在上班了买的房都离市中心不远，其实同大家一直是有点联系的。只是近几年工作有些过于充实，不是加班就是出差，剩下的丁点时间用来写东西跟休息，群体活动确实是没怎么参与的。

    “周周！”人群里有人热切的打招呼。

    她眯了眯眼，待看清来人不住笑起来。“余姚。”

    余姚是班上年纪最小的，说是最小，其实也就相隔一岁左右。他爸爸妈妈都是老师，家里双职工自然没人照护，所以尽量早点把他安排着上了学。只是读了短短的一个多学期就离开了，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的成绩没达到家人的预期，父母把他调去其他学校留了一级。但是他人讨喜，大家把他当弟弟一直惦记着他。硕博连读，最近这两年才回来。也参加了几次聚会，因为周周常年闭门不出，虽在群里加了微，这还是第一次在线下聚会。

    “是他啊？”吴晨挑挑眉，“我倒是加了他没怎么说话，只记得他总在你朋友圈点赞。”

    周周点头，“他人还挺有意思的”。

    周周经常在朋友圈发些梗图，余姚时不时同她聊聊。两人偶尔吐槽忙碌生活，他也能接上她的话。也算电子好友了。

    余姚径直越过吴晨坐到了她右手边，“最近过的怎么样？”

    周周简单说了下出差了一段时间，“前段时间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你是已经从那边调回来了吗？”

    他点头，“以前的项目都陆续完结了，实践的方面走得差不多，想往固定的方面转型了。”

    吴晨看着两人打哑谜一般，悄悄在周周耳边嘀咕，“你们是不是暗度陈仓了？”周周轻掐她的脸颊，“我们好久以前就联系上了，只是大家都挺忙，没时间线下见面罢了。”

    余姚看着她们打闹，“你们的关系还是跟初中一样好，我总是听周周说起你，还真是没怎么变化。”

    吴晨笑，“我们是没怎么变化，是你变得多了。”余姚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小孩模样，没长开的那种。上学时就喜欢跟在周周屁股后面，“周周姐、周周姐”的叫着。要不是因为他是男生，周周的闺中密友说不定也算他一个。毫不夸张的讲，他离周周太近了，她都有些吃醋。

    “那时候太小了，肯定有些变化的。”他笑起来，望向身边的眼睛变成一轮弯月，“但是你还是一眼认出我了，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