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是一条正在流浪的小鱼。”
余七眼神暗了暗，松开了抓住楚忌灯手壁的手，喃喃自语：
“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不明所以的楚忌灯：“什么？”
余七却已陷入回忆，无法回答他。
·
一百多天前或者说一百年前。
余七在郊外游玩时捡到一个人。
确切的来说是一条鱼。
因为余七刚捡到他时是个人，偷偷带回家后又变成鱼了。
吓得余七赶忙找找盆装水。
可惜没找到只好委屈一下住茶壶了。
还好变成鱼的人并不大，小小一条，一只手刚刚好好握住。
鱼在菜壶里待了两天。
余七发现他变回来的时候是在晚上——白天他出去了。
化成人形的鱼有点呆，很可爱。但却已是成年男子的体形。
余七比了比发现他比自己还高顿时有些自卑。
——自己竟然连条鱼都比不过。
对于自己比鱼还矮的这件事，余七没一会儿就抛之脑后。
他走到鱼面前好奇的打量他，“你是谁？”
余七很奇怪的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反而问他你是谁。
而那鱼显然是被问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
“我是一条正在流浪的小鱼。”
同样很奇怪的回答，但余七并不介意。他伸出手礼貌的向对方问好：“你好！我叫余七。”
那鱼懵懂的握住余七的手，不熟练度重复一遍：“你好！我叫余七。”
哦，余七在心里想，还是条傻鱼。
就这样余七和自己捡到的鱼成了朋友，他们互相了解对方。
在那鱼说出自己的家人全都死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余七不免可怜他。
这么可爱的鱼竟然那么惨。
余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便给了他一个拥抱。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流逝。
余七惊奇的发现鱼变大了。
“这是什么原理啊？”余七好奇的问鱼。
鱼告诉他：“我之前受了伤，鱼体为了自愈会变小。我现在好了，鱼体自然也变回原样了。”
“所以原来你这么大啊！”余七比了比鱼下半身的尾巴，又抬头看了看鱼上半身的跟人一样的躯体，“不过你现在是不是没变好啊？怎么一半人一半鱼的？”
“不是的。”鱼说，“我是鱼人族。我们鱼人一共有三种形态。”
“哪三种？”好奇宝宝余七问。
鱼耐心解答：“第一种就是鱼体，在我们鱼人受重伤时出现。”
“第二种是人体，方便我们鱼人来到陆地。”
“哦。”余七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他指了指鱼的鱼尾问他，“那这个呢？”
“这是人鱼体，在特殊的时候出现。”
“特殊？”余七好奇的问，“怎么的特殊？”
鱼刚想回答余七又问：“既然在特殊的时候出现，为什么现在出来了？”
鱼行难回答这个问题。
幸好余七有自己的理解：“是因为我是你朋友吗？”
“我听別人说有些人会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展示给自己的朋友。”
“虽然你不是人但鱼应该也一样吧。”余七亮着眼睛问他，活脱脱的一幅求夸的样子，“对吧？”
鱼听了余七的话想着差不多就点头同意他的观点。
余七笑了：“我果然很聪明。”
余七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你现在是不是要很大的茶壶才能装下。”
鱼一阵沉默。
但余七有自己的想法，未等鱼抗意他就屁颠屁颠的跑去挖坑，说要给鱼做一个池塘了。
池塘最后还是没做成，因为余无忧给余讹告了状。甚至余还因此被禁足。
也是这时鱼才发现余七过的并不好，他只是自己面前装的很开心罢了。
余七坐在窗台前，看着窗外只挖了一半的池塘对旁边的鱼说：“你没有地方住了。”
“没关系。”鱼学会了通过拥抱安慰人，“我可以到小溪里。”
鱼说的是余七捡到他的地方附近的一条溪流。
“好。”
于是余七又躲着所有人把鱼带到了溪里。
“我会常来看你的。”临走之前余七对鱼说。
“好。”
余七走了，在最后一刻又扭头看了一眼鱼。
鱼现在是人鱼体，见余七回头高兴的用银蓝色的尾巴扫手，手却对他挥手。
鱼尾很漂亮。阳光和水喷洒在上面，构成了一幅十分美丽的画卷。这也让尾巴上唯一的空隙格外明显。
那是临走时鱼非要送给他的。
余七握紧手中的鱼鳞，对着鱼无声的说了句：
“再见！”
后来余七每天都会来看鱼，给他带吃的，给他讲故事。
每到这时余七就觉得很开心，他哈哈大笑。
因此一到该走的时候就显的很难过。每到这时鱼就会让余七摸他的尾巴，让他开心。
直到余七病了。
他病的很严重一连昏迷了几天。
有医师前来治疗，又过了十几天他才可以下床。
余七想出去但余讹将门都琐住，连围墙外都有人把守，他连翻墙都翻不了。
余七的病一直不好，又因为不开心病的更重。
余讹开始全城寻医。
就这样寻了几天，来了两个少年。
他们说余七的病是有妖在作祟。
余讹信了。
那两位便住了下来，准备找时机除妖。
他们总共待了五天。
这期间余七一直窝在屋里，除了他们主动找几乎不出去，只是一直失神的盯着窗外那个挖了一半的池塘。
五天后余七早起时突然感觉自己好了，那两位少年说他们已将妖除掉，余七往后便平安了。
余讹很感激给了他们许多银子，又在门口亲自送他们走。
余七觉得余讹虚伪便没有去看这场虚假的送别，尽管人家治好了他的病。
但余七心不在此，他趁着余讹放松了他院内的管制溜了出去。
余七一路狂跑来到小溪，却只看见了小溪没有鱼。
“阿俞。”余七唤着鱼给自己起的名字。
取名字的时候鱼说我的名字里有你，以后只要你叫我我就一定会出现，不管多远，不管在哪。
“阿俞。”余七又喊了一遍，水面依就无鱼出现。
“阿俞！阿俞！”
“阿俞……”
……
余七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只觉得嗓子哑了，只能低低的喊。
“阿俞。”
“咔哒！”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余七猛的回头泪还来不及擦，但那人不是阿俞。余七也不认识他。
余七抹掉眼泪，问：“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他走到余七面前，说：“……阿俞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他说他会回来陪你过生日的。”
“过生日。”
——在一次外出找鱼的时候，阿俞问了余七的生日，还说要陪他过。
原来他没忘，余七想。
“他在哪？”
那人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余七知道自己太着急了，“抱歉失态了。”
那人说没关系。
“他还好吗？”
“很好。”
“他……为什么要走？”
余七紧张的等待答案。
那人却说我不能告诉你。
“那他还会来找我吗？”
“会的。”
“谢谢你。”
“不用谢。”靳浒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
余七坐在了地上，“你叫什么名字？”
靳浒跟着坐下：“你可以叫我浒。”
“谢谢浒。”余七低头小心翼翼的询问，“可以帮我给阿俞转告一句话吗？”
“可以。”
余七笑了，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说：“请帮我告诉他余七一切安好。”
“我会的。”
也是在那天过后余七进入了循环。
经过百年的孤独，余七完全变了样，也成了“死人”，却偏偏遇到了自己以前等待了很久的朋友。
余七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想来想去还是不要相识了。
朦胧的记忆最让人牵挂。就让那个过去的余七刻在那条鱼的记忆里，这总好过因为相认而导致自己唯一的好被潜意识忘记。
余七叹气，他想过了今晚他就往南去，去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独自生活。
这并不孤独反而很自由。
顶多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的结局罢了。
许是鳞片不好用余七又疼起来，被激的忍不住眼眶湿润。
他赶忙低下头却被快了一拍的楚忌灯止住，他问：“怎么了？”
余七努力的想将泪憋回去，却在听到这话时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楚忌灯无措的伸手欲将他的泪擦掉。在要碰上时却先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在余七眼前。
楚忌灯手轻抚在余七眼前，一条白布缓缓显现遮住了余七的双眼。
见此，楚忌灯的手颤抖起来努力控制后将余七眼前缠着的白布拉下。
楚忌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余七的双眼露了出来，一只漆黑无光，一只幽蓝透底——很罕见的异瞳。
余七好像为不知道有这一个白布，在被拉下后呆呆的摸向自己的眼睛。
楚忌灯伸手阻止他，同时他的双眼也变了起来——从刚开始水的浅蓝变成深海的深蓝，深色中又带着一股说不清的亮光。
和鱼的眼睛一模一样。
余七定住了。
余七突然想起自己把鱼带到小溪后的一个下午。
那是个很暖和的下午，一人一鱼排排坐在溪岸上。
阳光洒洒，水流澈澈。
余七的脚在水里不停的划动，他装作不经意的向身旁转过头，刚好对上了一双蓝里透光的眼睛。
“为什么你的眼里有光？”余七好奇的问。
鱼用尾巴将水泼洒到余七身上。
“你干嘛！”
余七气了，后果并不严重。
“我衣服都湿了，你给我洗。”
“好。”鱼摆摆尾巴，又问：“那你怎么回去。”
余七气红了脸：“不想洗就直说。”
鱼好像知道自己把余七气到，想了一下说：“没有。我很想给你洗衣服。”
余七的脸更红了，“知道了。”
鱼已不是鱼而是复读机鱼了，“很想的。”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给你洗衣服的。”
余七顶着红透的脸站起来，嘴开开合合说了句有病后，撒腿就跑。
“余七！”
“干嘛！”跑“远”的余七“被迫”停下。
鱼好久没说话，久到余七以为鱼已经晒成干了。
“因为我眼里有你。”
·
就这么一段无厘头的话，余七却听明白了。
鱼在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你的眼里有光——因为我眼里有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鱼有病吧。
没理来的余七的脸红成了西红柿。
“有病。”
西红柿跑了。
只留下飘落的树叶和一脸无措不知道怎么了的鱼。
“又惹他生气了吗？”
鱼低下头懊恼的拍了下尾巴。
“都怪你。”
温风拂过带一丝甜蜜。
鱼笑了：
“又该哄他了。”
·
也许在之前余七还对楚忌灯是那条鱼的事有所怀疑，但现在不会了。
——余七手扶上他眼角，问：“为什么你的眼里有光？”
楚忌灯：“因为我眼里有你。”
余七的手猛的收缩又试探的摸在鱼的头上。泪就像止不住的水龙头，框框漏水。
“你是余七？”楚忌灯问。
余七忽然觉得呼吸不上来，他张开嘴大口呼吸着。缓了一阵，才用尽全身的力气答道：
“是。”
顿时所有支持余七的力全跑走了，他软软的趴在楚忌灯身上。
可这唯一的支撑却在下一秒消失了。
“你、怎么了？”余七强撑着笑，装作不在意的问。
楚忌灯扶了他一把，又问：“你是余七？”
尽管不知道怎么回事余七还是乖乖的点头。
“那就对了。”说完这话楚忌灯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屋子里变得空荡荡的。
余七觉得好冷，只能缩成一团。
他忍不住的想鱼是不是走了，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所以跑了。
屋子里好冷，夜好黑，好开心。
·
余七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原本离开的鱼又回来了。
鱼一脸正经的将他薅起来，“跟我来。”
要把我赶走了吗，余七悲观的想。
鱼拉着余七冰凉的手走到木屋大门前。
余七看着这木门心里冰冰的。
“开门。”
余七手刚碰上门眼睛便被唔住了，他一时被惊的没了动作。
唔眼是怕我再找回来吗。余七很想说，不会的，我不会回来的。
“怎么了？”
“没事。”余七闷闷的说。
就这么着赶我走嘛。
余七推开门被楚忌灯带着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停了，余七懵懵的，难不成要我自己走。
——太绝情了吧。
余七正想开口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楚忌灯就把唔在余七眼上的手放下了。
“你……”
余七的话止住了，再也说不出话。
眼前是一片璀璨的星河，正在黑暗中散发耀眼的光芒。
余七看得呆住了，完全忘了刚才的所思所想。
就在这时楚忌灯端着不知道从哪搞到的长寿面，缓缓开口：
“生日快乐，小七。”
原来他一直记得。
余七的眼又湿了。
果然夜晚的沙子就是多又迷眼了。
楚忌灯担忧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余七强忍泪水，发现真的忍不住后就不管了。
余七向上吹气，半命令道：“安慰我。”
闻此楚忌灯二话不说就要行动。忽然发现自己手上的东西，便赶紧把面放到附近的石头上。
“快！”余七闭上眼见鱼这么久没动静，忍不住催促。
“来了！”
鱼高声回应。下一秒炽热的温度从嘴上传来。鱼轻轻的贴在余七的唇上，就和以前一样的慰奇怪伤心的人。
余七的泪顺着眼角落下，啪的一声滴落在地。
他想溺在这该死的“安慰”里。
不用逃避不用害怕不用担心，只需享受可爱的鱼带给他的温暖。
他可以溺死在“安慰”里一辈子。
也可以沉沦一辈子。
直到死他也不想松手。
——余七渴望在鱼中溺死，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