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中，师徒二人循着气息来到一片荒地，这里的血腥味没那么重，反而是汇集着一团团死气，有些窒息。这片荒地在一座山的背后，坑坑洼洼的土地，野草都有人高，大片大片的野草随风轻晃，影影绰绰，远看去，仿佛有许多人站立着。衰败的枯黄草叶，四处乱堆着。安如与付道生拨开杂草，朝前走着，也看不清楚，只循着气息走。越往里走，死气越厚重。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开阔了许多，面前是一个浅坑，面积很大。借着月光，安如与付道生看清了坑里的情况，那坑里四处散落着骨节。安如与付道生对视一瞬，付道生向后退了一步，安如气沉丹田，灵气在体内运转，安如召出金灵剑，左手握着剑柄，剑尖指天，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从剑首缓缓滑过剑身，剑上的花纹泛起金光。安如挥着金灵剑。“铮”剑身轰鸣，巨大的法阵从天而降，笼罩着那个坑，法阵溢出金灵，净化浅坑中的污浊之气。

    片刻，法阵消失，安如与付道生走进浅坑，仔细查看散落的骨头。“师父，是人骨。”这些骨头很小，想来都是婴儿。骨头层层叠叠，有些时间太久，已经化为泥土。尸骨露天放置太久会产生尸毒和骨毒，虽然刚刚净化过，但这里的尸骨太多，泥土仍散发着污浊的死气。泥土中有毒，所以这坑的四周寸草不生。

    安如一把拉住付道生的手臂，御剑飞起。凌空设下阵法，笼罩这座山头，净化此地。安如带着付道生回到客栈，二人相顾无言。“先洗漱，稍后再议。”安如走进浴室，仔细地清洗身上沾染的浊气。付道生则是将房间又清理一番，将他们二人带进来的气息净化。

    二人梳洗好后，坐在榻上。仔细回想所有的细节，“明日，你我上街打探一番。”安如说道，付道生点头，想了解浅坑中的尸骨来源，是要从城里入手。二人折腾了半夜，此时也有些乏力，安如布下那么大的法阵，也有些耗费心神。安如静默地躺在里侧，付道生躺在外侧，床幔落下，二人的呼吸渐渐平缓。

    天蒙蒙亮，安如与付道生在窗边打坐，早晨的灵气稍微浓郁些，空气干净凌冽。街道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靠近河边的地方，有些许老妪老翁卖些家种的蔬菜瓜果。周围条件稍好的住户会买，一些酒楼饭店也会来采买，做些时令菜品。

    早晨起来，空气清新，瓜果蔬菜也新鲜，安如与付道生顺着河道走，那些卖菜的老农蹲着或坐在小竹札上，将菜篓放在前面，里面的菜整整齐齐，水灵灵的。他们彼此谈笑着，见有人蹲下挑拣自己的菜，又会笑着推销自己的菜，说是如何辛苦种的，味道如何的好。

    谈话声、说笑声、买卖讲价声，在天光渐亮的这一刻，显得如此富有生命力。安如蹲在一个老农面前，她的小白菜码得整洁，嫩绿的菜叶挂着几滴小露珠，如此的新鲜。“二位客人，这么早啊？”身着万福酒楼服饰的女子蹲下，朝安如说话。安如侧头望去，原来是昨日为他们布菜的女子。“你负责采买吗？”那女子颔首微笑：“是我相熟的姐妹，她负责采买些时令蔬菜，我跟着她学。”

    安如看她拿起小白菜，熟练地讲价，想来是学了一段时间了。安如领着付道生往人多的地方去，这里的人都是在这住了有些年头的，谈话必然会透露些许信息。

    “听说张家村又不见了两个男娃。”一个头包着布的老妪给她旁边一个胖胖的老妪说。安如耳尖一动，默默地朝那边走，付道生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她们的摊子靠近桥边，这都是差不多年龄的老妪，一听到这话，都凑上前说两句。

    “张家村隔壁那个寨子前些天才丢了一个男娃，怎么张家村又丢了两？”

    “谁知道啊？也没听说有拐子。”

    “诶，怕不是狼叼的？”

    “不会，狼要是来，肯定鸡鸭这些要遭殃的。”

    “不会是有邪祟吧？专挑男娃子。”

    “那我得回去求些符回家，我那孙媳妇才给我生了个重孙。”

    那些老妪又笑起来，打趣那得了重孙的老妇人，真是好福气啊！安如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坑里的尸骨有很多，而且已经有些年份了。览星宗作为青绮山脉的仙门，庇护青绮城是应尽的责任。那么多孩子丢了，四处寻不到，青绮城应该会寻求览星宗的帮助，但安如未曾听说览星宗收到求助讯息。

    “你们说会不会是那背阴坡？”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背阴坡多少年了，没听说有什么事啊。”

    “但背阴坡是有些冷森森的”另一个人开口。那些老妪静默一瞬，“快别说了，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她们又大笑起来：“半截身子都埋泥巴的人了，还怕这啊？”

    安如与付道生并未上前打探，一来他们二人不清背阴坡对于青绮山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二来是这些老妪应当与他们两个陌生的人多说什么，顶多拉扯些八卦。

    师徒二人回了客栈，梳理了一下思路，那浅坑中的尸骨都有些年头了，并未有近些日的，那就是说，那些失踪的婴儿并没有被抛尸在那，必然有其他途径。那浅坑所在的山大概就是背阴坡，因为那死气沉沉，对于凡人来说的确冷气森森的，而且他们二人搜寻了一夜，只有那座山的气息不对。师徒二人决定先吃饭，再做打算。

    “二位客人，不知住得是否满意？”万福酒楼的小厮迎上来，就是之前带他们去客栈的那个。

    “劳烦做些吃食，三四个菜即可。”付道生对小厮说道。

    小厮带着他们坐在一楼的一处窗边，此处稍微安静些，风徐徐吹进，带来些许惬意。二人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行人。小厮将饭食端上圆桌，安如试探性地问了句：“听说你们这边的山林中有不少草药？”那小厮抬起头，笑着说：“是呀！有野生的，也有种植的。若是客人想采，可往西北西南方向这些山里看看？”

    “东边的山里药材要少些吗？”安如摩挲着食指上的峰主戒指，状似无意地问。

    “东边的山里药材不仅少，药性还有些不同，带了些毒性。若是想找好药材，就不去东边。”那小厮说，看了看安如的神情，又接着说：“大家都说是因为背阴坡那的夭姊窝，说是那里的泥巴都有毒，那片都不长草，连整座山的树啊，这些都长的不好。”

    安如与付道生心里都揣着事，吃饭也感觉没什么滋味，没尝出味道便饱了。

    出了门，又在街上晃荡了一圈，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转念一想，便去了买衣服的店。“二位客人来早了，衣服要明日才能做好。”路甲笑盈盈地说。安如点头：“我知道，只是劳烦您把衣服送到览星宗，我们明日暂时不得闲。”路甲点头，去柜台后拿出书册写写画画，"仙家放心，衣裳定然会送到的。"路甲朝安如说道。

    安如打量了一番，开口问：“夭姊窝是什么地界？”路甲抬头，眼神有些复杂。

    从店里出来后，安如与付道生都呼了一口浊气，心中的愤懑稍微平复了两分。

    从路甲那得知，有些人家生了女婴不想养，便会丢在夭姊窝，说是顺其自然，实则让那些婴儿自生自灭。青绮城内设了慈幼堂，收留些被遗弃的女婴，也有人会送去，更多的人家是直接丢弃，因为他们觉得先生下来的女婴挡了他们的儿孙运，要她们夭折了，儿孙才会顺利降生。

    青绮城有的是种植草药、蔬菜的山头，那些东家会招收女工，在一定程度上让女婴的存活率上升了些，但那些农户，条件不好的人家会觉得养大一个女婴花费更多，便不肯养，而是顺着山路，丢在夭姊窝更省事。

    青绮城的城主已经做了很多努力，设下责罚，若是无辜丢弃女婴，要受到鞭刑，并且要罚款100文。但那些人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上山。村户相互遮掩，排查的难度很大。

    安如与付道生不理解，都是亲生的孩子，为何要置之于死地？一个不通俗事，一个才化形不久，两人的脑袋纯澈的如一汪清潭，想不明白山下的人为何如此残忍。那夭姊窝的寓意也是满满的恶意，早夭的姊妹。浅坑里的尸骨有些时间了，想来在那处丧生的女婴必然是数量庞大，才导致那山上死气沉沉，泥土入毒。

    尸骨未见近些日的，那有可能有人去夭姊窝掳走那些孩子。那回到夭姊窝，说不定有发现。安如与付道生细细商议好，决定晚上再去一趟夭姊窝。天才擦黑，二人便去了背阴坡。前次来天太黑了，这次稍微能见路，这才看清楚，茂密的杂草中间，有一条隐约的路，想来是人走得多了，才踩出这条小路，但又不是经常有人来，所以路径才不明显。

    安如与付道生仔仔细细地探查夭姊坡，足迹、气息都细心察看。“簌簌”草互相摩擦的声音，安如一把捞过付道生，蹲在夭姊坡后面的野草堆里。二人屏气凝神地看着前面。半响，一个佝偻的身影从人高的草丛里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