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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局

    退役后,每个夜晚对钟郁青来说似乎都是难熬的。

    今夜亦是如此。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围绕的都是八年前的那一幕。

    办公室里,几个教练在长桌前坐成一排。

    “小郁,今年这几场比赛都打得不错啊。”

    年纪稍大些的总教练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钟郁青侧身微微后退,似乎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抿唇点头,扯出一个不算太好看的笑,“应该的。”

    “不过——”总教练拉长了音,仿佛意有所指,“适当的也要给其他队友一些机会。”

    钟郁青十六岁白金赛事双冠出道,仅仅一个奥运周期就拿到了奥运单打的名额,并且获得了冠军。

    彼时她不过刚满二十二岁,用年轻气盛来形容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教练们虽没挑明,但钟郁青也明白他们的意思。

    下一届奥运的选拔赛马上就要开始,内战在即,但有钟郁青在前面顶着,其他人只能活在她的阴影下。

    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开口:“想让我主动输掉比赛是吗?”

    “可谁比我更有资格去比赛呢?”

    教练们震惊于钟郁青的态度,却也明白她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没人说话,但沉默就是答案。

    钟郁青摔门而去时恰好撞到训练刚结束的陈驰,汗水几乎浸湿了他的全身,唯有胸前她送的小熊胸针还泛着光泽。

    凭心而言,陈驰并不算是天赋型选手。

    他比钟郁青要早进国家队两年,可当钟郁青这个后来者早已闯入决赛圈稳坐世界排名第一的时候,他还在每场大赛前给同队的队友做陪练。

    钟郁青愤怒的样子被陈驰尽收眼底。

    他揉了揉钟郁青气鼓鼓的脸蛋,轻声开口:“谁又欺负我们小郁了?”

    陈驰生得高,以至于每次他弯腰和钟郁青说话时都会越过异性之间的正常距离。

    女孩不可避免的红了脸,微不可察拉开了些距离。她摆摆手,不想让这些糟心事传到陈驰的耳朵里:“没事儿,就是说比赛的事,不过对我来说问题不大。”

    “那就行,陈驰轻笑了一声,“我相信你。”

    第二天一早,钟郁青就收到陈驰的短信:如果有事,要记得打我电话,随时联系。

    她看得一怔,苦笑着摇头。

    她与陈驰自八岁起就相识,即便她装的再轻松,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德国公开赛近在咫尺,陈驰作为选手之一,早早便跟随队伍出发了,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大型的男单比赛,钟郁青明白他比谁的压力都要大。

    奥运是他的梦想,只要这次比赛成功夺冠,那么他就能拿到奥运的入场券。

    昨晚过后钟郁青的心里始终压着一块巨石,输入框的文字删了又改,最后她叹息一句,所有情绪只汇成一个“好”字。

    德国与中国时差六小时。

    内战半决赛前,钟郁青特地看了看了一眼手机,确定陈驰进了四强才拿起拍子上场。

    对手是队里比她大上三四岁的前辈,比赛开始前,钟郁青有绝对的自信能够赢过她。

    可到第三局时,她感觉有些不对劲,无论是从打法还是角度上,对手似乎都有意在攻击她的弱点。

    钟郁青破天荒的觉得吃力。

    对方示意暂停比赛后,来观战的肖涵月连忙给钟郁青递上温水。

    “小郁姐,我看你今天状态不是很好啊。”

    她低声道。

    钟郁青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的左肩,余光瞥到对面站成一排的教练们。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今天我比赛,梁指怎么没来。”

    肖涵月磕磕巴巴的开口,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钟郁青虽不世故,却也不是小孩,对面教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叫她生出一阵恶寒。

    比赛继续,钟郁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化防为攻,硬生生在后三场比赛扳平了比分。

    七局四胜制的比赛,到了最后一场,不仅是技术上的考验,更是体力上的难关。

    最后一轮的赛前休息,钟郁青注意到场下的摄像机,几个教练围在镜头后在窃窃私语。

    一股无名火登时从心底蹿了出来。

    比赛确实有规定要录像,但也只是走个流程罢了,以往可没有今天录的这么仔细,连肖涵月都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她迟疑的开口:“这……”

    钟郁青侧头和她对视了一瞬,随后彼此都心照不宣地低下了头。

    “time”

    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拿上球拍,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出现在球场上。

    在令人窒息的规则下,她是一头不甘于困境的小兽,即使独自面对黑暗,她也要突破这可恶的条条框框。

    曾经她是横空出世的天才,如今她更是赛场上不可复制的唯一。

    最后一球落地,钟郁青拿下这场比赛。

    对手忍不住掩面痛哭。

    她虽于心不忍,却也明白“竞技体育,胜者为王”这个道理。

    不出意外,钟郁青又被教练组通知谈话。

    办公室的窗户开着,冷风钻进屋内,可她无故觉得闷热窒息。

    “钟郁青,为什么作为队里的佼佼者,你却没有一点大局意识?”

    见主教练开口,旁边的几个主管教练也七嘴八舌的训起话来。

    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觉得痛苦难熬。

    恍惚间她想起陈驰,不知道他比赛如何,是否拿到奖牌。

    “不要试图挑战我们的底线。”

    赤裸裸的威胁从主教练的嘴里说出来。

    钟郁青觉得讽刺,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随后转身离开。

    “钟郁青,”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知道为什么陈驰只能和你练混双而不能上单打吗?”

    她脚步一顿,四肢忽然僵硬。

    “你锋芒过盛,于他而言不是好事。”

    回到宿舍后,钟郁青的脑子里仍然还回荡着这句话。

    她拿起手机,在网上翻起过往她与陈驰的混双比赛的帖子。

    网友们的评价几乎风刮过似的,朝着钟郁青的方向一边倒。

    —【男的到底会不会打球啊?这技术怎么能和世女一配混双的?】

    —【看了全程,女运动员完全是拖飞机】

    —【看起来是2v2,实际上是小郁一个人的战斗】

    —【男的是关系户吗?打成这样都能上,国乒是没人了吗?】

    —【每次比赛都是陈驰丢分,小郁追分都追疯了吧。】

    ……

    钟郁青将评论翻到底,也没找出一条对陈驰有利的评论。

    她闭上眼睛,无形的压力兜头袭来,像是一场倾盆大雨,将她浇了个清醒。

    钟郁青知道陈驰一直没出成绩,便想着用混双为他开辟出一条路,可她自以为是的好意却不停地重伤着她最在意的人。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年轻与无知。

    陈驰在公开赛夺冠的消息传来时,钟郁青正在准备内战的决赛。

    肖涵月将手机怼在她面前,语气兴奋,“我就说陈哥有实力吧,真对得起他每天没日没夜的训练。”

    视频里的陈驰势如破竹,以绝对性的优势零封对手夺冠。

    钟郁青忽然一愣,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陈驰。在混双里,更多时候,他只需要为她保驾护航,而自己只需要找准时机,做一个进攻者。

    网友们大多也只能看懂钟郁青的球,她直白、果断,宛如赛场上的杀神,可一旁的陈驰却被大众选择性的忽略,还背负上莫须有的骂名。

    主教练的话仿佛在这一刻与之前形成了闭环,钟郁青只恨自己的天真。

    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她想。

    这场比赛钟郁青毫无预兆的输掉,就连比赛前气势汹汹的教练也突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观众席上嘘声一片,没人能想到,既定结局也能被改写。

    曾经的天才少女似流星般的陨落在这个赛场。

    比赛结束没多久钟郁青就发起了高烧。

    遮光窗帘被拉上,宿舍里宛若黑夜。

    肖涵月在训练前给她买了些退烧药放在桌子上,并嘱咐她要按时吃完。

    药随着温水下肚,钟郁青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坐在床上,像失魂了一般。

    可这时手机却在桌上震动起来,钟郁青无心去管,可它却偏有种不折不挠的意思。

    来电显示的地区在淮宁。

    钟郁青登时警觉起来,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郁青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虽苍老嘶哑了许多,可钟郁青还是能听出声音的主人。

    “爸爸这儿手头有点紧,你能给我周转一下吗?”

    “我知道你有钱,我现在在你们训练总局的后门,你要是不过来,我就去向记者告发当年你是怎么和姓陈的那小子往家里放的火,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恶魔般的声音围绕在她身边,恨不得将她拉进地狱里。

    八岁那年,钟郁青与陈驰初识。

    那时他十岁,父母不久前在一场车祸里不幸去世,同一时间,钟郁青的母亲也因为受不了父亲的家暴而离开。

    每逢假期上学后,陈驰总能发现钟郁青的身上有着轻重不一的伤痕。

    小女孩面子薄,一开始总不肯说伤口的由来,最后在教练与陈驰的逼问下才说出是父亲喝醉后打的。

    年少的陈驰比同人要早熟许多,总因为看见女孩因牵动伤口而扭曲的脸蛋心疼不已。

    直到那一次钟郁青被醉酒的父亲打的奄奄一息,幸得被来□□的人发现送去医院才捡回一条命,陈驰红着眼坐在病床前,发誓要为她讨个公道。

    那时钟郁青还不懂公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个哥哥是真心为自己,便也跟着他一块去了。

    没人能料想到那场火会烧得那样大,钟郁青和陈驰也是在事后才知道她的父亲钟仁在大火中烧伤,后来又因为被债主追债而杳无音讯。

    至此,钟郁青和陈驰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着走完了最艰难的一段路。

    “钟郁青!你别装傻,当初隔壁老马家可装了监控,我要是把这段视频放在网上,你和那个臭小子都得身败名裂!”

    “两百万,我要两百万!”

    钟仁因愤怒而变得尖锐的声音在钟郁青耳边响起,刺激得她有些反胃。

    “好。”

    北京的初春仍然寒风刺骨,钟郁青几乎是忍着恶心将银行卡递给钟仁:“密码我生日,视频删掉。”

    她没多说什么,冷冷吐出这几个字。

    谁知钟仁听后却发出一串奸笑,“我的傻闺女,哪有什么视频,不过是激将法而已,我不说这个,你能给我钱吗。”

    他一把抓起银行卡,宝贝似的揣到了怀里。

    钟郁青不想再与他多说什么,于是转身向街角走去。

    夜色降临,连带着视力都变得模糊,钟郁青伸手揉了揉眼睛,却摸到一手泪。

    她这前二十年,除却陈驰,什么都没有。

    钟郁青在床上翻了个身,脸侧碰到湿濡的枕头。

    后来的事情她记不大清了,只记得疼痛自身下蔓延时,她仿佛看见陈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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