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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看破山深林密 刺穿人面鬼心

    林深闻鸟鸣,路尽寻新阶。

    砍柴人遥唱山外山,循声而望,青山相迎。

    观览大山深林,满眼葱绿,胸中的郁结之气本可一扫而空,可惜观景之人心事重重。

    余曲生停在路边大石处,拿着脚夫的草帽扇风,抬头观山路,眉头微蹙。

    他尾随李叔,为不打草惊蛇而远远缀着,寻迹追踪,不过看李叔步履犹豫,似乎不常进山,也不熟悉这路。

    想来李叔乃是淳朴、忠厚之人,昔日可守陋室待死,又怎么会伤害身为李家遗孤的小宝,但人会遭受哄骗。

    失踪已久的孙唯现身于此,其中不知是否有丹丘山的授意,亦或别有隐情。

    他有几分信任丹丘门主徐子归,转念又想起陈新的惨状,这份信任兜兜转转化作忧愁和怅然缠绕己身,至少他能确定一件事:不可让小宝重蹈覆辙。

    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懊悔,兴许两者皆有,对陈新、小宝、李叔都是。

    年岁越长,积年累月的情绪如水落石出,一旦空闲,不住回想往事。

    此前与天山高手分别前践行,几人在船上痛快饮了一场。

    席间一位天山侠客又哭又笑,明明醉了,却哽咽着不承认。

    他的同伴向余曲生解释,这又哭又笑之人约莫是想起了他们的师傅。

    余曲生隐约记得那人朗声唱着慷慨之歌,歌声与酒水却沉入静静江水中。

    寂寞江心月,何事话悲秋。

    彼时彼刻,自己在想谁呢?

    他一时竟无人可想。

    因没有背负而潇洒,因没有挂念而逍遥,随心所欲,好不快活。

    “欲舍而不得,便是舍不得。”

    在关外和他一同养鸡的老人曾对他如是说。

    曾有一双男女相约退隐江湖,临了男人因要为结拜兄弟报仇而引火烧身,两人不得已分开。女人为躲避追杀独自出关,当时她的肚中已有胎心。她一人在关外生下了一个孩子,苦等良人,终久候不至,郁郁而终。

    余曲生为了完成男人临死前的遗愿,带着他的信物出关,寻他的妻与子。

    他一路打听到当年那女子走投无路,带着孩子入了弥忽教,死后被教众掩沙埋葬。

    于是余曲生伪装一番,潜入弥忽教分部打探那小孩的音讯。

    那时他为那男人的一句诺言出关,几经周折在一个弥忽教的分部负责照料家禽,弥忽教中有许多和上面那养鸡老者一样——放弃了前尘往事、专心侍奉弥忽教法神。

    那老者还与他说:“事到如今,老夫已无可舍无可舍,唯命一条。”

    似乎记忆里的不久之后,老者因疾去世,死后仅有化了名的余曲生和几位教徒为他行了关外葬礼。

    来此地,抛前尘,无人知,风尘路,老者的过去无人知晓,孑然一身,宛若生来如此。

    余曲生此刻想来若有所悟,忽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忍受这孤寂和冷清,也一时迷茫他这一生究竟所谓何求。

    每每思绪误入迷雾,余曲生就想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喝得不省人事,省得胡思乱想。

    可是他现在需要清醒,小宝需要他——他暂时没有思考这是否是自作多情。

    余曲生抬眼看向叶缝筛漏的融融阳光,丝丝凉意沁入心脾,竟是一个好天气。

    余曲生回神,躲入路旁的树后,余光瞥着原路返回的李叔,后者神情轻松自如,甚至哼起卖酒歌。

    看来李叔在前面遇到了认识的人,那人正好认识小宝并且能转送信件,所以极有可能那人同小宝住一处。

    余曲生在树后等候片刻,转头继续上山,费了点功夫摸到了一处藏在林间的木屋小院。

    他于篱笆外绕了一圈:此处住所有人活动的痕迹,但眼下无人。又通过周遭痕迹大致推断出此处常驻三人,一人内力不浅,另外两人身量不高。

    余曲生心里有了打算,步入林深处,在树上呆了一晚。

    余曲生吹了一晚凉风,一闭眼,心底的忧虑紧赶慢赶跑上喉咙,干涩、绵长,于是他仅在黎明前眯了一会。

    天光放亮,他听到风吹叶声夹杂着脚步,他闭着一只眼,睁着的一只眼斜往下看去。

    一位农家女打扮的少女背着药篓正往那木屋小院的方向去,她面容轮廓尚且稚嫩青涩,神态举止却透着一股老练成熟,贫家子女早当家,不知她是否如此。

    余曲生睁开另一只眼,鹞子翻身轻巧落地,随后逐渐大步追赶上那少女,喊住对方。

    少女站定回身,警觉地打量余曲生。

    余曲生见她下意识的架势眉峰一挑:还是个练家子,腰上应是缠了一把软剑。

    余曲生面上笑容憨直恳切,解释他入山迷路,为躲野兽不得已在树上过了一夜,恳求给口水喝。

    少女将信将疑地应了余曲生的要求,她指了指小院的方向,让余曲生走她跟前。

    少年问:“你为何进山?”

    余曲生搬出客栈那套寻药材渠道的说法,说鹭洲城来了个大主顾,要收购附近的药材。他故意说出几味那夜撒在他衣上的药粉成分,旋即注意到身后脚步一顿,他微笑着继续描述那不存在的阔气主顾,发发小人物的牢骚。

    眼看小院将近,余曲生话题转到身后的少女,说他见少女背着药篓,想问问是否知道附近有这些药材的收购渠道。

    少女笑道:“有几味药材用途不广,少见大手笔收购的主顾,种的不多,需要进山采集,我们这恰好晒了些,要不你来瞧瞧?”

    目标人物热情相邀,盛情难却,于是余曲生顺水推舟,刻意慢了步伐与之并肩同行。

    途中他又旁敲侧击,询问近来是否有人抢在他之前来采购这几味药材。

    少女笑着摇头,说一年到头她也只碰到了余曲生一人进山,说着她问起余曲生的名字,方便称呼。

    余曲生与采药少女谈笑风生,从对方口中得知她、弟弟和师傅三人常年住在山中,平日里靠采药、打猎为生。

    她说:家中长辈脾气不好,不喜见生人,若是碰见了,余曲生还多担待。

    余曲生点头应允,说着感慨他们小小年纪生活不易。

    少女推开小院篱笆,让余曲生在院中随意坐下,她放下药篓,掀开屋边水缸木盖,给余曲生勺了一瓢水。

    余曲生接过水瓢,询问其家人动向。

    院外来人,篱门未启,余曲生的眼睛先于帽檐下望去:推门的少男步履轻快稳健,身形颀长,姿态挺拔,脸庞已褪去幼年的稚气、圆润,脸颊已有明显轮廓,粗布麻衣不掩清俊。

    一对熟悉的墨色招子径直撞向正打量的余曲生,眼中有好奇、探究和警惕。

    余曲生不着痕迹地低头,转向那少女捧起水瓢感谢她,豪爽地倒了一口水,扯着淋湿的衣领擦嘴。

    少女笑着点头,看向刚入院的人问:“小宝,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小宝心不在焉地回答:“路上耽搁了。”

    少女指挥小宝去屋里取晒干的药材,小宝瞄了余曲生一眼,却被草帽帽檐挡住视线,他放弃探究,向屋内走去。

    余曲生微微抬首,“近乡情怯”的希冀和害怕锁住了他的喉咙,他也是会因情生惧的人。

    如此看来,小宝和此地的人关系非同一般,可能见过那位“孙唯”,不知是否知道了丹丘,知道了他的生身父亲。

    思及前尘往事,余曲生难免心情沉重。

    院外又来人,余曲生捧起水瓢瞄了一眼,登时愣住,旋即视若无睹地假装喝了口水,继续和少女搭话。

    面白长须的男子入了院,抬起眼皮冷冷看了眼脚夫打扮的余曲生,胡须抖都不抖地询问少女:“这是什么人?”

    少女重复了一遍余曲生那番说辞,眼见男人拧紧眉头,她逐渐收敛明媚的笑意,声音越来越轻,浑身微微颤抖。

    钱古说:“你倒是有主见。”

    他见小宝端了盘晒干的药材出屋,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和你师姐一个鼻孔出气。”

    小宝站在门口,一时进退两难,看向低头沉默的少女,面上显露局促、不安、尴尬,他不知为何师傅待他忽冷忽热,前几天揽着自己肩膀谆谆教诲,眼下又冷面冷心,讥讽他和师姐。

    余曲生在旁看得真切,不过他大可假装成一条憨直汉子,后知后觉自己仅是存在便已冒犯此地主人,接下来说几句油滑世故的场面话开脱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然而钱古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残害的弟子尸首至今回想仍触目惊心,余曲生又怎会安心让小宝在他身边多留一日。

    余曲生动了动食指,叹口气,起身摘下草帽,朗声道:“钱古,别来无恙啊。”

    钱古闻声转头,脸上乍现怒意,欲意拔剑却猛然想起自己为了伪装特意没有佩剑,于是化怒意为一掌,向余曲生扑去。

    几息之间的变故令那两位少年愕然。

    风马面色微变,即刻反应过来,拉着小宝后退,她上眼睑微垂,藏着阴鸷,注视院中两人的一举一动。

    余曲生扭身躲过掌风,远远站定,碎发潦草拂过脸颊,颇有几分不修边幅的野性,他笑道:“何必大发脾气,我俩久别重逢,正好叙叙旧,哪有故人一见面就大动肝火。”

    惊喜冲开小宝面上的疑惑和疏离,他欣喜地看着余曲生,下一刻又看向背对他的长须男人——他的师傅——师傅和余叔叔似乎是旧识,甚至可能是死敌,他焦急地想要解开两人之间的“误会”,可他不知道他们此前结下的恩怨,让他从中调和更无从谈起,无力和无措顿时淹没了他的喉咙。

    小宝身旁的少女风马想得更多,她对苏缨“报复”余曲生的计划一知半解,未曾想这计划来得如此突然,而且之前她竟然没看穿余曲生的伪装——苏缨给的余曲生画像里的男子一身锦衣、风流倜傥,可不是这般朴实无华,乃至贫苦——她还和他一路谈笑风生,险些着了道!

    风马面色不悦:奶奶这是把她的无知也算计在内了,那是否也算到了余曲生主动暴露身份?他明明可以继续伪装,打探了消息后离开,为什么突然暴露身份?

    风马瞄了眼小宝,心中冷笑一声。

    风马带着小宝挪了几步,高声问:“师傅,可要我们来助你?”

    钱古瞪了她一眼,立刻盯住余曲生,见后者神色不明地看了眼他那两个轻举妄动的徒弟,愤怒逐渐消散,理智些许回归。

    他想:余曲生已知晓自己的藏身之处,此地万不可留。若是余曲生死在此处,那是最好,这人最大的弱点便是所谓道义——不愿伤害手无寸铁之人,尤其是年轻人,他曾当众说年轻人是春日的花朵,未来颜色,可能无限。

    钱古觉得余曲生在放屁,并且认为他虚伪得很。

    钱古让他的两个徒弟挡在他面前牵制余曲生。

    余曲生嘲讽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何需牵扯小辈,难道你无能至此?”

    钱古嘴角拧出一抹冷笑:余曲生这话听着刺耳,但无非是想激怒他,这小子一如既往的招人烦。

    钱古说:“论辈分,我算是你的长辈,于你而言,你还得叫我徒弟一声师姐师哥。”

    余曲生收了笑意,说:“外头琼珑派寻你寻得紧,我此番前来也不是来劝你,但毕竟万事得有个交代。”

    钱古眼神凛然道:“什么交代?”

    余曲生说:“自然是那被你虐杀的琼珑弟子的交代。”

    钱古也不推脱,抛出一句话:“与你何干。”

    此话一出,小宝垂下眼帘,心下琢磨。

    虽说师傅往日里对他的态度冷淡,前不久见小宝练剑突然多了些令自己受宠若惊的“关怀”,但小宝一旦认定了师傅——便同他信任余曲生一般——此生再无回旋余地。若余曲生的话是真的,师傅乃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他和师姐就成了恶人之徒。于情,师门一体,于理,大义灭亲。

    钱古呵斥弟子上前,他将小宝的犹豫看在眼里,冷眼睨视小宝身旁的风马,后者浑身一颤,抽出腰上软剑,上前与余曲生对峙。

    钱古挑衅余曲生,说:“呵呵,这就是我的交代。”

    余曲生见钱古推出挡箭牌,叹道:“何苦为难他们……”

    钱古打断道:“不必拖延,白费口舌。”

    钱古走到小宝身后,一手搭在小宝肩上,神色莫测。

    余曲生的心也慢慢提到嗓子眼,面上仍一派轻松。

    风马提剑佯攻,仿佛胆怯般身形松散,脚步犹疑。

    余曲生一招石子连发,弹额头、弹小臂、弹小腿,毫不怜香惜玉地打落了少女手中的剑,击退了少女。

    风马捂着手臂瞪视余曲生,悻悻退回钱古身边,被一个巴掌甩在地上。

    钱古也不看她,骂了一声废物,大步上前,一脚踢起风马的软剑,下一秒运起轻功飞向余曲生时握剑旋花,一瞬剑光似流星。

    余曲生抛掷草帽,草帽在半空中被剑气劈开。

    钱古突然停住,再近不了一步,只因余曲生三指捏住他的剑身,而后余曲生倏地灌入内力,震断剑身,同时一手掌风自下而上朝钱古的心肺袭去。此掌威力不至于一掌送人归西,但能落下伤残。

    钱古见刺不得,即刻转为拳脚功夫。

    余曲生顺势化劲,将钱古逼退三步。

    同时,他的余光时刻注意院中其他人的动向,逼退钱古后立刻扼住偷袭少女的手腕,卸力后扔出几米远。

    小宝回过神来,急忙赶去查看师姐的情况。

    风马撑起上身,瞟了眼惊惶不安的小宝,说了句快走就倒头昏过去,采药锄头乓啷掉在小宝手边。

    小宝一边将师姐转移到安全地带,一边神色复杂地仰头望向那边激烈交手的两人——师姐已经昏迷脱战,只剩下自己来做决定——他第一次亲眼见识高手对决,竟是此等情景!

    余曲生见钱古招式渐缓,似是当年逃离琼珑派受的那一掌,旧疾发作,渐渐后继无力,落入下风,于是余曲生也放缓攻势,意图生擒活捉,却看钱古虚晃一招,径直朝小宝扑去,扼住后者的脖颈威胁余曲生。

    余曲生皱眉,问:“他是你的徒弟。”

    钱古笑道:“不过是砍柴烧水、伺候人的弟子。”

    余曲生心中一颤,凝视脖子通红、满面痛苦的小宝,他虚虚地扒着钱古的小臂。

    小宝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师傅……”

    钱古不屑道:“一个两个,不过是觊觎我的剑法。”说着将小宝拎起,面容狰狞吼道,“来啊,余曲生,你不是要个交代吗,我今日便给你个交代。”

    余曲生面无表情,攥紧拳头一言不发。

    一道身影飞快跃入小院,凌厉的剑光伴着呵斥刺向钱古:

    “钱古老贼,哪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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