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二天,皮克和韩吉以及我毫不费力地就混进以弗洛克为首的耶派军队中,过程十分地顺利,有一部分原因是那里面有几个新兵认得我,所以连带着对我身边的两人也没有盘问太多。

    跟随弗洛克的老兵早就在昨天的城墙战中死伤大半,剩下的几个也都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看似团结的这支队伍,其实内部也是漏洞百出,只是大家眼下的利益刚好一致罢了。

    到时候,又会有多少满腔热血的新兵被当成耗材呢?

    果然弗洛克这种人还是死掉最好了。

    又回到了这栋破烂大楼,站到那被毁得破破烂烂的大厅中,只是发号施令的人已经换了一个,弗洛克慷慨激昂地一番陈词,就押着一群人走向屋顶,说要给他们处刑,仔细一看,是那群义勇兵。他旁边站着让,看样子他已然成了这帮人的领袖之一,只是他现在的脸色比我上午看见他的时候还糟糕了很多。

    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只是过了大半天而已。

    但没有更多时间等待各派势力割据稳固了,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心里有几分焦躁。

    如今这个闹剧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就是有这样的小丑在这里蹦跶,事情才变得这么复杂棘手的。

    余光瞥见韩吉,她正侧目观察我的表情。

    “在你看来,弗洛克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这个话题有谈论的必要吗?”

    “啊,不是,我只是好奇,因为一开始在你们看来,也许我和弗洛克都没有什么区别,是敌人。现在我们成为了暂时的合作伙伴,站在这里的人有很多也曾是我的部下。但我并不是想借此和他们做切割,只是想想和这种行为保持距离,以及阻止未来的大屠杀——为此我做什么牺牲都能接受。我被杀掉也好,或者由我杀掉弗洛克也好。”

    “德罗拉,你要保重。”

    抛下这句话,她就和皮克跟在弗洛克一行人身后离开了,也对,以她的性格,并不像是会在这就让皮克变身,然后造成一定规模人员死亡的。

    我对弗洛克的敌意没有来自什么特别高尚的目的,只是想通过杀死他来让本属于我的日常回到正轨而已。

    杀死他,韩吉他们就能顺利出发,有巨人之力的助力,至少事态能得到一定的控制,至少我想保护的人死亡概率就会小一些。

    只是这样而已。

    但这些我不会告诉她的,我也不怪韩吉,她无权确认我参与这件事的资格和立场,刚刚那些话也只是她一时起意说的几句肺腑之言。

    这样想着,我跟随人流来到楼顶,弗洛克此时正在逼让做出选择,杀掉眼前那几个一脸颓丧的义勇兵,说话时他转过来,脸正对着我。

    他马上认出了我,立刻举起枪指向这边。

    只不过我的动作更快,因为我一直在等这一刻。

    你该退场了,弗洛克。

    “砰!”

    “砰砰砰!”

    四声枪响,因为让也在此刻开枪了,所有人一下子陷入混乱。

    “弗洛克中枪了!”

    “是谁开的那枪!”

    让还是那么敏锐,狭长的眼睛穿过人群直接锁定了我,他射出的子弹没有打中任何人,而我的子弹正中弗洛克的胸口,他闷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是那个女人!飞机上杀了萨沙的小鬼的同伙!”

    有人认出了我,人群中无数仇恨的手朝我伸过来,想扯住我的头发,我矮身躲过,跳上围墙跑动起来,利用自己还算敏捷的身形从他们的手底下逃窜,直到脚下一痛,有人朝我的脚开了一枪,脚下立刻炸开血花。我一个踉跄,摔了下来,一群人马上围上来,然后我听见了枪栓打开的声音。

    “杀了她!”

    “可是……”

    “快闪开!”

    “啊啊!是巨人!!”

    身上的力道突然一松,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是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伴随着隐隐的震感。

    我好像,被巨人含在嘴里跑路了。

    天啊,怎么这么臭。

    “呕——”我和让一从车力的口中滚落到河中,就开始呕吐,简直像晕车一样,感觉糟透了。

    被含在嘴里一起被带过来的还有一个个子尤为高大的女人和一个皮肤黝黑的男性,看装束是义勇兵,刚刚他们俩就是要最先被处决掉的领头人。

    那个女人好像生无可恋般被放出来后就一直在发呆,反倒是那个黑人还和让聊了两句,看上去很是熟稔。

    “为什么……要救我?”我听到那个女人喃喃自语,想了想,回了一句,“领导要求吧。”

    能叫得动皮克救人的,也就咱们元帅了,不过,尽管救了人,领导的脸还是很臭。

    我站了起来,脚下一痛,又仰面倒了下去。

    哦,我负伤了。

    “喂,你这样起得来吗。”一只手伸到我眼前,抬眼一看,是神情复杂的让,他看起来像是几天没睡过好觉了,长相已经完全向流浪汉靠近,仔细想想,还挺像莱纳的。

    他并不知道我脑子里转过的这些念头,稍稍用力一拉,就把我从这个浅浅的河床上拉了起来,但顾虑着什么并没有直接搀扶我上岸,一旁的韩吉很是时候的把我接了过来。

    “我打中弗洛克了。”韩吉揽住我的腰时,我低低地对她说了一句,她的动作一顿,但因为面向我的是戴着眼罩的侧脸,所以我看不到她什么表情,于是我又接着问,“你会恨我么,弗洛克可能就这么死掉了。”

    “德罗拉,现在不管是谁死掉,谁又杀死了谁,都改变不了现在的状况多少了。”她放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很刻意地拔高了声调,“我们来准备晚饭吧。”

    她显然不是单纯过去摇人,还顺带蹭了很多食物,把那身贴身的战斗服装的鼓鼓囊囊,但套上了斗篷后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当她向我炫耀自己藏匿手法之高明时,我一边觉得好笑又一边有些隐隐的不安。

    我希望在事情结束后还能见到韩吉,大浩劫之后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似乎就让人觉得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一样。

    “哎呀,我可当不起这么高等级的赞美。”她听到我这么说,害羞地笑了一下。

    一边的利威尔(因为我错认了他的年纪所以很尴尬直到现在都不敢跟他对视)手里被塞了一个苹果,冷不丁插了一句,“自信点,都是差点登上报纸的人了。”韩吉噎住,瞪了他一眼,然后迅速把板车到灌木丛后方说是让他静养,其实就是逼他睡觉。

    夕阳彻底西沉,这片树林周边的黑影范围逐渐扩散开来,莱纳还有科尼一行人也来到此地会合,莱纳睡醒了但好像还是不满足的样子,而且比平时看起来更加颓丧了。

    法尔克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给了他一个漫长的拥抱,直到他红着脸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放开他为止。

    一群人无言地围在火堆旁,我凑在韩吉旁边,卖力地削着土豆还有洋葱,我被熏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韩吉也是,终于她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们来个人帮忙?”

    莱纳隔着火光默默地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好吧,显然他们觉得做饭这件事就落在我和韩吉头上了。

    好,可以,那就说明大家不挑食。

    马加特元帅最开始憋不住了,他冷冷地刺了韩吉一句,“现在还有心思做饭,其实你们很高兴看到地鸣吧?要不是你们最开始跑来雷贝利欧大闹,那两个耶格尔怎么能成功碰头?”他其实从见到帕拉迪岛方的人越来越多时,就已经心存不满了,也能理解,毕竟现在身处弱势的是马莱,他打不了远在天边的敌人,就只能拿近在眼前的从前的敌人撒气。

    韩吉没有马上顶回去,她把我削好的土豆放在跟前的石板切块丢进锅里,用勺子搅了搅这锅菜汤,“元帅,我们能表现的诚意已经全都在您眼前了。”

    马加特并不打算就此作罢,他又接着怼了一句,但韩吉不再接话了,但一旁的让听不下去了,两个人就着一段遥远的历史互相指责了起来,就在双方都很激动即将要干起来时,韩吉只好又跳出来当和事佬,同时手下的动作不停,我看不过去,就把她手里的勺子接了过去,换自己来盯着火候。

    结果韩吉的调停并没有让争吵告一段落,对面一个个子矮小的女孩也说话了,接着又是一段漫长的唇枪舌战,我有些无力地听着,同时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些恩怨面前,自己是局外人这一事实。

    所以我没有插嘴的立场,只能目睹争吵越来越严重,到最后那个黑色短发的女性几乎要拔刀,才马上高喊一句:“炖菜煮好了!先吃饭吧!吃饭!”

    结果刚给每个人碗里舀好了菜汤,马加特和韩吉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行动,众人的注意力又放在了那个高个子女人身上,那个女人耷拉着眼皮,搅动着碗里的食物,一口都没吃,嘴皮子翻飞地开始数起了当场几乎每个人的罪状,我边嚼着胡萝卜块边听着,直到她说到了莱纳。

    这是我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莱纳那七年的经历,只是伊蕾娜说出的这个故事里莱纳作为主人公却很不光彩,是个不仁不义的恶棍。作为间谍潜伏七年,联合另外两个同伙杀掉了无数同窗好友,其中还包括让的好友,原来如此,所以他在会合之后脸色才会越来越难看,所以他现在才会跪在地上绝望又歇斯底里地道歉,殊不知这种行为在让看来却是在挑战他的忍耐力极限,很快,让怒吼一声,一脚踢翻了还架在火堆上的汤锅,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冲过去狠厉地把莱纳踹到在地,干脆攥住莱纳的衣领一顿揍。哪怕我和科尼最先抱住他的胳膊,他依然不甘心,带着骇人的戾气在他背上又下了好几脚,颇有种要在这置他于死地的狠绝。

    但我知道,让不会的,莱纳也不会死在这。

    贾碧突然从旁边插进来,拦在莱纳面前,让收不住力道就在女孩背上踢了一脚。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僵,原本因为愤怒而变得尤为可怕的巨力消失了。

    贾碧跪在地上,在今晚这些针锋相对的大人面前,孩子居然是第一个道歉的。

    “……妈的!”让挣开我们的束缚,扭头就向森林的另一头走去。

    我环顾四周,发现马莱这边只有我和贾碧出来阻拦了,那个个头娇小的叫做亚妮的战士只是远远站着,冷冷看着这边。

    而马加特垂眼看着因为疼痛还蜷缩在地上的贾碧,脸上不无动容。

    “德罗拉小姐,你的伤加重了。”法尔克担忧的语气唤回了我的思绪,我才发现脚面的绷带散开了,渗出来的血迹也变大了。

    因为用了“必中”,我会进入一段时间“绝”的状态,所以伤口恢复的速度和常人无异。

    “没关系,我还是可以自如活动的。”揉了揉男孩的头,我安慰他。

    这点小伤,换弗洛克的命足够了。何况,我在流星街早就练就了哪怕肚破肠流也能捂着肠子开溜的本领。

    我顺势坐在莱纳身边,他的脸已经被让打得血肉模糊,但此时咻咻冒着热气在进行自我修复,但他一动不动仿若死了一般。

    想了想,最后只和他说了一句话。

    “你被孩子拼死保护了,为了不辜负这份决心,要做什么也考虑清楚吧,你是有‘力量’的人啊。”

    苍天作证,我真的是想鼓励他的,但这个人,实在是——我喜欢的同时又有些嫌弃,这种半死不活的自我放逐在这种时候,已经不再适合了。

    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想让他活下去。

    就连我,都对当下的局面焦躁起来,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到底能不能顺利阻止?哪怕有智慧巨人,但就这几条人,真的不是螳臂当车?

    如果——结局是所有人都死掉了怎么办?我能护住谁?能护到什么程度?

    又会像班杰明那样收场吗?

    那么,至少……

    我靠近那个叫伊蕾娜的女人,她掀起眼皮瞥了我一眼,下一秒却被我捏住脸,同时我把一块土豆塞进她嘴里防止她喊叫,把她拖进了灌木丛,在利威尔依旧冷冽但透出丝疑惑的目光中对他友善的笑笑(我承认对他还是有心虚的情绪),然后转过脸面无表情地逼问:“想要跟随吉克?想要挑拨离间?想要拉所有人下水?今天晚上说的可过瘾了?”

    计算着时间,在“绝”结束的那一瞬间我就把念打入这个女人体内,感受到身体里有能量的涌入,同时自己身体里突然也被这股能量激发出什么,然后不受控制地流出体外,她睁大了眼睛,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失措的表情,看着我不住摇头。

    “如果接下来的问题你撒谎或者不回答,会死,你只有两分钟。”我端详着她的表情,把土豆从她嘴里抠出来,“你给艾伦·耶格尔提供了马莱军方的什么情报?”

    “我……不知道……”

    “吉克死定了,他被艾伦拉进身体里了,你们的计划失败了,现在进行的计划是艾伦·耶格尔的。”观察着她因为念力的溢出而逐渐变得疲倦同时又夹杂着一丝恐惧的神情,我轻笑一声,“你的时间变短了,只有一分钟,因为你一开始拒绝了我。”

    我把她的精孔释放出的能量又增加了一些,这下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流逝,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我。

    “看什么?你死就死了,见证不到最后的是你,可不是我,我又不是吉克的信徒。他赢了,但你什么都看不到,可真遗憾呢!”我笑得更开心,因为发现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女人也有怕死的一面。以及根据刚刚吃饭时听到皮克推测她背景时听来的一些信息,赌了一把。

    她又低下头去,片刻,才开口把她所知道的情报说出来,无一遗漏。

    在从她嘴里榨出最后一个字后,我用念力封住了她的精孔,伊蕾娜因为力竭沉沉睡去。

    “天才啊。”一直默不作声在旁边看戏的利威尔终于说话了,看表情是真的在夸我,“原来你还有这个功夫。”

    “利威尔先生过奖了。”我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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