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蕾娜的情报让飞艇夺取行动有了下一步更清晰的目标,但是如何实现,其方法仍是模糊不清的,尤其是听了皮克回来描述的港口的情况后,我发现自己低估了弗洛克身边那帮人的决心,尽管现在弗洛克的身影消失了(虽然我很笃定他死了),但如今仍有大多数新兵和少数老兵驻守在港口,带头的那个人皮克说是曾经跟在弗洛克身后的人。
但是关于到底是杀还是骗,让和亚妮这两拨人又陷入了争论,只是这次,马加特不再在旁边火上浇油,而莱纳这个笨蛋,居然试图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这个人为了该死的罪恶感真的连自己的命都愿意豁出去。
但我也能理解让和科尼的犹豫,哪怕是我,也不想直接对上那几个认得我的新兵,更不要说杀掉他们了。
我听不下去了,举手打断他们,“让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带着义勇兵跑掉的,你们虽然当时不在场,但仔细想想,这么久不现身,现在突然跑出来,对方真的没有任何疑虑吗?”
“那要怎么做?直接把他们都杀了?这个提案一开始就被否决掉了啊。”亚妮毫不客气。
“我只是想证明科尼他们直接出现,对方会上当的可能性不大,何况对方手里还抓着亚兹马比特,他们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只要一念之下,就能把局面推向我们无法承担的程度,因为对方很清楚,我们的目的就是尽快离开帕拉迪岛啊。”
“那你说,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我自己清楚,即将要说出来的那个想法有多疯狂多不像我平时的风格,以至于手都在微微发抖。
莱纳凝视我片刻,好像想说什么,但他来不及开口了。
“我可以在半个小时内吸引所有的火力,你们想办法在这短时间内把人救出来。”
几乎是同时,我听见了很多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不行,这个计划太蠢了,我们不是为了让你送死才让你同行的。”韩吉居然是第一个反对的,“我之前杀了四个耶派成员,已经有所觉悟,我和你去。”
“……”让和马加特一句话也没说,但都无言地背上了武器,似乎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谢谢你们,但就这么决定了。你们看好时机行动吧,就当不辜负我的努力。”我其实也很紧张,因为这个能力从来都是用来逃命的,很少暴露在所有武器面前,何况就连我自己也不确定半个小时内能不能脱身。
但事情必须尽可能地快些结束,冥冥中有一种紧迫感在反复拉扯我的神经,我早就受不了了。
对,我要用“长生型”。
科尼他们和我分开两路,他和那个叫做阿尔敏·阿诺德的男孩跑到大楼面前大声吆喝着漏洞百出的谎言,莱纳和亚妮躲在暗处,而我从后面的窗户翻了进去,让和韩吉以及马加特则是躲在大楼的视野死角处,等我给信号。
谎言没有用,只是在很短的时间里麻痹双方的神经而已。
从踏上楼梯开始,我就听到周围来回走动巡逻的脚步声,还有细微的金属碰撞声,他们估计每个人都带着雷枪,这个东西的威力莱纳早在雷贝利欧就领教过了,但法尔克没有。
我长呼一口气,感受到一种极为厚重的念力包裹着自己,长生型开启了,这个能力是能做到几乎隔绝一切外界接触,否则物理伤害几乎为零的这一个特性就无法凸显了,但同时我也只剩下半个小时的时间,倒计时结束后就会被迫陷入“绝”的状态,到时候我一定要脱身。
虽然这个能力一旦开始使用,几乎免疫所有物理伤害,但我还是不想一开始就太高调,在反复躲过几番巡查之后,冷汗慢慢从我头顶上流了下来,因为意识到自己的犹豫在浪费时间。
德罗拉,站出去,冲过去,不能害怕,不能害怕。
飞船上那么多枪口顶着,我都能自如地给伤员处理伤口,不能在这里就退缩,我不是来送死的!
突然,楼上一阵骚乱,楼下的士兵全都向楼上望去,不少人还抱着武器往上跑去。
好机会!混进去!
“喂!”有人发现了我的踪迹,通过大喊来吸引同伴的注意,“有奸细!”
万幸的是,此刻楼梯上站了很多人,所以不可能直接开枪,于是我的余光、视野里,都是各种撑开到极致的手掌心和密密麻麻的手指——他们试图抓住我。
但没有用,他们在接触到我的身体就被一种看不见的结界挡住了,咔嚓一声,我听见了身后子弹上膛的声音,接着就是近在耳边的一声枪响,犹如雷鸣!
枪响过后,我仍然毫发无伤,但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一枪的目标是我。
几乎是同时,外面是两道响亮的雷声,那是莱纳和亚妮的变身信号。
开始了!
就像某个开关被按下,我加快了脚步,对着有意识在我眼前形成的人墙伸手一拨,眼前的人形形色色的表情在我眼里就逐渐模糊成一堆凌乱的五官聚合体,越过这重重人墙也是四两拨千斤。
“草!开枪没用!”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
惊叫、枪声、脚步声都在耳边渐渐模糊成很遥远的微弱声响,不凝神静气几乎听不到,“长生型”会让我进入到一种活跃的植物人状态,外界的一切渐渐无法对我产生影响,而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还有十五分钟!
我已经走到了二楼的会客厅门口,面前是一溜的长桌,但没有人端坐在桌子后面,他们有的抱头缩在桌底,有的已经倒在地上全无生命气息。
难道我来迟了吗?
“——开枪!”一个金发的男性挟持着怀里的黑发女性,恶狠狠的对我吼道,但我只听清了后面两个字。我刚一进去就被他迎面开了两发子弹。
我望着他,果断后退一步把门关上,然后直接用身体堵门。
既然他们奈何不了我,那肯定也奈何不了挡在门后的我,所以现在的我可谓是万能门闩!
里面看守的士兵不多,见状都扑上来和我拼命,而我依旧在门口岿然不动。
天啊,我平时就该多锻炼一下这个能力的,说不定持续时间还会变长。
那个男人没想到我会这么做,于是枪口调准方向对上我,还没扣下扳机就被破窗而入的一道黑影一刀从后背捅穿,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了下去。接着又是几道人影倒下,屋内很快安静下来,只有屋外的人还在不明所以哐哐砸门。
“……!……?”
我虚着眼睛,才看清那人急促翻动的上下唇,还有倒在脚边的几具尸体,有些茫然地摇头,然后指了指这个大厅里离我最远的地方,“去那里等我,找好掩体。”
等确定他们都离开我现在的视力范围后,我才抽掉了脚边几支雷枪的引信。
“轰!!”
离开那片满是雷枪残骸和人体残骸的地方时,我都不曾低头看一眼,因为害怕看到熟悉的脸,会让自己的脚步变慢。
脑子里出现了一些自我厌弃的情绪,但我无暇疏解,只是把它当成杂念统统压回心底。
楼里的兵力几乎被我和韩吉两边清干净了,活下来的人也被打晕捆起来丢在杂物房里锁住了,我就像护崽的母鸡(当然也只是在心里这么一想)一样带领着大厅里那些人走下楼和韩吉他们会合,一群人打算从地下室那边穿到地面。
“刚刚是你用了雷枪么?”韩吉上下打量着我,看那样子她还想碰我,但被我摇头制止了。
我还有一点时间,所以不打算和她在这说太多,“我还能再挡住十分钟。”
“天啊……你真是……”韩吉不住地摇头,“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走,目标太大了很容易被针对,绕远点到船上去。”
他们打算开船拖着飞艇到海对面的机库,做好一切准备后再起飞。
我耸耸肩,“韩吉队长,现在不是体谅我的时候,更有效率地使用还剩下十几分钟的我吧。”
韩吉摆手,神情有些尴尬,“我的意思是,就你一个人掩护不了我们这边,但你可以和皮克他们一起行动。”
我并没有特意去寻找皮克,而是去往莱纳他们所在的地方,就在刚刚,他替亚妮挡下了好几发雷枪,巨人的头颅几乎被轰烂,耷拉着冒蒸汽。同时我还看见了躲在转角的皮克还有她带的一串幼弱病残的乘客们——两个孩子,利威尔先生还有那个差点被我吓破胆的伊蕾娜等人。
不对,法尔克不在!
又是几发枪响,但我权当耳边噪音无视,一边朝皮克打手势,聪明的皮克马上看动了我的意思,张开大嘴把背上的客人除了贾碧含了进去,然后四肢并用跑向我,我抓住她时常铺陈在背上的网绳,一个翻身坐了上去,一把抱住贾碧,用自己的身体做盾牌,“到船上去!”
巨人的脚程是最快的,她三步并作两步,眨眼就到了停靠的船只边,然后把一身口水的众人放上船后,转身又加入到战场中,而我仍坐在她的背上。
“法尔克说要帮莱纳,冲出去了!”皮克焦急地喊道。
还有五分钟,我应该再做点什么。
那法尔克一定在莱纳附近!这样想着,我开始寻找着莱纳的身影,结果发现两头巨人已经都被炸烂了头颅,跪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不,冷静,莱纳不可能死的,我一定要这样相信着。
“皮克!我看见法尔克了!让我下来!快!”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一道雷光闪过,又是一个15米的巨人凭空拔地而起,一巴掌拍烂了眼前的敌人!
“法尔克!够了,快出来,船要开了!”
他根本听不见我在说什么,而是把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皮克身上,做出扑咬的准备动作。而在他后方,又飞跃出几个人影瞄准了他的后颈。
可恶!算了,赌一把!
我再一次引爆了皮克收集给我的众多雷枪之一。
“轰!!!”比刚刚更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而且是连锁反应式的爆炸,这一次脚下的大楼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么多冲击,瞬间倒塌。
原本嘈杂的场面突然恢复了宁静。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韩吉背在身上,旁边是被让还有科尼搀扶着的莱纳,但他还昏迷着。
全员挂彩,并且精疲力尽。
但事情还没结束,马加特没有上船,抬头望着韩吉,“你们走吧,我掩护。”
说着他把视线放在了不远处同样停靠着的军舰,如果就这样开船离开,敌人也能用这艘军用舰船很快追上我们。
法尔克因为力竭还昏睡着,贾碧在锅炉室帮忙,皮克也进了船,所以除了我,马莱这边没有人发现他没上船。
我端详着这个自入职以来也没对我有过什么照顾的上司,“元帅,保重。”
但是转身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残酷的生存现实面前,总是让长辈先放弃自己,仿佛是我们都在无意识地期盼这样的结果般。
在那满是烟雾的前方,我这个异乡人,还能为他们做什么吗?
船只起航了,甲板上吹来的风依旧是带有些咸腥气,只是刚刚恶战一场的人们都无心欣赏蔚蓝的海面,更无暇睡觉,而是又聚在了船长室,听着韩吉解释了一下现在的局面。
亚妮听完希兹尔那几个人的分析后,脸色惨白,她似乎是这群人里对于故乡和亲人执念最深的。
“但是,你们都说在地鸣开始后就听到了艾伦·耶格尔的声音吧?这对于雷贝利欧的艾尔迪亚人应该也一样,说不定他们早就……”我觑着在场几个雷贝利欧出身的战士的脸色,还是没能把话说下去。
但莱纳还是强打起精神对我点了点头,像是在感谢我的安慰。
这一路来我们再没有过交谈,但他时不时会像这样用目光向我示意,像是担心我觉得被冷落了一般。
就这样,经过讨论,众人打算明天出发分成两路,一路自然是去阻止末世大屠杀,一路则是像我这样派不上用场的人,两个孩子,以及手无缚鸡之力的生存者,暂且先前往希兹尔国避难,因为地鸣的路线似乎并不会经过那里,他们打算明天再出发,怎么说今晚都必须休整一下。
所以这说不定是我和莱纳最后一次见面。
要在这难得的闲暇时光里聊些什么吗?如果在这个时候说一些未来设想,好像会有一些不好的意味,比起这些,我更想让他好好睡一觉,尽可能休息好。
那就这么决定了。
我站定,刚好迎上他定定望向这边的视线,被我发现,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想转过脸去,但还是忍住了,想对我笑,但怎么都透出苦味。
我主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点睡。”说完我们俩又面对面尬站了一会,我没忍住,又扯了扯他的胡茬,丢下一句“其实胡子剃掉很性感”就逃也似的跑回房间了。
再和他待下去,就总会手痒,这个时候还是不想那些了。
分别之后的我这边发生的故事,如果再一一说出来,就显得有些冗长了,那我就把主要的部分说一说,希望不会让你们感到厌烦。
结果就是我真的去到了希兹尔国,而法尔克在上船没多久就变成有翅膀的巨人,带着贾碧和亚妮又奔赴战场去了,只剩下我和伊蕾娜跟船到了目的地,在那本应能度过一段祥和悠闲的时光,但我却陷入了严重的失眠,睡着了也都是梦见一些以前的事情,实在让人郁闷。
这样的心情一直维持到某一天,希兹尔国外派出去查看情况的使者泪流满面地回来告诉我们,地鸣结束了,虽然八成的生命消失在这场浩劫中,但它终于结束了。
于是我告别清美女士,打算踏上那些被踩成废墟的地方,尽我所能地把孩子们再聚集在一起,我希望建一所学校,因为在荒芜之后,人的心灵就更需要有一些东西来支撑,不管是知识也好,信仰也好。
意外的是,伊蕾娜居然提出要和我同行,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那样冷嘲热讽,每天经常做的就是发呆,但她对孩子却很有耐心,对于我的疑惑,她依旧神色淡淡地回应道,“这样啊?那就这样吧。”
什么嘛,这个好像看破红尘的态度。
学校并不是一朝一夕建起来的,孤儿和留下了永久性身体损伤的孩子很多,忙活了几个月,我的工作还停留在给孩子搭帐篷,解决这些孩子的温饱等问题,从天蒙蒙亮忙到夜深人静,伊蕾娜说我现在的状态,简直像是被灵魂驱赶着行动的尸体一样。
幸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同伴在增加,比如说偶然间重逢的利威尔先生,带来了大量的粮食还有钱,正好是我目前最紧缺的的东西,所以我在心里默默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及时雨先生”。
还有后面特地找过来的贾碧和法尔克,两个孩子长高还长开了,甫一见面,他们就激动万分地告诉我,巨人之力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从此不再有巨人了。
我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声音都在发颤,“那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长大了。”
两个孩子相视一笑,“对了,韩吉说她也要过来,想问问你这里还缺什么,到时候她给你带!”
闻言,我垂死病中惊坐起,彻夜不眠地给写了58页的物资清单。
“太多了,你是要建国么?”及时雨先生眉头快拧成一股麻绳,犀利吐槽道。
“反正要求要提,做不做得到再说嘛。”我不以为然。
贾碧却很有信心地拍拍胸脯打包票,说一定没问题,下周就给我送过来。
我漫不经心地应着,但心里没当回事。
直到下周,贾碧兴奋地拉着我说物资到了,要我和她除去一起核对入库。
真的假的啊,韩吉长翅膀了来这么快?
不,也有可能哦,毕竟他们都会用立体装置。
脑子里开始乱七八糟地想象,直到我看到了一连串物资最前方站着的人。
他真的把胡子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变年轻了很多,这样的他绝不会被人误认为是40岁的帅大叔了。
他很不自在地挠着头,半晌没说一句话,贾碧有些失望,便挤兑他,“是谁从上周开始就到处才买物资啊!怎么现在搞得像求婚一样!”
“求、求、求婚——”他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噗嗤。”我最终还是破功笑出声来,然后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正好缺老师,要来吗?”
他又看着我呆了几秒,然后眼里闪过一丝灵光,小心翼翼地问,“那……我的姓氏要改成德罗拉吗?”
“那是我的名字,做不了姓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