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

    到了地方才知道,“白玉兰”原来是府中一处院落的名字,偏西北角,建在一片略低于周围的洼地内,四周都有高些的建筑环合,就是个精致些的监牢。

    “你们主子人长的美,审美不咋地,这里算是半个皇家,给院落取这么土气的名字。”任平生走在王宫人后面吐槽。

    王宫人强忍骂他的冲动。住进白玉兰的从来都是有身份的犯人,主子能凌辱这些人,她可开罪不起。公主不将这三个人关到地牢反而安排进这里,谨慎起见,她还是别得罪为好。

    于是忍着性子答:“是乐章郡主起的名。小郡主爱玉兰,府内这处水土最适宜种养,因此郡主给了这个名。”

    解下钥匙推开院门,她不忘再三叮嘱:“院中央的宝华玉兰,是驸马为郡主从宝华山上带回来亲手种下,郡主十分爱惜。你们切勿碰坏它。”

    王宫人走后,任平生跑到院中央,仰头看了看高大异常的宝华玉兰,绕到树后脚一蹬站到粗枝上,屈腿歪坐。

    他手抚树干:“这一对父母,对孩子倒十分疼爱。”

    附子在下面仰头问他:“你刚刚为什么不走?”

    任平生双手放在脑后仰躺在树枝上:“我现在也能走。”

    附子往院外望:“这院子地势不利得很,专门设计来关人的,从这里逃比刚才逃,费劲十倍。”

    任平生惬意闭上眼:“计划顺利,我为什么要逃?”

    “顺利吗?”附子怀疑地问,偏头看向申欢。

    申欢也走到树下,斜倚在树旁望着院外,不知想些什么。

    任平生伸个懒腰,懒懒道:“我说中了那位公主的病症,她既怕人知晓自己真正的病,又想让我为她医治,所以演一出戏,假装发个火把我关在这里,暗中再来找我治疗。”

    他语气轻松随意地像在讲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附子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知道他这人严肃时和诓骗别人时都用的是这副口气,就有些捉摸不透:“真的假的,听你这么说公主很重视我们,你在纸上到底写的是什么?”

    任平生闭着眼随手伸出去摘下一片叶子,拿到鼻子底下嗅:“很简单,就两个字。”

    “两个字?”

    “有、鬼。”

    附子小吃一惊:“你确定?从宫殿外附着祟来看,这府里有不干净之物是没错,但有可能只是哪个小鬼路过闯下的祸,沾染上了致人头疼脑热而已,公主的病未必和这有关。”

    他从衣衫里掏出一张整齐叠好的黄纸,展开念道:“食而厌味,睡不安寝,躁郁心悸,时常神志恍惚。”抬头道:“这是我们一路过来打听到的公主有过的症状,若说是鬼缠身也说得通,不过这些症状多的是病因能导致,光凭它们无法下结论。”

    任平生抛掉手里的叶子,再一嗅,指尖留香,的确是宝华玉兰特有的异质。他睁开眼望着大片的云朵:“小爷的话就是结论,夜半之时自会有人来证。”

    玉兰叶悠悠自在地躺倒到地上。

    -

    夜深,秋露,人定。

    任平生晚饭后上树一直躺到现在,短短几个时辰他已对这株宝华玉兰爱不释身。

    申欢从卧房走出到庭院,微微仰头看月光下的玉兰,不知朝谁道:“结露了,秋凉一日比一日浓。”

    任平生快活地抖腿,没搭话。

    申欢对他道:“晚凉如许,你要在树上睡一夜?”

    任平生哼着小调,回道:“我在等人。”

    申欢很自然地接过话:“人来了有一会了,你怎么不见他?”

    任平生答得也自然:“他到了却不见我,是不信任我,再者是想再探探我功夫的虚实。我不主动见他,是想说明一个道理,天下但凡是病人,管你是里巷贫民,还是王公皇室,对医者呢都是一请二求的,绝没有为医者求患的道理。”

    “他要摆架子,你就非要拆他的架子,大半夜冷丝丝的一个屋顶暗坐,一个老树高卧,真够有你们的。”不知何时附子出现在内堂门口,倚在门框上。

    他伸出头朝屋顶一声喊:“喂你听到了,他非逼你主动现身。你来都来了,再在屋顶躲着不下来,这家伙会在树上唱一晚的歌,搅得我睡不着。”

    屋顶沉默半晌,果然落下一人,着地的声音很轻,动作敏捷地到了院中央。就着月光他们一打量,是白天的那个侍卫。

    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道:“我还以为只有你这个假仙医会武功,原来三个人都功力匪浅,连个孩子都深藏不露。”

    任平生在树上稍微支起身子:“你是晋阳公主的金令侍卫?”

    那人微抬下巴:“正是,我姓姚,名长风。”

    附子坐到门槛上:“深更半夜来,是晋阳公主有话让你传达吧。”

    姚长风侧偏身对着附子,点头:“都是聪明人,就不兜圈子了。你们今日在纸上呈给殿下的正是她的病症,殿下不欲向外人透露,因而佯怒将你们囚于此,暗令我协助你们调查。”

    和任平生料想的一样。

    任平生没有急着向姚长风问晋阳公主遇鬼的详细情况,慢悠悠道:“费力气演戏不让外人知道真实病因,却派你来,晋阳公主是很信任你了?”

    “当然。”姚长风不眨眼道,“我六岁起跟在公主身边,到如今二十五年,我的生死早交由公主。”

    “啧啧”,任平生感叹,“可惜你这么个有意思的人,认死了一个骄蛮跋扈的主。”

    “别在我面前说公主的坏话。”姚长风面色冷冷,“我会出剑。”

    任平生跳下树,往内堂走,经过姚长风身边稍停顿,轻笑一声:“你以为小爷怕你的剑。”

    -

    内堂,申欢、任平生、姚长风坐在柔软的藤椅上,附子在门槛上打着一个又一个哈欠。

    本以为姚长风要和任平生讲述晋阳之病的来龙去脉,可他落座后第一句话是对申欢说的:“你觉得这世上有没有鬼?”

    另外两个人莫名其妙,不懂姚长风的用意。

    其实姚长风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要问这个人这样的问题。

    第一面见他,就明显感到这个人身上的清冷禁世,但分明又觉得强大而可靠。

    心血来潮问出这个问题,也许是觉得他与尘世绝缘,自然会通晓些鬼神事吧。

    反常的是这次申欢没给出十分肯定的回答:“不知。”

    任平生奇怪他怎么给出这样的答案,道:“大冰块,你早上还教我区分鬼怪走尸来着,说得一套一套的。既然世间关于鬼的理论这么全面,此物怎么会不存在?”

    附子道:“本质上,鬼是人的离体生魂。可按理来说人之既死,灵魂俱灭,呼吸血液停止之后,生魂就立即消泯归还人间,到底会不会出现生魂不依□□仍能游荡的情况,还真说不准。”

    任平生道:“世间关于鬼的传闻这么多,见鬼的不止一个两个,总不可能都在说瞎话吧?”

    申欢反问他:“你亲眼见过吗?”

    “那倒没有。”任平生大剌剌靠到椅背上。

    申欢道:“那些人见到的多是游魄,或是精怪幻化,不通仙术的人难以分辨,只知是非人之物,便统一称为鬼。上古神未辞世之时,世间存在过鬼,神陨万年之后,如今世间是否还有鬼,并没有人证实。”

    “连神灵都陨灭,自然无鬼能存。”姚长风语气很肯定地道。“我不信鬼神的说法,殿下的病,一定是有人在搞鬼。”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附子问。

    姚长风便讲起他所知道的情况。

    -

    晋阳公主的病,从今岁春上时她的寿宴说起。

    寿宴前晚,合府忙碌,为第二天的喜宴做准备。公主地位尊贵,早在生辰正日之前许多天,陆续就不少贺礼送上府。忙了多日,明日一早要早起,晋阳早早便熄灯睡下,婢女们关了寝殿的门,在外头继续忙着布置。

    没过很久听到殿内刺耳的尖叫,是晋阳的声音。婢女和宫人慌忙第一时间冲进殿,看见公主披头散发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紧,看见人来伸出几根手指,颤抖得很厉害,指着房内一角:“人,那边有人。”

    她指的方向是梳妆台,几个婢女去仔细查找了,没有人。

    “就是有人。”公主看上去受了过度惊吓,眼中泛起不正常的光芒,“我莫名其妙醒了,看到那里坐着一个人,背对着我,一下一下在梳头,用的就是我常用的那把木梳。”

    她下床到梳妆台前,惊惧地取下木梳上一根发丝,给一众婢女看。

    一根发丝说明不了什么,连平日给她梳头最多的婢女也区分不出这是否不是她的发丝。

    “殿下许是连日劳累,做噩梦魇住了。”一个大婢女小心翼翼地说。

    这时晋阳又尖叫起来,手指向另一个方向,语无伦次:“佩,玉佩......谁把玉佩挂上去的!”

    所有人转头一看,御赐的红心玉佩,原本要在明日郑重由晋阳亲手挂在正殿的,此时已经被提前挂到了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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