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牵起女伴的手,望着女孩略显狼狈的脸庞,强忍着疼痛。手臂上被火烧毁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每一处纹路都诉说着他们向死而生的意念。”
草坪上盘坐着两个女孩。
“镇上的族人为什么要追杀他们,追杀自己的后代!”幼小的女孩难以置信得瞪大哭红的双眼,探寻的目光急切地直视着对方的双眼,但回答她的,只有无力与沉静。
“很简单,贝蒂,没有哪个故事可以平静的度过。灾难孕育爱。人们厌恶平凡,怀疑圆满,只有这样,才称得上爱而不是翕动。”大点的女孩半睁着眼凝视着天空,一头微卷的棕发散在脑后,微躬的上身顺势砸在花圃上。静躺,这是她所能体会到的最浪漫恬静的时光。
就像电影里拍的那样,末夏日花上少女。
一片阴影袭上女孩们微颤的睫毛,揪住翻飞的眼睑。女孩们慌忙爬起。意料之中,身穿便服系着围裙的黛西.法翁女士,也就是她们的母亲,正严厉地瞪着女孩们。微微皱起的眉毛,像一把微合的折扇。
“希尔瓦.法翁,你知道你已经不是小孩了,你总是粗鲁随意得像个男孩。”
这点她当然清楚,可是那么美的镜头就摆在眼前为什么她不可以享受。
碎花白裙应当搭配翠绿和淡粉混合的花圃,金黄的麦束穿插其间,湖蓝天空拥簇鹅黄色的光束,飘过成片粉白云朵。一本书,两位女孩,抒情生活诗。
除了今天,今天是她上学的前一天,上学,期待又惧怕。
如果不是那处电子邮件,她或许会去镇上最近的中学,显然,她并没有申请任何私立中学,对于博斯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希尔瓦持有怀疑的态度。在看过那封邮件后,母亲并未对此有任何异议,她的默许背后似乎是下了什么更大的决心。
去上学需要什么。希尔瓦拂过零星几件裙子,太可悲了,自己毕竟是女孩,难免有少女的遐思,衣服却全是运动款,朴素,随便。扒下两套便服,抽出那套过踝长裙,潦草的折叠放入,《洛丽塔》被埋在最底处,宿舍毕竟是三人一间,她有私人的空间阅读这本“禁书”。
最后将自己宝贵的手稿服帖着夹入里层,她满意地微笑。虽然处于21世纪,希尔瓦却效仿着那个文学涌动年代中原始的写作方法。
至于其他的,那不是她该操心的。
贝蒂红肿着眼,她舍不得姐姐,也许,她的内心是多么向往中学生活。希尔瓦轻轻抱了抱贝蒂,她柔声承诺,她会回来看她。用凝重的眼神抚摸贝蒂的裙褶,她知道,中学生活,那意味着什么。
汽车已经发动,希尔瓦仓促地换上校服,星蓝色的制服,拎起书包,吻过贝蒂的双眼,她压抑地吐了口气,快速地下楼上了车。行李已经安放在车后,一切都准备就绪。
汽车穿过城镇,驶过原野,来到几乎与世隔绝的郊外,传闻中的全日制学校博斯就坐落在此,古典与现实的碰撞,中学艺术性建筑的顶尖,需要注意的是,虽然它很美,名字也来源于超现实主义画家希罗尼穆斯.博斯,却不是一所徒有其表的艺术学院,这是一所神秘且封闭的私立中学,在培养出一些能力卓著的名人后曾封尘禁闭了几十年,直到五六年前它才重新招生。传闻中的博斯,精致而危险的学校。
请不要试图探寻我,你会感激自我的无知,以此躲避黑暗中欲望的窥伺。
下了车,司机默默背着行李依照学院老师的引领,随着大部队,走向陈旧华贵的校舍。
镇静的咳嗽声。“大家好,我是学生会的沃伦.普洛斯,你们可以叫我沃伦学长,接下来将由我带领大家熟悉校园,”适时地停顿,沃伦带着温和的笑容注视每一位新生,随及,难以察觉的忧愁浮现在他微微皱眉的脸上,“请各位务必遵循校规,违反校规的学生将实行禁闭甚至审讯的处罚……无论如何,任何困惑都可以来求助我。祝你们拥有愉悦的开始。”
沃伦学长简短的介绍结束后,希尔瓦吞咽着口水,跟随队伍,开始参观这所神秘中学。队伍进入黑漆大门,来到挂满油画的廊堂。礼堂的油画是复制品,不过仿制地十分逼真,卖价依然不马虎。一一浏览这些画,每一幅都是怪诞魔幻的风格。廊堂的屋顶是一幅3D投影的《人间乐园》,图画分为三个部分,从左至右依次是伊甸园、人类世界与地狱,画中的人裸露着身体,从安静祥和的伊甸园堕阿鼻地狱,受无间余殃,人间世界的理智被人性的弱点掩埋,怠惰的蓝色会不断繁衍。屋顶的图画是诅咒亦是预言。
“这些画都只复刻了博斯作品中现实世界的部分……告诉你一个秘密,乌拉尔校长的衣服都以名画为原型。”
希尔瓦细细打量着面前同她说话却看着《圣安东尼的诱惑》的女孩,她有一头漂亮的浅棕带金秀发,视线顺着离队的发丝往前挪,偏白的皮肤,一双硕大的眼睛。就是鼻子不太行,希尔瓦不禁啧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她急忙调整五官,小心地开口;“她今天穿搭的,你能告诉我你的看法吗。”
望着远处优雅的校长,身穿一袭白色的纱裙,粉色的玫瑰花瓣从裙底蔓延至胸口,渐渐消失,她与阳光融为一体。
“《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艺术史上最大的玫瑰杀人案,玫瑰不仅是美的象征,也暗示着时代充斥着颓废的欲望。”女孩微眯着眼,静静描绘着乌拉尔女士的油画肖像。
希尔瓦感慨她所描绘的画面,她崇尚美学,却对艺术孤陋寡闻,而面前的女孩,她拥有的,比她深刻许多,此时的她就是一副简笔画,女孩则是彩铅素描。
“比起你说的,我更喜欢雷诺阿的玫瑰。玫瑰被赞歌吹散,它的花瓣是心灵荒原的慰藉。死于玫瑰不应是欲壑难填,而应是溺于浪漫,献身于美的革命主义。”
“我们掉队了,还是快些走吧。”女孩没有回应她的想法。
没等希尔瓦回应,女孩已去追逐队伍。
穿过廊堂,是一座小型花园,花园的中央是一小块湖,种满了睡莲。穿过桥,古典教学楼屹立,金黄的尖顶建筑。这是欧院,学习艺术、礼仪、语言,这里也举办各式活动、舞会。再往前去才是真正学习的地方。
“好了,这里便是你们用餐的场所,也是学院集会讲话的场所。你们可以在低级区域随意挑选座位。希望没有小倒霉蛋在第一天就碰上脾气火爆的邻座,用餐愉快。”沃伦学长飞快地眨了下眼睛,径直走向高级区域。一些男生瞧见沃伦的身影便站起来朝他招手。
显然,沃伦学长是很受欢迎的风云人物,希尔瓦暗暗得出这个结论,也是,像学长这样具有领导力的人肯定不缺追随者。
新生队伍整齐地走进装饰着蜡烛与天使雕像的集会大厅,昏黄的暖光笼罩着厅堂,中间是三张长桌,在厅堂的正前方是黑色的演讲台。讲台旁边,身穿黑色礼服的男士郑重的注视着新生的到来。被挤在队伍最后面的希尔瓦只能跟着前面的同学寻找空位。抬起头搜寻可能的座位时,一处带有熟悉气质的侧影吸引住她匆忙慌乱的眼神。是那个分享秘密的女孩。她微合的双眼慵懒地看着希尔瓦。她这时倒显得冷漠些。不管怎样,那种不得已使人眼神迷离、双手僵硬的感觉落入大海。
成功落座后,希尔瓦倒觉得有些局促了,她想试着改变自己以往的作风,试着主动与人交流,但她只是微微蠕动嘴唇,没有吐出一个音节。
坐在旁边的是个男孩,深黑色的头发很自然,自然的好似蓝眼睛就应该同黑发相配而不是金发。她必须得承认,那双湖蓝眼瞳是她见过最美的眼睛。深一度,无法直视,浅一度,泯落众生。
他有雀斑。
“你好,希尔瓦.法翁。”
“你好,迪伦.莫法特。”
迪伦.莫法特。她怎会不记得这个名字呢,那一次,她坚定地选择了这个名字,海洋之子,只有她因为名字投出自己唯一选择。他的画最后出胜,成功在镇上展出,不是因为名字,那副画,画出了一名少年所有的孤独。
很可惜,她已经记不清那副画。
他是个美好的词,与痛苦相反。
“欢迎来到博斯,我是彼得校长的助手巴伦,在这里你们需要度过5年的时间,在此期间请务必遵守校规,听从指令。”是那位身穿黑色礼服的男士,停顿了一会,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在这所学校,学分与能力决定学生的等级,一年过后仍处于低级的学生,你们将痛恨现在叛逆与无能的自己。”
话音落下,无声地寂静吞没着殿堂,没有任何人质疑、询问,也无人欢呼,只有第三列餐桌的人肆无忌惮的注视着新生,或者说,那漠然玩味的眼神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