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骗了我。
乌拉尔校长穿上的是鲜艳的向日葵,不过,昨日的向日葵是属于梵高的,那是一件红框的针织毛线背心,非常深情。
莫奈根本没有《复活》这幅画作。
希尔瓦感到又惊又气,她怎么会编制这样无厘头的谎言,她并不是个满口胡言乱语捉弄人的家伙。“不过,我又怎么能确定呢,我凭什么认为了解她呢?”希尔瓦自嘲地告诫内心的自己。
正当她暗生闷气时,博纳先生通知所有新生,学校将在本周末开展盛大的新生入学宴会。“你们知道,这将是一次很好的偶遇机会,你们可能将遇见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博纳先生眯眼一笑,临走前随及丢下一句,“谁知道有没有柏拉图之恋呢?”
柏拉图之恋?她不想承认,这是她对于博纳先生一番话后最心动的语句。不论是哪里的人,大家似乎都认为中学是最浪漫的时节,是单纯的心动期,现实是,你心动了,却不得不一点点将它挖掉,就像挖去心上的肿瘤,再者,就是用厚实的泥土将它埋葬,就像柏拉图之恋,毫无抵抗的,接受社会赐予你的毒药。
周日早8:00.距离宴会的开场仅剩三十分钟。
希尔瓦懊恼地看着落地镜中身穿白色束腰短裙的自己,棕色卷发用白色丝带高高扎起。真是个不出众的孩子,她叹息,静静地端详眉间那条深浅莫测的纹路,那是长期皱眉留下的。人真是冲突的存在,她试着咧嘴一笑,那双略显严肃的双眼像被洗礼一般,脱去奴隶的怨天尤人,宛如虔诚的信徒、丛林的麋鹿。“我是极端的支点,托着摇摆不定的自己。”
角落的门是留给像她这样尴尬的局外人,当她穿过门廊时,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看过《局外人》,于是轻轻笑出了声。声音融化在小步舞曲中。
一阵骚动,希尔瓦好奇地随着人群看向大堂的金拱门,是杰思敏。她麦色的头发自然地披在肩的两侧,身穿一件鹅黄色的抹胸礼服,蓬松的纱裙向两边张扬。“贝儿公主。”希尔瓦惊异的小声出口,随之而来的一种莫名的情绪迫使她环顾四周,漫无目的地寻找些什么,当她看见角落那虚化孤僻的身影时,不自觉的,她走向他。
“我爱他,不是因为他英俊,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
迪伦合上书,诧异的看着面前脸颊绯红,声线颤抖的女孩。女孩正处于对自己贸然行动的惊异中,全然没有察觉自己正盯着他那双映射大海的眼睛,这一次,她能更加清楚的描绘他的双眸,不仅是双眸,她甚至能在脑海中刻画异常清晰的画像,想到自己几乎每个夜晚都会在闭眼的时候凭着记忆临摹,翻涌的红潮侵吞了整张面孔。
他低下头,温柔的抚摸书的封面,“这是我很喜欢的书,这里有我向往的原始和自然。”
“那……”希尔瓦试着平复心情,可是激动和羞躁折磨的她无法自然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想成为里面的谁吗?”说完立刻后悔,这真是再肤浅不过的问题了,她立马构想他会如何看不起自己了。她的内心在为自己申诉。个人有个人的独立性,面对经典名著,我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爱这本书,我为它爱痛苦发烧,为它恨而悲恸落泪。它是我思想的转折点,它造就了我渴望通往古典文学的灵魂,我厌恶凯瑟琳,厌恶希斯克利夫,但我为他们的爱而折服,这样的爱才是我所信奉的爱,是永存的爱,是柏拉图之恋一个复刻品。
但是他却说,他选择凯瑟琳。“人是虚伪的,处处显现着极端的疯狂……”这句话很熟悉,希尔瓦明白,它是自己早上想法的衍生品,它也是她的一部分,可是希尔瓦已经脱离了她的躯体,她的身体还面着他,但她的思想竭力想摆脱这里,她丧失了耐心。
迪伦只说了零散几句话,最后,他仿佛遗忘了希尔瓦的存在,继续投入《呼啸山庄》。希尔瓦也遗忘了自己的存在,现在当她重又回到自己的躯体时,却感受到心口像是被里头猛地踹了一脚,疼的发酸。
落寞地离开座椅,迷茫地望向四周,瞥见博纳先生冲着杰思敏的背影缓缓举起酒杯,细细吞咽着里头的红酒,突然一口酸水涌入喉腔,一股恶心的气息盘旋在舌尖,散不开,吞不下。
一杯白开水进入她的余光。她正了正色,看见身穿黑色花边纱裙的莉娅正举着那杯水,低头细细的端详自己的眉目。“联想的危险你根本想象不到,你应该控制这里,而不是听凭这里。”莉娅先是指着心口,再是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见对方眼神躲避,她露出近乎是满意的微笑“我亲爱的情绪小姐,如果伊甸也无法使你原谅我的话,那我真该为自己的冒失而悔恨余生了。”
不顾希尔瓦的阻拦,莉娅拉着她奔跑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过古典的建筑,流水的花园,周遭的嘈杂悬浮在稀薄的空气中,连带她的呼吸短促。渐渐地,一座盘旋而上的楼塔闯入希尔瓦的视网膜。莉娅领着她缓缓登上石阶。希尔瓦痴呆的走进这座美丽的楼塔,惊喜使她几乎摔倒,她沉浸在墙壁上挂满的油画。“维特和绿蒂的深吻,草坪上的洛丽塔……”这里竟然挂满了书籍亦或是电影的印象油画。希尔瓦注意到一幅黄色背景的油画,一位女孩将头靠在身穿条纹制服的男人的肩上,那是唯一一幅偏向简笔线条形式的画,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人物。
突然,一股向下力量拉扯着她的小腿,意外地失衡使她跌入脚旁突然出现的洞口,就像爱丽丝跌入兔子洞,她感受到无尽的风在耳旁呼啸。“咚。”没有料想的剧痛,她睁开紧闭的双眼。“这真是糟透了……”希尔瓦喃喃地说,她立即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深深的后悔,她的身体压在莉娅的上面,鼻子间4英寸的距离使她清晰的感受到莉娅湿漉漉的鼻息,亲眼见证点点红晕染上她的鼻尖。希尔瓦从没这么近的同一个人注视,紧张箍住她的喉咙,掐住她的气管。
她优美的像脆弱的清晨。当时的希尔瓦,脑子里仅能容下这句即兴的台词。
莉娅轻轻将压在身上的希尔瓦推开。站定后,这时的希尔瓦终于有力量环顾四周,原来觉得漫长的洞口竟然只有两三个自己那么长,从诺大的垫子上移开,她终于看清了楼塔的真面目,这是一座装饰原始,收藏了几千本(这是后来才知道的)来自世界各国经典名著的藏书阁。
这是她说的伊甸,我颤栗的乌托邦。在这里,莉娅逐将成为我发誓永生也不能忘怀的海伦彭斯。
希尔瓦回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