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

    君晏在京时间不长,但当回到临川水云间之时已经大半年过去了。

    “君夫人告辞,我们先行一步,在此处下车。”

    君晏离京之时,谢云几乎把能调走的都调回了临川,舒南,侯林,陈胤骞,留下的几乎都是默认脱离了谢云阵营的人。君晏觉得奇怪,心里隐隐不安,但是想想谢云的计划,又压下心里的这份不安。舒南是回来接手来福客栈的,侯林是谢云给君晏的帮手,脑子挺好,就是脸是臭的,怎么都不高兴,至于陈胤骞,他好像真的没什么事。

    陈胤骞下马车告辞,看着君晏回了拜别礼后离开。摸摸自己鼻子,想起谢云指着他骂,“未曾见过你这样的,上天入地独一份的,我费尽心机把你安插进卢璟队伍里,拿了一个不可缺少的职位,你倒好,临近关头自己不用人忽悠,巴巴就回来了,我看着这天底下,真真是没有你这样的人。”

    陈胤骞理亏,陈胤骞不敢说话,陈胤骞是一个纯纯理工科的蠢孩子,他那脑子除了知识便不再有什么了,脑子里的沟沟都像智利的火车。

    世界和世界是不一样的,在武侠世界里,一说到南疆,大抵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药草和蛊虫,山里的瘴气还会迫使人们和外界隔离,人也少,生存条件很是艰难。这么一个封闭的地域,演化成现实一定是有原因的,谢云查阅历代记录,景朝虽派有官员常驻此地,甚至每隔几年都会移民,到王祎手里才结束了这种移民活动,这里的封闭,或者说不适宜人类的环境是相当奇怪的。

    南疆对应蜀地,谢云那个世界对这里还有一个称呼“天府之国”,这在景朝是无法想象的,而唯一的差别,是一项天才水利工程——都江堰。

    谢云的两大项目其一是贯通南北的运河,其二就是都江堰。

    众所周知啊,在封建社会搞大型土木最损害的就是百姓,怎么做,谢云有自己的取舍,投资是必要的。谢云根本不明白都江堰是怎么运行的,也画不出工程图纸,要是安排人去实地考察,未必不能建出和都江堰类似的建筑,但是这样一来时间的耗费就会无法估计,而且人力资源的调配也不是当时谢云能够掌控的。

    谢云能做的只有在自己势力里面培养水利工程人才,幸运的是,陈胤骞恰好弥补了这一时间缺陷,陈胤骞不一定是土木人才,但他一定可以做一个初始方案建议人,当然,关于因地制宜的事情,那就是专业人才的事情,而卢璟,也恰好是一个聪明人,他果断看出了这项水利工程之后能带来的利益,陈胤骞就是这么打入敌军内部的。

    在现实版的故事中,李冰父子成功为秦国建造都江堰并且提升了秦国生产力,然后秦统一六国。卢璟也成功预想到了自己该有的结局,景朝版都江堰就这么开工了。但景朝毕竟不是秦国,秦是以绝对的碾压式的生产力和号召力傲视六国的,但是卢璟和程枚只有一个州,而谢云拿着的是更高级的生产方式和科技,而这样的州,谢云有八个。

    这就是差别,卢璟闭门造车太久,都江堰当然能带来无与伦比的农业加成,但是这种加成是有限度的,而且也需要时间来体现,卢璟是料定了北境会乱,这才无所保留的建造这么一个建筑,开启这么一个大型工程,变数在于谢云,两个人都在赌,赌北境的叛乱。

    谢云是想把陈胤骞完全割舍在卢璟的阵营里,但是陈胤骞这个小子被人一忽悠就来给谢云送冠礼礼物了,谢云咬牙切齿,接下陈胤骞的礼物,暗恨自己为了割舍而和陈胤骞的通信频率太少,通信内容太肤浅。

    陈胤骞不能砸在谢云手里,或者说不能砸在洛川,谢云立马把人打包扔回临川,眼不见心不烦。

    六月,洛川城,谢府。

    “郎君此去定要万般小心。”灼华认真抚平谢云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

    谢云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小心是没有用的,这触及的利益太大,要动的人太多,不是小心就可以避免的:“灼华,你家郎君怕是要往牢房走一遭了。”

    “还没有结果,郎君何苦说这些丧气话。”灼华虽也这么想,但是嘴上总还是不能说的。

    “这又不是结局,过程而已。你家小郎君还是很惜命的。好了,我这就进宫。”

    灼华叹气,谢云这一紧张就扣脸的毛病还是没改掉:“郎君,诸事皆宜。”

    谢云深吸一口气,天没亮就坐着谢府专用马车进了宫门,暗沉沉的天,狂风大作,近些年好些,洛川城改建,也不见扬尘。

    朝会还是老样子,一群老头子吵来吵去唾沫横飞,穆原在上面昏昏欲睡,一道帘子后面王祎躺在榻上打哈欠,那位苦瓜脸太监还是苦大仇深的样子。

    “各位可还有要事?既无要事......”

    “云,上奏。”谢云施施然从队伍里站起来走到大殿中央,慢悠悠的语气让所有坐着的人打了个冷颤,当年这小子就是以这个语气怼天怼地怼还在这个大殿里呼吸的生物的。

    “谢小爱卿?”王祎换了只手撑着身子,“准。”

    谢云从衣袖里掏出一份折子,递给那个苦瓜脸太监,然后递到王祎手里,王祎才没好兴致去看,一扔:“谢小爱卿,你这字写的密密麻麻,不若你进来这里和我亲口讲一讲?”

    没理王祎的话,谢云站在原地开口:“自古代先贤始,选贤举能,在场各位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这才在朝堂之上担任重要职位,云有愧于家学,自觉不如各位,却占据如此重要的太傅一职,实属惭愧......”

    阴谋,绝对是阴谋,谢云什么时候夸过在场各位的才识,一般不都是天是老大,她是老二,还弱唧唧的哭诉,这次这么反常一定是阴谋,还是策划已久的阴谋。果不其然,在一系列马屁和自损之后接着就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建议。

    “云不能为皇上分忧,不能将天下有才学的人都归于朝堂,实在愧对皇上厚爱。所以云觉得,应该每年举办大型考试来筛选人才,这样才能让有才学之人都进入官场啊。”

    几乎是一瞬间,在场的老狐狸们就已经推算出谢云的打算,联想到那间在王祎庇护下活得好好的书舍,本能反应,脑中警铃大作,但是能进入朝会的,无一不是老奸巨猾的人,因而此刻,大殿内居然只有谢云的声音清脆的响着。

    托谢云的福,因着他一人的阵营复杂度,早该退居幕后的世家家主们,撑着一把老骨头还在朝堂之上搅风搅雨,此刻老家伙们安静着,等着谢介发话。

    谢介现在走的是安静寡言路线,所以这话头自然就先被和谢云打配合的王祎接走了。

    “谢小爱卿,你这提议不错,如今这大殿里都是些糟老头子,我是都看腻了,倒是不如按你所说,搜罗一些人入朝。”王祎是故意的,钓一些被人当冲锋号使的人,果不其然,下面先是有人开口。

    “妖后莫要胡言,以权谋私,以色伺人,要是朝堂之上全是绣花枕头,于国家何益?你将陛下置于何地?我大景,就要亡了!”

    老头大声呼号实在不够雅观,谢介反应也快,这哪是什么给世家留余地,这话说出来,谢云提的举措反而有了正确实施的可行性。要真是不想从下选拔人才,就应该暗里赞成王祎的话,把他们高高架起,那这个选拔,自然一丝一毫的威胁性都没有,现在就是咬死王祎的私心,总有一些家里面的叛逆子孙是真的要给这个国家做实事的,这样一激,保不齐就真的按着谢云设想的走了。

    人才选拔固然会打通世家垄断的局面,加强阶级流通性,但根本意义上,只不过是新兴世家升起,不思进取的老牌世家倒闭。况且,以才识选拔人才,难不成在教育资源被垄断的当下,底层百姓就真能靠着那被公之于众的免费书籍逆袭?说白了,这考试的命题权,难道真的在王祎他们手里?

    真正的顶级世家根本不会在意这次选官制度的改革,而且有些远见的,甚至会一反常态的大力支持,不是说他们的教育更优质所以就更有觉悟,而是从上流阶级的根本利益出发,改革现有选官制度,是维护现有社会稳定最有效的方法。

    已经有老狐狸看清谢云提出科举制度的本质了,这就是给底层人民套上枷锁,说,好好干吧,你们会有逆天改命的一天的,会有成为人上人的一天的。在这种枷锁之下,谁还会去考虑活不下去就去造反这种吃力还不一定讨好的事?底层人变更阶级,是变为中层阶级,而中层阶级的一部分人,会被淘汰出局。说的直白残忍一点,被淘汰出局的那些人,难道会对社会有什么怨怼?改变阶级的方法就在你面前,不过是你们自己不努力而已。而放到中层和顶层的博弈,就是需要中层讨好顶层,顶层联手淘汰看不惯的异类顶层人选,给自己看好的中层腾地方。

    之前的权力斗争是隐晦的,是被藏起来的,因为九品中正制,说白了就是看身世,而出身,除了天赋异禀的造反人才和吃软饭的野心家,是难以人为改变的。现在谢云提出来了,这个改变身世的方法,或者说在后世可能会变为唯一方法,被明明白白摆到面前了,谁会拒绝?

    谢介能带领谢家活到现在,他就不是蠢货,现在谁都不说话,不就是等着他表态?

    “臣,附议。”

    朝会是很顺利的,谢云也不指望在朝会当中遇到什么阻力,她所担心的,是被朝会那些人所忽略,或者说是看不起的中层世家们。

    谢云倒是想那些人激烈的反抗一下,这样她才好更加顺利成章的提出一些想法,而现在实在是太顺利了,一帆风顺也是烦恼。

    事情被提上章程,一系列的争论一直吵到晚上也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的结果。但是可以预见,决议权是落不到谢云手里的,连参与权都不可能让谢云插手,这就是世家的警告,但是谢云这个人吧,她在犄角旮旯都能有朋友,单纯靠着恩师褚澹的那张学院网,谢云就不可能完全被排除在外。

    所以作为在冠礼上被下了面子的世家,它们联手给出的真正惩罚其实是把谢云推出去,推行改革是有红利和风险的,是一定会触及某些人的利益的,而被集火的风险,自然是在各方想拿红利扯皮的时候被谢云担着,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个时代智商顶级的一批人凑在一起却整整一天都拿不出办法的真正原因。

    所以,谢云晚上回去的时候还是好好一人,第二天就被强行罢免了职位,下午就有人揭发谢云的一系列“违法乱纪”行为请求圣裁,而当这个改革消息传到临川和益州的时候,谢云已经在大牢里蹲了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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