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朝着矮墙慢悠悠走过去,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墙上就探出一个小脑袋,偷偷摸摸往里望。
这颗脑袋圆滚滚的,一头的棕色卷发,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飘忽不定,锁定住他们俩后亮了一下,喊道:“漂亮姐姐!”
姜怜雪的心都快被萌化了,很高兴地应了一声。
郗川很复杂地侧头看了她一眼,冲着墙那边道:“下来。”
那小孩噘噘嘴,扒上墙头,翻身跳了下来。
姜怜雪道:“你别这么凶嘛。”转头蹲下来,跟小孩平视,笑眯眯道:“小朋友,你几岁啦?”
小孩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清脆道:“姐姐,我102岁了!”
郗川好像忍俊不禁,偏过了头。
姜怜雪刚准备摸摸他的头,闻言手停在了空中:“……”
好家伙,就算是我爷爷站这都得喊你声叔。
她干巴巴笑了两声:“乖。别叫姐姐了哈。”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姜怜雪被这纯真无邪的目光盯得受不了,求助地转向郗川。对方似乎总算笑完了,把手上的团子递了过去。
小孩接了个满怀,仰头道:“哥哥,还是老规矩?”
郗川的脸好像黑了一下,“嗯”了一声,示意他赶紧滚。
小孩很听话地爬回墙上,跟姜怜雪挥了挥手,又对郗川喊了一声:“哥哥再见!”这才走了。
这下轮到姜怜雪笑得不行了。她掐起嗓子,幸灾乐祸地模仿道:“哥哥,你多大了呀?”
郗川脸色更黑了,一言不发,自闭地转过身。
姜怜雪定睛一看,郗川的耳朵都被她气红了,似乎被她恶心坏了。
她得意了一阵,又好奇道:“他也经历过生魂离体?怎么长不大的样子。”
郗川终于转回来,面色如常道:“生魂离体也就算死过一次了,脱离了生老病死,身体也能一直保持原样。”
姜怜雪惊喜地睁大眼道:“那我以后岂不是青春永驻了?”
郗川上下看了看她,好像很鄙夷地哼笑一声:“等你先回到身体再说吧。临时工。”
有了美好希冀,姜怜雪心情格外美丽,也不打算跟郗川计较了。她在操场上闲逛,看看脚下的绿茵草地,看看头上的蓝天白云,恍然觉得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高中生涯。
没有了负担,回首往昔,这段记忆也不再是灰色的。许多轻松愉快的时光涌上心头,姜怜雪仰面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说:“郗川,你以前怎么这么讨厌啊?”
“……”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郗川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姜怜雪伸长胳膊,在地上划了几下,算是伸了个懒腰。
“不过想想这么多年你也没怎么赢过我嘛,”姜怜雪想了想又道,“几乎每次对赌你都输了,这么多东西输给我你都不肉疼的吗?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
半天没人理她,姜怜雪眼睛睁开一条缝,扭头看去,郗川刚挪开视线,“嗯”了一声。
嗯什么?
姜怜雪已经把刚说完的话抛之脑后,想想觉得他是在答那句“你都不肉疼吗”,又想起这家伙的确有钱,顿时被他这番毫不掩饰的炫富气到了。
她撑起身子想攻击他两句,郗川已经站起身,顺手也把她拽了起来,一触即分,带头向教学楼走去:“走了。不是还要回去看老师吗。都快放学了。”
罢了。在这动手就是校园暴力了。
姜怜雪抚平了手臂衣料上郗川拽过留下的褶皱,鼓了鼓腮帮子跟上了。
教学楼好像被翻新过,不但红漆被粉刷得整整齐齐,甚至还装上了空调。路过教室向里看,桌椅也换了一套新的,看着就很符合人体工学。
现在待遇这么好了?姜怜雪有点酸。
他们上了两层楼,终于找到了班主任老秦的办公室。姜怜雪探了个头进去,老秦正戴着老花镜端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郗川靠在墙上道:“鬼鬼祟祟干嘛呢,你就算进去站他边上他都不知道。”
姜怜雪瞥他一眼,慢吞吞走进办公室。那边老秦也听到动静,摘下老花镜,朝这边望过来。
姜怜雪下意识有些紧张,郗川却很自然地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老秦定睛一看,站起身来,喜笑颜开。
“郗川呀?”老秦乐呵呵道,“刚在门口跟谁说话呢。就来了你一个?”
是啊,就来了一个活人。姜怜雪在心里默默回答。
“没,姜怜雪也来了。”郗川笑眯眯道。
姜怜雪:?!
大哥你这张嘴是真的什么都敢往外说啊???
万一这七天里有老同学得知她死了、刚好回去看老秦、刚好把讣告转达给他了呢???
她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郗川,而对方甚至还在继续输出,信口开河:“她脚崴了上不来,还坐在车里呢。刚刚在门口就是跟她通电话,您要不要跟她讲两句?”
姜怜雪:啊?
我说话不是只有你能听到吗?你接下来要表演给老秦倒点朱砂吗??还是说你根本就忘记别人听不到这回事了啊???
姜怜雪的心中惊涛骇浪,那边老秦毫无所觉,笑道:“怜雪呀?好孩子。你们电话还通着没?”
郗川摸出手机递过去:“通着呢。”他的袖子很长,遮挡住手机的瞬间,姜怜雪敏锐地捕捉到他往手机壳里塞了什么东西。
身上的通信符微微发烫,姜怜雪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仿佛心脏被人揉了一把,把通信符贴到耳边时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老秦的声音像开了回音,既在她面前,又在她耳边:“喂?怜雪呀?在听不?”
郗川侧头,不甚明显地看向她,眼里有晦涩的光。姜怜雪全没注意。
姜怜雪看着眼前这个教了她三年、又像父亲般照顾提点了她三年的人,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开口时竟微微有些哽咽:“老秦……”
“哎呦,怎么了这是?”老秦连忙道,“崴脚太痛啦?快拿冰块敷一敷,要是过一阵还很痛一定要去医院看看啊。怎么这么大了还冒冒失失的,一个人要多注意啊。”
“是啊,崴脚确实好痛……”姜怜雪眼眶发红,鼻尖发酸,“老秦,我这么久才来看你一次,还不能跟你面对面……”
“哎呦,这是什么大事嘛!”老秦笑道,“我知道你有那份心就好了嘛。好孩子,今天见不到没事,以后机会还多得很呢,别掉眼泪了。”
姜怜雪扯出一个笑容。老秦又唠唠叨叨叮嘱了很多话,她一一应了。好一会儿才互相道别,老秦把手机递回来时还在感慨:“怜雪成熟多了,也坚强多了。”
姜怜雪揉揉脸,猛地发现郗川还在看着她,心中的酸涩被羞耻冲走了大半,狠狠瞪了回去。
然而眼睛还是红的,没什么威慑力。郗川收回了视线。
老秦又与郗川聊了几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看看他的衣着,好奇道:“郗川啊,门卫看得这么严,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放你进来啊?”
郗川道:“不瞒您说,翻墙进来的。一会还得翻回去呢。”
老秦愣了一下,摸摸自己半秃的后脑勺,用一副唏嘘的口气道:“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
郗川不知为何脊背一僵。
姜怜雪注意到这点,顿时被勾起了十足的好奇心。
“可能好学生做了一件出格的事就会被记很久吧。”老秦追忆往昔,“当年怜雪老是翻墙出去,我苦恼了很久呢。结果某一天突然听到你也翻墙,吓得我呀。”
郗川看上去更僵硬了。
“问你半天你不说,我还以为你被外面的小混混勒索了呢。后来终于告诉我,是为了掩护怜雪。她再被抓说不定真要吃处分。”
掩护?我?
她没听错吧?这是郗川会干的事吗?这是不是有点ooc了啊??
姜怜雪慢慢转过头,盯住了郗川看似平静的侧脸。
每个字都是中文,怎么连起来她就听不懂了呢?
“老秦……”郗川好像想打断,老秦却摆了摆手,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呀,怜雪又不在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在这的姜怜雪:……
“以前还担心你们有矛盾呢。看到你们现在关系还这么好,我就放心了。”老秦感叹道,“青春真好呀。”
什么关系好,老秦的滤镜是不是开得有点厚了。
“对了,”老秦一拍脑袋,“你和怜雪是不是同一个大学来着?还是一起来的对吧?正好,我这有点老照片,都是你们那届留下来的,你来挑一点走,顺便帮怜雪带几张去。”
说着,老秦带头往储物室走,郗川镇定地跟上了,姜怜雪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决定按兵不动。
路过别的老师办公桌,几人纷纷停笔抬头道:“老秦,学生回来看你啊?”
老秦笑呵呵地应了,好像感觉脸上有光,特别有面子。姜怜雪扫了一圈,或眼熟或不眼熟的,脸上都添了几条纹路。
走进储物室,老秦戴上老花镜,拉开一个个抽屉翻阅:“给你们拍过好多照片呢……我看看。”
他手一停,摸出一个小文件袋:“‘我的成长之旅’……哦,我记得这个活动,当时让你们交一张童年艺术照来着,可有趣了。来看看哪张是你和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