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怜雪还在盯着郗川的背影沉思,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成长之旅”?
听起来很熟悉。她思考片刻想起来,就是这个活动,她交了张童年照片,而这张照片后来……成了郗川的屏保。
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逻辑上应该是这样没错。
上次只是惊鸿一瞥。她凑上前去,想仔细看看自己小时候的尊容,顺便准备好了一看到郗川小时候的照片就大声嘲笑他。
老秦的站位挡住了姜怜雪窥探的视线,她把目光转到郗川脸上,试图通过分析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来做出判断。
“嗯……这张……”老秦抬手扶了下眼镜,“郗川你看,这不就是……”
郗川看过去,眉毛一挑,侧头看了姜怜雪一眼。
来了!他一定是怕丑照被她看到!
姜怜雪张嘴就要喊:“郗川你小时候好丑啊!”
然而下一秒,老秦高兴地把话说完:“……这不就是怜雪嘛。”
“……”姜怜雪硬生生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感觉快憋到吐血了。
你明明就拿我的照片做屏保天天看八百遍刚刚装什么一脸意外——
老秦转过身,把照片递过来:“看看,和现在长得一模一样。”
女大十八变啊老秦!怎么会一模一样!而且那张照片拍得这么丑怎么可以一模一样——
下一刻,看清老秦手上的照片,姜怜雪感觉大脑停止了运转。
……是她没错。
……但不是郗川做屏保的那张。
照片上的女孩还要再稚嫩一些,穿着精致的公主蓬蓬裙,好奇地看着镜头,脸上是活泼可爱的笑容。
这是一张真正的艺术照,是舅妈把她送到孤儿院前拍的最后一张照片。这是她童年最好看的一张,她手上留了一份,另一份交到了学校充数。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姜怜雪用余光观察了一下郗川,对方正细细欣赏照片,没什么异常。她也顾不上挡住他的狗眼了。
重点是,问题回到了起点——郗川手上的、她在孤儿院拍的照片……究竟从哪里来的?
照片在陈妈妈手上。陈妈妈一向将小朋友们的照片好好保存,不会无缘无故给一个陌生人。
所以,郗川认识陈妈妈,而且很熟悉——熟悉到他开口讨要照片在她眼里合情合理,甚至不需要知会姜怜雪本人一声。
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郗川也是孤儿院出身。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虽然领养后孩子通常会改名,多年后可能重逢时相见不相识,但她算过年份,倒推回从前,郗川父母的年龄不符合规定的领养条件,基本可以排除。
第二,郗川一家曾接触孤儿院,想要资助其中一个或多个孩子。
郗川家很有钱,这个可能性更大。陈妈妈希望他们都有个好前途,所以会把他们的照片全部拿出来提供出去,为每个人博一个机会。
姜怜雪没有受过资助,所以她不是那个特例,照片不会被单独保留。
而这个可能性如果成立,必定发生在她上高中之前,因为高中时她终于联系上了重病的舅妈,脱离了孤儿院。
可高中前她与郗川并不认识。
这就意味着……郗川保留着上百个孩子的照片,在上高中认识她、成为死对头后、精准地百里挑一,认出了儿时的她,把照片设为屏保。
这太荒诞了。
她熟知郗川的学习水平。如果郗川拥有如此恐怖的记忆力和洞察力,她不可能有能力与他较量这么多年。
……这是一个悖论。现阶段她注定想不出答案。
姜怜雪心中千回百转,其实也不过是几秒钟工夫。她整理好思绪,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在郗川耳边幽幽道:“好看吗?看够了吗?”
郗川笑了笑,不知是在回应老秦还是在回答她,半真半假道:“好看。跟现在挺像的。”
老秦笑眯眯道:“是吧,水灵灵的小姑娘。你记得给她带回去。”然后又继续翻找:“你的在哪呢……应该不会是我老眼昏花,没认出来吧。”
郗川却收起姜怜雪的照片道:“您忘了。我当时请假,没参加活动。”
姜怜雪一愣。
还有这事?那岂不是白白失去了一个嘲笑郗川的绝妙时机?
老秦也愣了一下,可惜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好吧,我这还有一些平时拍的照片,看看上面有没有你们的脸,有就带回去。”
姜怜雪看了几眼,都是平常的业余抓拍,上面每个人都丑得势均力敌,惨不忍睹。她不忍心再看下去,扭头先一步溜了出去。
正好下课铃响了,走廊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叽叽喳喳。内容无非是谁与谁的八卦、随堂测验最后一道选择的答案、又或是食堂有什么菜色。姜怜雪靠在墙边听了一会,不由得莞尔,什么活了死了的事全抛在一边了。
直到预备铃响了,走廊渐渐重归寂静,姜怜雪感觉肩膀被拍了拍,一回头看到郗川递过来几张照片,其中就有她那张童年艺术照。
她接过来翻了翻,简直乱七八糟,怀疑只要是拍到她的照片郗川统统带了过来。翻到某一张平平无奇的走廊风景图,她忍不住道:“这张也算?哪里拍到我了?”
郗川道:“你看右下角那个后脑勺。”
姜怜雪:……
她没看过自己的后脑勺,也没觉得大家的后脑勺除了扎不扎辫子有什么区别。但郗川说话时气定神闲,十分笃定的样子,她信了五分,又随手拿出一张照片,指了指其中一个后脑勺道:“那你说这是谁。”
郗川很敷衍地看了一眼,快速道:“鬼知道。”
“……”姜怜雪狐疑道,“认不出?”
郗川道:“你认得出?”
她当然不认得。姜怜雪道:“那你怎么单单认识我的后脑勺?”
郗川不说话了,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姜怜雪心中无端一悸,突然问不下去了。
她想对自己说这或许就是论死对头的自我修养的最高境界,可是郗川的目光太沉,她没办法心安理得说服自己,最终只好错开视线。
走廊两侧的教室里书写的沙沙声格外明显。半天姜怜雪才找回声音,含糊道:“天都快黑了。”
“嗯。该走了。”郗川道,“你还想再跟老秦道道别吗?”
后脑勺的话题被揭了过去。
姜怜雪最后听见自己说:“不去了。走吧。”
……
回去的路上,姜怜雪一直在走神。直到温热的手背在她额头前挡了一下,她才发现自己第三次差点撞上电线杆。
郗川无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再下去要撞傻了。”
姜怜雪晃晃脑袋,把万千思绪甩掉,小声道:“到了吗?”
“前面就是。”郗川指了指路边的绿化带,带着她踩上去。
“你们好不文明,乱踩草坪。”姜怜雪道。
“……”郗川难得被她噎了一下,“这是障眼法。没踩真的草坪。”
“哦。”姜怜雪语调平平,“可是别人看到,也会觉得你们好不文明。”
“……”
场景切换,两人又站在了郗川的卧室里。这次姜怜雪全程睁着眼睛,感觉眼前一花就已经传送完毕,对符纸的神奇有了更深的认识。
她想起什么,问道:“医院那边解决了吗?”
“解决了。趁她睡着,给她和能量体各贴一张符,就能把能量体送回去了。”
102岁的小孩哥做事就是靠谱啊。
姜怜雪恍然大悟:“就和你之前收利息一样?”
“是。”郗川道,“晚上了,你睡这吧。床单被罩都是刚换过的。”
姜怜雪脱口道:“那你睡哪?”
郗川已经抱起了备用被子,抬脚准备往外走,闻言停下了动作,回过头用一种“你说呢”的眼神看着她。
“……”姜怜雪为自己嘴快的毛病扼腕叹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办公室的沙发这么窄……”她想说本来就是你的卧室,我去睡沙发吧,却有点舍不得温暖的大床,越说越慢。
郗川没打断她的客气话,还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姜怜雪深吸一口气,准备硬着头皮说完,反正窄沙发和她以前常睡的硬木板床不相上下。
她刚往外秃噜出一个音节,郗川突然哈哈一笑,放下了备用被子:“逗你的。局里三天两头带回来人,好多客房呢。”
姜怜雪:……
在她七窍生烟前,郗川笑眯眯地溜之大吉,贴心地关上了门:“记得锁门。指纹加上你的了,别客气。”
姜怜雪在床头坐了一会,总算缓了过来,磨磨蹭蹭走到门口去摆弄指纹锁。
她有点想不通郗川是在什么时候采集了她的指纹,一个一个试过去,疑问在她用右手无名指解开锁时烟消云散。
……是在他划了她一刀的时候采集的吧。
她躺到床上,钻进被窝,把照片都拿出来,看了看那个疑似自己的后脑勺,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下了,慢慢地困意涌了上来。
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既然有客房他把卧室让给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