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二)

    神奇的小鸟就这么跟在了以利亚身边。

    很快,他们来到了雅克亲王的庄园前。

    身为布里斯帝国皇帝陛下唯一的亲弟弟,雅克亲王拥有一座不逊色于皇宫的豪华庄园,白色的城堡依山傍水,透露出古老圣洁的气息。

    “好漂亮。”少女从镜中看到了城堡的模样,忍不住发出感慨。

    “上一次我见到它,是在十三年前,这么多年过去,它丝毫没变,只是草坪上的鲜花少了些活力。”

    不费吹灰之力,以利亚进入了庄园之中,他站在城堡前的草坪上,精心打理的草坪像是一件被精心雕刻的商品,精致却死板。

    少女没说话,听他继续说下去,“十三年前是姐姐的葬礼,她生前很喜欢打理花园,赛欧庄园中花园就是她的手笔,那个时候,我只要看着这些鲜花,就会想起她。”

    以利亚语气中有些怀念。

    少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好像从没有特意安慰过别人。

    好在以利亚很快就将这个话题略过去了,他的目标不是来缅怀逝去的人。

    他悄悄潜入了城堡之中,小鸟立在他的肩头,圆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看他的侧脸,一会儿看看周围的坏境。

    气氛有些紧张,就连镜子前的少女也不禁放轻了呼吸。

    他在城堡中找寻了很久,终于在某个房间里,找到了罗尔。

    夜深人静,十三岁的少年紧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床上,白色的被子从脖子下面遮得严严实实,只有瘦削苍白的脸露在外面。

    一眼看过去,他实在不像是十三岁的少年,被子下隆起的躯干瘦瘦小小的,顶多就是个十岁孩子的样子。

    他似乎在做梦,那张瘦得可怕的脸慢慢皱成了一团,像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少女就是再不懂人类,也知道面前的少年不大对劲,尤其是听到以利亚的呼吸骤然加重,她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看来以利亚说少年在梦中向他求救货真价实。

    看着少年的脸,她忍不住想,是否这一刻,他依然在向自己的亲人发出求救讯号呢,他看到以利亚出现的那一刻,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很快就知道了。

    以利亚靠近了少年,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得极为沉重。

    没有掩饰的脚步声叫醒了少年,他睁开了眼睛,看向缓缓走向自己的人影,眼中忽然惊醒的恐惧还未褪去,泪水却涌了出来。

    “是舅舅吗?”

    少年的声音很小,像猫叫一样,又细又弱。

    “你认得我?”以利亚轻声问。

    少年道:“您和我母亲的画像很像。”

    聪慧得令人心疼,少女无声地叹了口气,如果尤妮能有这么聪明,真不知道她能少操多少心。

    “我听到了你的求救,怎么回事?”以利亚尽量放轻了声音,像怕惊扰了受惊的猫,小心翼翼地问。

    此情此景,他再也笑不出来。

    小鸟仿佛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微微寒意,不安地抖动着身躯。

    于是从少女的角度,她看到镜子中的画面在轻微的颤抖,而且鸟儿的视线因为害怕一直落在以利亚脸上,少年的模样从镜子中消失。

    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冰冷的侧脸,在她的印象里,青年一直是一个十分温柔体贴的人,好像永远也不会发火。

    可是这一刻,隔着千里万里的距离,她却感受到了从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冰寒气息。

    那才是源于本质的,毫不遮掩的本性。

    那些温柔,逐渐在她的记忆中淡化,笑容也似乎成了伪装。

    少女感到难以言喻的困惑。

    她甚至冒出了这样一个疑问,她真的了解他吗?

    他向自己展现的,是否是真正的他?

    “舅舅。”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亲人,少年强撑的冷静终于决堤,他低声呜咽起来,“我觉得很疼,我快要承受不住了。”

    少年的声音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感到伤心,少女暂且放下她的疑问,她看到以利亚走到了床边,从声音判断出来他掀开了被子。

    震惊出现在他的脸上,然后是愤怒。

    “是谁做的?”以利亚的声音很低,仿佛在忍耐什么。

    米娅紧紧握住镜柄,能让他反应如此激烈,他所看到的,一定不是简单的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急切地想知道。

    她的掌心开始微微发光,终于,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小鸟将头转向了少年的方向,镜中的景象渐渐变化,映照出少年被子下的全貌。

    他穿着一件丝绸的睡袍,精致的刺绣一看就价值不菲,可是当米娅将模样看向他的四肢时,再昂贵的衣服,也失去了意义。

    少年裸露在外的手掌上遍布纵横交错的伤痕,大大小小各不相同。

    有的深可见骨,有的只是浅浅的一道划痕。

    有的已经愈合,暗色的血痂丑陋刺目,有的还很新,血液刚刚凝固,似乎轻轻一碰,又会渗出无尽的鲜血。

    奇怪的是,除了少数几道伤痕还算整齐,像是人为造成的以外,大部分伤痕的边缘如海岸线一般曲折起伏,仿佛自然的伟力雕琢而成。

    心惊之余,少女感到了一阵恶心。

    那伤口的形状,就像是天然形成的。

    可是少年应该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才对。

    少女疑惑地看着,未免吓到少年,她一直没有出声,此刻却有强烈的冲动想要问些什么。

    不过她的冲动被接下来的一幕止住了,只见少年手掌的上方,被睡袍覆盖着的手臂上,突然开始起伏。

    就像有小动物藏在袖中,正在其中爬行,引起衣袖不停的突起又收缩,又像是岩浆不停地翻涌冒泡。

    很快,这样的情况蔓延到了手掌上。

    他们得以看清,正在少年手臂上肆掠的,不是任何外来之物,而是他自己的血肉。

    少年的血肉鼓起又回缩,将他的皮肤撑起,让那薄薄的一层皮肤几乎变得完全透明,仿佛一层蝉翼。

    有时候,这层蝉翼会不堪重负破开,于是伤口出现,血液溅出来。

    但很快的时间,血液上就会覆盖上一层胶状的物质,阻止了鲜血源源不断流出的同时,又将溅出去的鲜血吸收回去。

    少女看不见以利亚的神情,只能从少年瞳孔的倒影中隐约分辨出,他的表情很不好。

    也是,哪怕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看到这样的一幕,也不会好受吧。

    而且他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少年的回应。

    少年欲言又止,脸上出现了羞耻和为难的表情。

    让一个刚刚见面的人见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人,也让他觉得难堪,而对方问的问题,更是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少年侧过脸去。

    以利亚叹息了一声,伸手去触碰某个刚刚出现的伤口,在那里,鲜血尚未完全凝固。

    “不行!”

    触感传来,少年惊讶地回头,尖叫出声。

    他的脸上没有出现惊讶或是痛苦的表情,反而凝结了深深的恐惧,仿佛是有什么恐怖的画面出现或者即将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鲜血沾上以利亚的指尖,就像嗅到了血气的野兽,一股脑地沿着他的手指攀缘而上,瞬间吞没了他的整只手掌。

    隔着镜子,仿佛也能嗅到那些疯狂的血液的气息。

    少年面露焦急,急切地想要将手缩回去,反被以利亚制止。

    “放心,我没事。”

    随着他终于出声,那些鲜血就像遇到了阻碍似的,忽然停了下来,攀援的最高的一缕,也不过到他的手腕位置。

    然后,鲜血如同战场中的失败一方,丢盔弃甲向下退去,彻底缩了回去。

    少年惊异地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他终于说起了为什么自己会感到惊恐,“上一次,有一个仆人不慎碰到了我的伤口,我的血瞬间涌了出来,将他整个人都吞没掉,无论我怎么做,都阻止不了。”

    说着说着,他眼中的惊恐也逐渐加重,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被自己吞噬掉。

    “我会帮你。”以利亚低声说道。

    低沉的声音莫名给人极大的安全感,少年渐渐平缓下来,思索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将一切和盘托出。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我六岁那年的生日。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那场病持续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我感到浑浑噩噩,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病情好转之后,我就发现了这道伤口,父亲说,这是医生为了治好我而造成的伤口,我相信了他们。可是,从那天开始,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我身边的仆人全都换了个遍,以前的仆人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新的仆人从来不会接近我,他们无论何时都戴着一副厚厚的手套,最炎热的夏天,也用袍子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感觉到自己被孤立了。”

    在少年的讲述中,以利亚得以了解少年这些年的经历。

    那个时候,伤口的出现还不像现在这么频繁,而且多是在他睡梦中突然出现,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陷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少年以为自己要死了。

    父亲鼓励他,一定会治好他。

    形形色色的医生来到这里,没过多久又离开。

    少年看见父亲的脸上失望越来越重。

    他不想再让父亲失望,于是在某个夜晚偷偷倒掉了助眠的药物,这些药物,能够让他在睡眠之时感受不到痛苦。

    没有了药物的帮助,少年在深夜从浅眠中痛醒。

    他举起手臂,看见自己的血肉仿佛化身暗夜中的怪物,在手臂间游走,制造一个又一个伤口。

    它们的动作起初很慢,然后变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快速,少年仿佛感受带了它们的焦躁,它们似乎在寻找什么,却始终得不到满足。

    随着它们越来越躁动不安,从手臂上传来的痛楚也越来越尖锐,少年的忍耐到了极限,他痛呼出声,凄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很快,整座城堡都亮了起来。

    他的父亲冲了进来,看见少年的模样,对着仆人发了好一通火,责怪他们没能看好少年。

    如果不是少年的求情,也许那些人会受罚,但无论怎样,那天之后,照看少年的仆人又换了一批。

    少年询问父亲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长久的沉默之后,父亲终于告诉他,自从上一次他生病之后,他的身体就出现了严重的变异现象。

    原因不明。

    父亲为他找了许多医生来看,也无法控制,只能用让他陷入沉睡的办法,减少他的痛苦。

    听到这里,少女不禁为他们感到揪心,这时的她没有发现,随着少年的讲述,以利亚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

    冷意几乎在他脸上凝成实质。

    以利亚问少年:“是他让你向我求救的?”

    少年赧然承认道:“父亲说,他想办法让异常只出现在我的手臂上,可是他的办法快要控制不住了,如果再不找到解决办法,我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怪物。他还说,我母亲的家族是特殊的,你们也许有办法救我,可是他找不到你,你已经失踪很久了,所以我才……”

    在梦中向给自己的亲人发出求救信号,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但看似荒诞的做法却成功了。

    少年说到最后,语气又变回了小心翼翼。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舅舅心情的变化,在提及自己的父亲时,舅舅的态度并不友善。

    父亲也说过,他们之间有些误会。

    “您生气了吗?”他问。

    “没有。”少女听到以利亚的声音,很温柔,让她仿佛回到了他还在岛上的那些时光。

    “他说的没错,我们的家族是特别的家族,你的情况,也许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以利亚的语气逐渐凝重,“我会尽力帮你,不过,现在恐怕不是时候。”

    少女看不到镜子对面的全貌,但也能大概推断出,小鸟站在以利亚肩头,歪头看着少年的模样。

    她有些不明白以利亚的意思,正如少年的眼中也浮现了疑惑一样。

    紧接着,以利亚的手突然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他强行让小鸟看向了他,脸上浮现一丝歉意的微笑,“抱歉,接下来的事情,不方便让你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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