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和很久没听见的风扇声,打破沉静。
课桌上趴着的人,感到一摊死海开始涨潮,始于少年的清亮嗓声。
“ 同学,听得见我讲话吗?”
云矜徐徐睁开眼,阳光温煦,他却还是不适地咪着眼,等几秒适应过来,低头松开了怀里紧紧抱住的书包。
脑子里一片混乱,这里有股薄荷草味,与他高中教室一个味道。
面前的人呢喃:“幸好,还以为晕倒了。”
密密麻麻的红线缠绕在眼前,云矜抬头看清了眼前人,猛地站直了身。
迟寄?
面前是他梦里无数次挥之不去的光茫,年少急切地心动,都源于此。
他全身血管倒流,仿佛整个世界倒置,云矜手臂支着课桌,眼前灰了又黑,最后亮起来。
手支在课桌上是一根竹竿。
窗外的风吹进来是竹子叶落下。
而这个少年是他最喜欢的Nila Colori水彩盘上的木犀草黄。
那个人,是迟寄。
迟寄看云矜突然晃了两下,上前将他稳稳扶住,手指滑过衬衫布料,本是骨节分明,会被许多手控啊啊啊的手,落在云矜肩上却像是山丘硌着人。
他被充电线电了一瞬。
我,回到了十七岁的夏天。
篮球落地的声音拉回了云矜思绪游离。
迟寄推着云矜走出教室,有些无奈:“新同学,我觉得你需要去医务室冷静一下。”
持续的3.5v电流让他的世界窒息。
等到医务室时,那个自来熟才松手。
校医和记忆中并无出入,瞥见云矜脸颊通红,熟练地去碰云矜的小臂,然后递了一支体温计过去,打趣道:“小同学呐,你看你这身板风一吹就倒,你去量量体温吧,看你旁边那个同学,比你高半个脑袋了。”
云矜尴尬地笑笑,心想我可不小了,说出年龄来吓死你们。
一旁的迟寄冒出来对着校医打哈哈,在云矜耳侧低声:“你现在可以去坐着了”,又偏头去听校医抱怨现在的年轻人啊。
云矜坐在靠椅上,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发烧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之前看过的狗血小说在此刻也合乎常理,最后他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
夹着体温计的时候,如同在踩着冰块。
迟寄走了过来,坐在云矜旁边,嘴角扬起。
“嘿,我叫迟寄,你呢?”
“我叫云矜。”
云矜的视线偷偷移到身边人上,他想到了之前的一句话。
“……还有,我有通感症。”
为什么强调这个会被视为怪胎的病呢,大概是,想让你先讨厌我,这样就能避免所有伤害吧。
如果明明一开始很好,突然讨厌的话,他会很伤心的。
于是,云矜仍然说出了这句话。
“我只知道你是云矜。”
迟寄转过头弯着眼睛,猝不及防的撞入他眼中。
许久未见的无尽夏从空隙中生出,蔓延了整个房间,迟寄就在此中,是,一株野蛮生长的向日葵。
云矜的目的达成了,他结束了这场对视,妄图掩盖自己心动的事实。
“……谢谢。”
校医接了个电话后从位置上起来,倒了杯水给云矜,一脸哀愁:“你们这同学情还真是相亲相爱,我家那孙子要是像你们一样,不乱去打架就好咯。体温计给我吧。”
云矜从衣服里抽出递去,那校医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又抬头扫了一眼:“你这也没发烧啊,怎么我看你脸比刚刚还红了。”
云矜:……
“不瞒您说,我从小就容易脸红。”
校医又叹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啊。”
迟寄对云矜说了声回去,起身向校医告别,然后回了教室。
他们这一来一回不过花了不到20分钟,迟寄看了看左手腕上的表,距离体育课下课还有10分钟。
迟寄看着自己课桌上的白色书包,若有所思。
云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想起自己刚刚趴的是他的课桌,正准备开口解释。
迟寄突然把他的书包放在了另一边靠走廊的位置:“你喜欢靠窗吗?你先在我的位置上休息会儿吧,正好我也没同桌。”
云矜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迟寄捡起地上的篮球,向教室外走去:“那我就去打篮球了,消失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
剩下的话匿在了空气中,云矜坐下去,靠在窗边。
他们这栋教学楼刚好靠着操场,高一(7)班的教室在三楼,只要坐在窗户边就可以将操场一览无余。
他在等那个影子,像是很多天之前那么凝视着。迟寄从一角出现,走向篮球场。
三,二,一。
迟寄突然回头了,往教学楼的方向莞尔一笑。
他们好像对视了,又好像没有。
云矜觉得自己的心被气泡水涨满了,再次呼吸不过来了。
*
教室里好吵,云矜醒来的时候,口腔里宛如有一百种不同口味的跳跳糖。
一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糖便在嘴里化掉了。
迟寄距离他只有十五厘米,手上动作一顿,对着云矜嘘:“班主任来了。”
他乖乖点头,然后像小学生一样坐正了。
迟寄笑了一声,察觉到老师不详的视线后,收了神色。
讲台上的老师扶扶眼镜,目光流连在台下的同学,最后落在云矜身上:“迟寄旁边的同学,是云矜吧。”
潜意识使云矜站了起来,他抿嘴道:“是我,老师。”
老师乐呵呵的让云矜上台自我介绍,幸好云矜提前想到了这一招,越过迟寄上台。
“我叫云矜,矜持的矜。我有通感症,所以和你们不太一样。”
站在黑板前的老师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一个女生出声。
“懂了!你比我们长得帅,当然不一样了!”
云矜愣了一下,他想起了邻居家种的草莓。上一世他并没有加后面那句话,这个女生替他解围,他很意外。
老师也站出来说:“是啊云同学,生病也没什么的,下去吧。”
云同学迷迷糊糊地下了台。
那位女同学坐在他前面,云矜回到位置上,翻开草稿纸撕下一页,动笔写字。
迟寄忽然用笔戳了戳他,凑了过来:“刚刚那个是班主任方特,他人很好的。”
好久没闻到的香味。
“哦哦。”
之前试了很多种洗发水。
“虽然才开始没多久,但我们班氛围不错。”
再也没找到这种味道。
“话说老师是默认你做这个位置了吗”
有点像柠檬草。
“如果是这样的话……”
但比柠檬草更清甜。
“还请同桌多多指教。”
唉,算了。
“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无论闻多少次这个味道,还是会受不了。
“云,矜。”
完蛋。
“我知道了,也请你多多指教。”
怎么办,还是好喜欢你。
好久不见,我的木犀草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