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纸条沿课桌边放在桌角上。
云矜接了过来,迷惑得想着自己刚才是把纸条叠的四四方方的吧。
将揉成一团的纸张复原,上面多了一排女孩子的字迹,出乎意料的生草。
——不用谢啦,叫我书锦吧!
云矜趁手拿过一支笔,闷头写字。
这支笔像洗衣粉的粉尘,好奇怪的触感。
——好的,书锦^^
不过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递出纸条后,云矜思索一番,将目光锁定在了他一个多年好友身上。
迟寄在支着头听老师念叨,让谁谁谁少在课上讲话,有空多做几个题。
不经意间朝云矜那瞟了两下,左眉挑起。
“云同学,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我以为失踪的笔怎么在你手上。”
云矜笔抖了两下,扉页上的一撇被拖到主编的名字上。
他沉下头埋在臂弯里,右手把笔拖到另一个桌子上。
笔把他电了一瞬。
“还你,我拿错了而已。”
什么很喜欢你。
烦死了这个人。
怎么还会一边说话一边冒泡泡啊。
“你把头埋着干什么啊”
迟寄装作毫不在意地问。
“突然有点不舒服了。”
云矜在心里吐槽,自己上辈子怎么没发现他话这么多。
明明上辈子,是他一直在找话题啊。
“行,老师看了我叫你。”
*
放学是云芙开车来接的他。
云矜坐在后排靠窗,临近五月,快七点了天边才翻出晚霞。
他脑子里还回荡着迟寄的声音。
“明天见啊,云矜。”
少年说完后和身边同学结伴走了,留下萦绕在云矜身侧的香气。
云矜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最好是天天见。
“云矜,新学校怎么样?”
云芙透过前视镜和云矜短暂的对视一眼。
上一辈子,他早早的就搬出了家,镜子中女人还是如记忆的一般,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
人人都说他们眉眼相似,同是一双桃花眼,云芙眼里却藏了刀子。
云矜施施然:“不错。”
“嗯,不过要你妈说,还是你舅妈在的那个学校好点,可惜就是在郊区。”
云矜暗暗嗤笑一声。
原来她还知道自己是他妈,谁会在孩子生病后就把他扔国外不管不问两年呢。
那两年都是在国外的叔叔照顾着他,考虑到云矜的通感症,还请了家庭老师,以及送他去学素描。
而云芙除了每个月的3000块钱,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即便这些事对云矜来说已经过了很多年,但他还是在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没有好感。
在他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中。
云芙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
——“你爸爸的死都是你害的。”
“还愣着干嘛?下车。”云芙哔了两下喇叭。
云矜推开车门,走进了单元楼。
这里还是那样毫无人情味,走廊昏暗,却隔开了一切的感情发生。
和踏入冰川一样。
他背上起了一阵寒意。
站在密码锁前,云矜正输下一个“1”,脑袋突然停止运转。
密码是什么来着?
云芙看他动作停下来,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忘了。”
云矜下了飞机后就直接打车到了学校,按照正常的时间线,两年没来过忘记密码也很正常。
他自觉站在一旁,云芙轻车熟路地开了门。
屋里的陈设还是简单的黑白灰,只有客厅上挂着一幅水彩画。
云矜没由来的开始心慌。
署名是顾风瑜。
也是云矜刚出生不到两个月就死去的父亲。
他很爱很爱自己的妻子和尚在襁褓的儿子,想要把自己所有最好的都给他们,以至于,自己因为长期使用劣质水彩,导致急性肾衰竭,英年早逝。
而过了两三年。
那家水彩品牌被曝出重金属超标,他们家也因此获得很多赔偿金。
但已经过了两三年。
也是至此。
云芙便见不得云矜画水彩。
云芙放好东西从厨房出来,看见云矜对着那幅画发呆,没好气地道:“你还敢盯着那幅画,要是没有你,你爸还会死吗。”
这样的话听起来宛如蜈蚣从身上爬过。
他眉头轻蹙,抿着嘴直接越过云芙进了房间。
“说你两句还不行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一说你就回房间……”
声音越来越小,他回到房间把门锁上,如释重负的躺在床上。
房间里一尘不染,云矜寄来的衣服已经被家政阿姨收拾好,放在衣柜里。
待在房间里好舒服啊。
之前初中的东西,上一世就好像被收进了杂物间里。
云矜并不想看见那些,也就没有管。
他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插上了在车上云芙给他的卡。
*
VV弹出了一条消息。
- 不喜欢看书555:嚯。
- 不喜欢看书555:这两年连条消息都没有,还以为你不把我当朋友了呢。
这样熟悉的语气,云矜看得一笑,方才的阴郁消失殆尽。
这是他不多的交心朋友,书翩。
十分钟前。
他刚创建好VV就顺着以前账号的点赞记录去加了书翩。
只表明了自己是云矜。
本来还担心他忘了自己这个人,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发。
心里一狠,闭着眼睛就摁了发送键。
然后就开始期待着回复。
- 做一朵云:我在国外啦,在那边我没有办法联系你。
- 不喜欢看书555:你家地址没变吧。
- 不喜欢看书555:我明天来找你算账!
云矜的世界闪过一万个问号,他翻开手机日历,上面明晃晃的写着星期五。
那迟寄说什么明天见?
他抱着秒回的态度,把这个问题暂且抛之脑后。
- 做一朵云:好
- 做一朵云:[小熊OK.jpg]
回完消息,云矜再次点开了右上角的加号。
他飞快地输入一段数字,随后点开。
跳出来一个主页,头像是满面灰色。
寄词。
3515483855。
男。
16岁。
12月8日
云矜手上一滑,点进了下面的空间。
出现了宇航员抱着星星的界面,他慌乱的退出,生怕留下痕迹。
等等,左边那个是删除记录?
他又点了两下,出现了充值画面。
手机界面上弹出了云矜的第一笔支付记录。
他觉得自己也太傻了,回过神来才想起对面好像也要开通黄钻才能看到记录。
云矜感觉脸上被冬天买的奶茶烫着。
*
耳机里放着陈绮贞的歌。
她在清晨时候离开。
云矜放空的大脑突然响起新闻播报声。
“2026年8月18日,南极考察队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由于冰架坍塌致五人伤亡,其中队员迟寄不幸丧生。”
女人声音端正,极具感染力。
“对此我们感到十分唏嘘,毕竟此队员是南极难得的年轻人才……”
啊,南极。
所以,迟寄为什么会突然转学,又在八年后出现在南极?
云矜决定在放暑假前,弄清楚这件事。
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他今天接收的信息量过多,耳边已经出现念经一般的微弱声音。
云矜手里还紧紧攥住手机。
慢慢地,只剩下呼吸和风声。
手机页面上是名为寄词的VV主页。
信息栏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排字。
明天见。
等风声也消失,那排字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
嘟嘟——嘟——
手机不停震动着,云矜睁不开眼,向着床头一通乱摸。
“喂?”
电话里头传来三个人的声音。
两声元气满满的。
“开门!”
还有一个声音格格不入,听起来像晨露。
“早上好啊。”
云矜猛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