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明天见?”
说明天见的那个少年满身光芒。
今天天气不错,云矜喜欢阳光带来浑身温暖,毛茸茸的,所以特意把窗子从头拉到尾。
少年穿着浅灰色衬衫,刺绣的白标识点缀在领口,黑色工装裤裤下踩着一双Nike的白球鞋。
云矜感受不到颜色,心里只有冷意。
直到光把那种冷吞没,如同旭日初升。
迟寄笑盈盈道:“我是昨天回家才想起今天不上课的,赶早去买个早餐,凑巧碰到了他们两个。”
那两个这时正在书房欣赏云矜的画。
并且对此赞不绝口。
“哇哦,两年没见,负心汉还会画素描了~”
声音特意放大,云矜想不听到都难。
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没变。
“哥,你快来看这个!”
云矜在心里表示:这俩亲兄妹,除了长得像,其他简直天差地别。
他朝迟寄点了点头,在心里搜索了一番昨天百度的追人小技巧。
第一条,表现出自己的好。
云矜眼底发亮,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敛了笑。
第二条是,不要表现太多热情。
于是他故作矜持,邀请迟寄去看看他的画。
迟寄将他的小表情收入眼中,爽快的应下,但先去了一趟厕所。
迟寄出来时,脸上挂着水珠。
书房。
本就不大的空间突然多了两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云矜就和迟寄站在一起。
云矜一边听书家兄妹絮絮叨叨,一边估摸着距离。
光是眼睛瞟还不够,他偷偷的把垂在裤子边的手做成一个数字8的手势,朝前将手指探出。
“云矜,你学画画多久了呀?”
他的视线做贼一般又回到了书锦身上,食指却不受控制的往前。
“从小开始……”
然后。
凉意席卷而来。
他碰到了迟寄的手背。
云矜一触即收 。
他觉得四周都慌张了,不然为什么还没到夏天,太阳却热得要把他的心脏烫穿。
好尴尬。
手被电得发麻。
舌尖却生出蜜柚味。
甜的发腻。
但他又好喜欢。
一定是因为周围都飘着肥皂泡泡吧。
迟寄偏过头。
眼里盈满了笑意。
书锦看着莫名把右手放在嘴边的云矜,和他右边春光满面的迟寄。
然后和哥哥眸色会和。
两人:……?
不过书锦心思简单,倒也没想那么多,转头又仔细去看画了。
有些画纸被裱框了起来,还有一些则叠成一沓,放在书桌上。
书翩一张张翻过,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发现,这个房间,没有任何色彩。
准确来说,是这里摆着的挂着的也好,还是搁置在画板上的,不是速写就是素描,唯二的两张线稿被压在最底下。
可是书翩分明记得,小学云矜被人说天才时。
是因为他极具冲击力的色彩啊。
书翩抽出那两张线稿:“你怎么,不上色啊?”
因为。
我把颜色忘记了啊。
那是,一个很冷的冬。
*
去年一月。
云矜在第一医院过得昏昏沉沉。
病房里来过很多人,消毒水混着许多杂味。
他的世界只剩下窒息。
一个护士走进来,扫了两眼云矜,在手上夹着纸的写字板写着:“患者没有什么不适的话,家属可以去办出院手续了哈。”
倚在窗边打电话的云芙见状,朝护士点点头。
等云芙接完电话,护士已经走远,病房里的喧嚣远去。
云芙眼底难得染上愧疚。
“……云矜,公司出了点问题,我要先回公司。”
言外之意就是,今天是助理来接他出院。
云矜木讷的应了声,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闭眼睡去。
两个小时后。
他头脑昏胀,只是在想自己是怎么出的车祸,太阳穴就连同后脑疼了起来。
环顾四周,桌子上零零散散放着来看望云矜的人带的东西。
拿起最近的一个果篮,丝带下垫着一张纸,他小心抽出。
早日康复!
——之澜
之澜是谁?
云矜意识到不对劲,起身去翻那些东西。
果篮,笔记本,各种各样的笔。
而那些纸条上的名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还有一束蓝绣球。
落笔是无尽夏。
云矜更困惑了,这到底是些什么啊。
“云矜,你醒啦?那就走吧,其他东西我收拾好了,桌子上那些,等会我喊人放家里去。”
江助理推门而入,脸上挂着职业式微笑。
云矜只得收拾好心情,他暂时不想麻烦别人。
两人穿过住院部的公园,天突然下起了小雪。
云矜伸手接过一片。
雪花有了味道,在他齿间泛起一阵咸涩味,是眼泪的味道。
好奇怪,一切都好奇怪。
他转眼看到一株山茶花,花苞半开,盛开的那一面被雪掩住。
好想画下来。
他无由来地想起了病房里的那束无尽夏。
水彩会很适合画那种颜色吧。
笔在细纹纸上一点,成了最自然的淡彩。
云矜步子一顿。
无尽夏,是什么颜色?
回忆从这里开始褪色,开始片段化。
云矜所想起来的,只有医生说出的诊断结果,
“ 患者由于车祸给脑神经带来的创伤,以及长期的抑郁倾向,不仅失去了部分记忆。感知异常混乱,疑似通感症,且……目前没有正式的治疗方法。”
所谓的跌落神坛,可能就是这一瞬间。
以前被捧上神坛的色彩天才,此刻沦为笑话。
他已经忘记那天是怎样回的家,又是怎么在凌晨两点听到了母亲联系叔叔的声音。
果然,要被抛弃了啊。
云矜的世界下起暴雪,山崩海啸。
十五岁的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丢下了。
*
“……总之就这样简单。”
云矜略去了大半部分,简单的说了几句。
……
书翩听的发愣,还是书锦先说了一句:“没有颜色也这么好看啊!证明金子无论是在干啥都能发光,云矜牛逼!”
反应过来后,书翩也跟了一句:“云矜牛逼。”
“是啊,好厉害啊大画家。”
一直沉默的迟寄突然开口,让云矜飘飘欲仙。
他笑了出来,对着面前的三个人道:“嗯,谢谢你们。”
其实过了这么久,他早就没有十五岁时那么耿耿于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