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啊。”卯一挠挠头发说:“我看你烧也退了,我先走了。”
“走吧拜拜。”沈冰玉笑了笑。他醒了之后卯一硬着头皮在他这待了俩小时,他们一起盯着电视前言不搭后语地聊着,十几年的默契让他不用看也能感受到他的浑身不自在,但他自己不开口他也不会主动让他走,弄得好像是他在赶人一样,卯一的心已经碎成八瓣了,再被他一刺激就能原地风化变成一把沙扬了。
“那什么,你哥把你车钥匙给我了,让我给你开过来,我停车位了。”卯一的视线满屋乱飞,就是不落在他身上,淡淡说了一句之后把车钥匙扔到了他身上。
“我在这小区还有车位呢?”沈冰玉意外地看着他。
“你这房子之前不都是我在用吗?我开车来总得找个地停吧,外面马路牙子边上都停满了,我图方便就买了一个。”卯一盯着垃圾桶说。
“谢…嗯。”沈冰玉把后一个谢字塞了回去闷哼一声,提溜着小小的黑色车钥匙看了看,没什么意外的,是他爸送他的那辆奔驰,没什么新意的,是作为他的成年生日礼物。
“这钥匙扣哪来的?”沈冰玉拿着车钥匙看着,上面挂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银色月亮,在灯光底下带着细闪,非常精致。
卯一听他这一问恢复了几分精神,扬着声调介绍道:“好看吧?这是我们乐队的周边,都卖断货了,这还是我特意为你留出来的。”
“真棒。”沈冰玉勾勾嘴角,把玩着小月亮说:“你们乐队不是叫卯兔吗?又不是玉兔,怎么弄了个月亮的钥匙扣?”
卯一顿了顿没吱声,沈冰玉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竟然有点失落,原因尚不明确,短暂的失落在他脸上一瞬即逝,然后自然道:“交给僵尸做的,我就负责做歌,这些玩意我也不太懂就都交给他了,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能赚钱就行了呗,懒得管。”
僵尸是卯一他们乐队的贝斯手,挺潮一个人,学的是设计,跟卯一是同学,卯一带他跟他们乐队里的几个人一起吃过饭,算是三分熟的朋友,沈冰玉没多想,也没多问,一带而过道:“哦,有才,真挺好看的。”
“我叫的车到了,我走了。”卯一迅速起身往门口走。
“嗯,我就不送了,还有点虚。”沈冰玉虽然嘴上那么说但还是站起了身跟了过去。
“嗯,你别老在沙发上窝着,对脊柱不好。”卯一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说了一句:“有事找我打电话嗷。”
“我会的。”沈冰玉站在鞋柜旁笑了笑。
卯一朝他呲牙乐了一下,摆摆手关上了门。
电视上还放着节目,已经不是唱歌的节目了,换成了一档搞笑综艺,送走了卯一,沈冰玉又坐回了沙发上,往后一靠,侧着身子用手撑着脑袋,大脑放空地盯着电视,烧姑且是退了,剩下的就是席卷而来的浑身酸痛,感觉有一群看不见的小人对着自己全方位的拳打脚踢。
好累,好痛,一动也不想动。
有事打电话。这句话卯一和左烽都说过,而且都在今天说了,他不禁开始想象,如果他真的碰上了什么需要打电话求助的急事,他会打给谁。
只是设想了一下情景,他就立马在脑海里选择了卯一,不说别的,卯一的时间更自由,他可以第一时间赶过来,但是左烽不行,他的自由时间太苛刻了,一切以工作为主,虽然目前左烽的表现也可以用“随叫随到”这个词总结,但是他直觉,过了这个劲头他就不会这样了。
无论他在心里怎么给左烽找补,他最后选择的天平都会本能地倾向他更信赖的卯一。
说白了,谁更在乎他,他心里清楚。
他突然有一点点后悔,不该这么早确定关系的。他喜欢左烽,这一点毋庸置疑,左烽大概也有点喜欢他,他感觉得到,但哪怕再让他多喜欢自己一点呢?
色令智昏啊。
沈冰玉的手按着胸口,听到心脏平稳而缓慢地跳动,好像每一次跳起的心脏都会一不小心找不到落脚点而摔碎,向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空洞。谈恋爱是这样的感觉吗?他没正经谈过恋爱不知道,但他想要的关系不是这样的,起码应该是一想到对方就会心跳加速的,是能让他闭着眼下落的。
他想谈的是掷地有声的恋爱,一颗心砸下去要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而不是像投入一潭死水一样寂静,满心欢喜地盼了半天连个水花都看不见。
谈恋爱谈恋爱,他们俩根本没有“谈”这个过程,他们对彼此都没有敞开心扉,一条缝都没敞开,最深入的交流还是在床上,这样的恋爱跟炮友有什么区别?
也许,真的是他太心急了吧。沈冰玉轻轻叹了口气,裹紧了毛毯。
一觉睡醒,沈冰玉身体的酸痛缓解了不少,他抬起胳膊缓慢地抻了个懒腰。
窗外夕阳已经快要被黑幕淹没,房间里混黑一片,只有电视机还在放着不知道什么节目发出微弱的声音和光线,看样子现在是即将入夜的时间了。
沈冰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消息框很干净,下午六点半。天竟然就已经黑成了这样,他的白天一整天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他刚打了个哈欠,就听见门口传来咔的一声,是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门锁转动得非常慢,几乎没有声音,开门的人显然是不想惊动屋子里的人。
他本能地紧张了一瞬,因为房子的钥匙只有一副,除了他谁能不敲门就进来?还这么蹑手蹑脚的?
难道是贼?!
联想到这个小区形同虚设的安保,沈冰玉顿时寒毛直立。
他默默调小了电视机的声音,裹着毯子从沙发上蠕动下来,还没找到一样趁手的防身工具,门就被人打开了。
啪。屋里的灯被打开了,两人面面相觑。
左烽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进来了,站在门口看着裹着毯子头发乱糟糟的沈冰玉,有些迷茫道:“怎么不开灯?”
沈冰玉被突然充斥的灯光晃了眼,揉着眼睛说:“我刚睡醒。”
看到是左烽回来之后他的心一下就落下来了,走过去瞅着他的行李箱问:“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嫁妆。”左烽换好衣服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发烧了,吃药了吗?”
“嗯。”沈冰玉双手环住他的腰抱着,脸埋在他肩膀上说:“你身上好凉,今天去收拾嫁妆了吗?”
左烽用冰凉的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嗯,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带过来了,以后我们就一起住了。”
沈冰玉抬起头看着他:“就这么点?”
左烽刮刮他的鼻梁:“就这些,主要是一些衣服。”
沈冰玉看了看他放在门口鞋柜上的钥匙,那是他习惯会放钥匙的地方,显眼,不会忘记带,但是钥匙只有一副,如果有人拿走了就相当于把他困在了家里。
他说:“你有时间去配一副钥匙吧,一人一副方便点,你今天一走我都没办法出门。”
左烽把行李箱拖到客厅贴墙放好,从里面掏出一套家居服,边套边说:“好,我以为你今天发烧不会出门了。”
沈冰玉双手揣了起来说:“我今天确实不会出门,但重点不在这,你懂我意思吗?”
他语气听着不太对,左烽迅速套好衣服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我知道,我今天出门之后就想去配一副钥匙了,但想了想还是得先回家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就没弄,我明天就去配好吗?”
沈冰玉虽然身体不舒服,但是脑子还是十分清醒的,他很想问他一句难道你没有手机吗?不会发微信问一句?但想想还是没问,别管这小子究竟想没想这事,起码态度看起来很真诚,这就够了,他不想单方面咄咄逼人。
“准。”沈冰玉回道。
左烽笑了笑,低头亲了他一口,半推半搂着他往沙发边上走,边走边说:“吃饭了吗?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的一堆乱放的外卖盒子,里面还有早上他和卯一没吃完的剩菜。
左烽顿了顿,他这一停顿沈冰玉的心也跟着漏了一拍,他怎么把这事忘了,他白天又困又累又不舒服,几乎睡了一整天,什么也没来及收拾,看着眼前这堆垃圾就想到了卯一,想到卯一就想到了他和卯一的那个混乱又尴尬的吻。
心里一团乱麻。
左烽放开了他,过去把塑料盒一个一个收拾了,边收拾边说:“怪我没考虑周全,你烧成那样肯定没胃口吃饭吧,外卖也是随便对付一口,剩的这些我吃吧,一会儿我去给你熬点粥喝。”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自责,沈冰玉站在那里心里愧疚得揪成一团,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坐立难安,想过去帮把手,但左烽早就收拾干净了。
左烽把剩菜全都划拉到了一个盒子里,要去微波炉加热,沈冰玉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热卯一也动过筷子的剩菜,连忙堵在了门前,说:“别吃这些,这家外卖一点也不好吃,我以后都不点了。”
左烽无奈一笑:“剩这么多我不吃谁吃啊,扔掉太浪费。”
沈冰玉不动,还是挡着他,眉头拧着一脸为难。
左烽拉着他的胳膊把他轻轻拉到一旁,侧身走进厨房说:“没事沈哥,我打小就习惯打扫剩饭碗子,吃啥不是吃啊,这又没坏,我垫吧一口就行。”
沈冰玉的脑中还在挣扎,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告诉的话怎么说?就说卯一单纯来跟他吃了一顿饭?
不行,只要一提这事他一定会心虚得说话都结巴。
眼看左烽已经把剩菜放进了微波炉就要热,他来不及多想,上前抢先一步将微波炉打开,把外卖连盒带菜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不行!我都说了不行!”他站在垃圾桶边上瞪着左烽,眉头微皱,眼神里带着几分薄怒。
他知道他现在一定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令人厌烦。
果然,左烽眉眼间的笑意沉了下去,眼神也从温柔转变成了冷淡,也不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冰玉。
沈冰玉的心一下凉了半截,但是他宁可让左烽觉得他无理取闹,也不想将实情全盘托出,更不想编个谎话来骗他,他只能以这样生硬的方式让这件事翻篇,他不想让卯一搅入他们俩本就不稳固的感情之间。
他怕还没得到就会失去,他的爱如履薄冰。
沈冰玉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毫不退让。人在身体脆弱的时候精神也会变的格外软弱,没撑多一会儿他就感到鼻子发酸,委屈和愧疚像割在他心头的两把刀,他拼命忍着没让眼眶湿润,但表情肯定出卖了他。
左烽的眉头皱了皱,他有些不解,他看出了沈冰玉很委屈,但不知道他的委屈从何而来,不过他知道不能让他真的在自己面前流眼泪,少爷的面子大过天,谈了恋爱也一样。
少爷不想哭,他就得心领神会地不给他流泪的机会,被人看见软弱的一面对于少爷来说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左烽想,沈冰玉唯一能接受的,大概只有喜极而泣。
左烽轻轻叹了口气,再不抱他自己就有点不识好歹了,于是上前两步将人整个拥入怀中,一边慢慢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轻声哄道:“好了好了,都听沈哥的。”
沈冰玉紧紧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肩膀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鼻音道:“我饿了,你随便做点吧,咱们一起吃。”
“嗯,好。”左烽抚了抚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