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一给橙橙塞红包这件事一下子提醒了沈冰玉,他这个亲叔叔还没给孩子压岁钱呢,竟然叫卯一占了便宜。
他赶紧在结账的时候找营业员要了几个红包,把自己那份认真包好,顺便把卯一给的也包了个红包。
橙橙出来一趟一手玩具一手红包满载而归,甭提多美了。
车刚开到家,沈凌山一早就等在门口了,他把闺女接过去,看了一眼沈冰玉给她买的玩具,无奈地笑了笑。
“还是给她瞎买东西了?”
橙橙拽着她爸的裤子,大眼睛紧张地看着她小叔。
沈冰玉冲橙橙温柔地眨了眨眼,轻描淡写道:“又不是什么不好的玩意儿,她想要就给她呗。”
沈凌山无奈了,让王阿姨把孩子领走去一边玩,跟沈冰玉单独说:“小孩子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不用太惯着她。”
沈冰玉冷冷地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哼道:“我没当过爹,但我还没当过孩子吗?”
“算了算了,进来洗手吃饭吧。”沈凌山转身进了屋里,一副不愿意跟他计较的样子。
沈冰玉抱着胳膊琢磨着他那话,越想越憋闷,什么叫不用惯着啊?又不是多过分的要求,他凭什么就肯定孩子是三分钟热度!就算是,那咋了?自己的闺女自己不惯着还不让亲叔叔惯着了?哪来的道理!
橙橙倒是没听着,但好悬没给他气个半死。
不过很快他的气儿就烟消云散了。中午老妈和王姨包的猪肉玉米馅的饺子,他最爱吃这口了,蘸着小半碗醋吃了四十多个,他哥吃饭不乐意说话,饭桌上光听着家里几个女人窸窸窣窣地唠嗑,还挺有意思的。
“小叔,你吃这个。”橙橙弯着眼睛一脸坏笑地把一个圆滚滚的饺子夹到他的碗里。
“这什么呀?你包的?”沈冰玉笑了笑,斜眼瞅着这一看就没安好心的小丫头。
“嗯!可好吃了,专门给你包的。”橙橙亮着眼睛用力点头。
沈冰玉从来不扫孩子的兴,假装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把饺子夹起来一口吃了,放嘴里刚咬开,他的腮帮子就鼓着不动了,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桌上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动静,老妈一拍手笑得前仰后合:“瞅你那傻样,被这丫头骗了吧?她每年都会包一个特殊馅的饺子,今年是什么馅的?”
“酒心巧克力。”他皱着眉艰难地咽了下去。
沈凌山忍俊不禁,默默给他递了杯水。
沈冰玉喝了水好半天才缓过来,掐了一把橙橙坏笑着的小肉脸。
他嘴里简直可以用五味杂陈这个词来形容,有醋的酸味,巧克力的甜味,白酒的辛辣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肉咸味。
“她这是喜欢你呢,去年吃到特殊饺子的是她爸。”王阿姨笑着补充道。
沈冰玉意外地看了一眼他哥,真想看看他哥吃到酒心巧克力馅饺子时候的表情,会不会也很精彩。
橙橙不好意思地跑到客厅,躲在沙发后面看着他。
“有创意!”沈冰玉笑了笑,隔空给橙橙竖了个大拇指。
“你就惯着她吧。”沈凌山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冰玉动了动嘴角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哥。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还不是自己惯着的,不然这个传统怎么延续到现在的?
他突然觉得老妈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想要看透他哥这个人,不能听他说了什么,得看他做了什么。
老妈和王阿姨聊着聊着就进到厨房里去了,留下桌上的他们哥俩。
“哥,我也给你包个特殊馅的饺子吧。”沈冰玉笑着用胳膊肘碰了下他哥。
沈凌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别闹,你当自己跟橙橙一样大呢?”
“不闹就不闹,你这个老古董。”沈冰玉吃饱喝足撂下筷子,往椅子后一靠,朝他哥抬了抬下巴伸手道:“我的压岁钱呢?”
“你多大了?还压岁钱?”沈凌山皱着眉看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亮光一闪,拿出手机给他转了个红包。
沈冰玉本来只是跟他开个玩笑,结果掏出手机一看,顿时有点傻眼。
“…个十百千万,你转这么多干嘛?”沈冰玉低头数了数,怔怔地看着他哥。
沈凌山挑了挑嘴角,用他的话还了回去:“又不是什么不好的玩意儿,给你就收着呗。”
“嘿,那我可谢谢你了。”沈冰玉笑了笑。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哥是怕他在外面混得吃不起饭,所以变着法地给他送钱。虽然这么不信任他有点受挫,但好歹是他哥的一番心意。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如果说从上午到现在他打的都是地图小怪,顶多一两个精英怪,那么晚上他要面对的就是过年回家这个副本最大的boss。
他爹。
此怪力量之恐怖,出招之狠毒,角度之刁钻,着实让他未见其人就先捏了把冷汗。
王阿姨中午包完饺子吃完饭就走了,人家也回家过年去了,所以到了晚上这一顿,就彻底成了沈家的家宴。
气氛远没有中午那般相亲相爱,热气腾腾的餐桌上处处透着一股莫名的冷肃,连一向爱在饭桌上小嘴叭叭个不停的橙橙都安静地扒拉饭碗,吃完就自己跑到客厅看电视去了。
沈冰玉随便动了两下筷子就放下了,他实在没胃口,看见他爸那张严肃的脸他就只有尴尬。
“我吃饱了,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沈冰玉捞起衣服站起身说。
“慢着。”沈向华一双锐利的鹰眼冷冷地瞥着他说:“有些话我要单独跟你说,跟我上楼。”
沈冰玉看着他爸没吭声,但显然没想按他说的做。
老妈看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道:“有什么话不能让我们听着?都是一家人,要说就在这说。”
沈向华冷哼了一声,没有反驳,看着沈冰玉让他表个态。
沈冰玉看看一脸犹豫的老妈,又看看表情淡漠的他哥,显然谁也没有要离场的意思,看来今天这个鸿门宴他是跑不掉了,那就留下来把话说清吧,省得剪不断理还乱。
他没有坐下,扶着椅子靠背淡淡开口:“有什么话就说吧,反正以后估计也没机会了。”
沈向华皱了皱眉,沉声道:“从小到大,我们没亏待过你什么吧?为什么你就这么不让人省心?一定要处处忤逆我们?”
沈冰玉心中郁结之火隐隐燃烧,冷笑一声:“是,你们没亏待过我,但我也不傻,你们又不是因为在乎我,只是因为懒得管我,我想要什么你们根本不在乎,根本懒得浪费一点时间在我身上,随便把我当个玩意儿一样打发走了!”
沈向华厉声道:“你不如你哥争气,凭什么我要浪费时间在你身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你亲儿子!”顾温如面带愠色地用手推了一把沈向华,这个一向温柔似水的女人此时也气得瞪起了眼睛。
她转身看向沈冰玉,眼底的无奈与酸楚快要漫出眼眶,轻声道:“你不用跟谁比,也不用有多争气,妈妈只希望你们健康快乐无忧无虑就好了,你们不要吵架,别一时冲动说了伤感情的话。”
沈冰玉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感到深深地无力,老妈是个理想主义者,她不懂他,虽然她很想把这个家维持得表面看起来很和谐,但每次都使错了劲。
她不明白,他不是想被人夸是个听话乖巧的孩子,而是……
他吸了口气,捏紧了拳头道:“我承认我哥优秀,但我也不差,我也有出息,我也能做到,是你们从来都没有试着去期待我,从我生下来开始你们就对我没有任何期待,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随便养个听话的宠物不就好了!”
沈向华怒呵道:“对你期待什么?你已经够让人失望了,对你唯一的期待就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结婚!你连结婚都做不到还期待你什么?”
沈冰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他因为极度的震惊与失望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全家人谁都没有说话。
沈凌山蹙眉不语,脸色极冷,眼底压抑着怒意。
沈冰玉沉默半响,像被卸掉了关节一样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轻而缓慢地点了两下头,拿上自己的外套,颤抖着吐了一口气说:“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可聊的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愿意的事儿,谁也别想逼我。”
他转身走到门口,隐隐听到了小孩子的抽泣声,他茫然地转过头,看见了橙橙皱着小脸抹眼泪,她一直忍着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委屈的眼泪是忍不住的。
他有一瞬间的心痛,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着他的心脏狠狠掐了一把,他突然想起来了他小时候也几乎没有大哭大闹过,因为闹脾气是被爱着的孩子才有的特权。
他背过身去,没让人看见他洇红的眼眶,拉开大门,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再也没有任何留恋的家。
正月的天太冷了,他坐在车里好半天都没停止颤抖,即使暖气开到最大,也无法驱散他心里的寒冷,他现在无比想念他自己的家,想念家里那个知冷知热的人,他想听他温柔地用甜言蜜语哄着他,被扇了巴掌还要来舔舔他的手,把他抱在怀里紧紧搂着用体温融化他。
他掏出手机,忍不住给左烽打去了电话,他实在太想听见他的声音了,虽然他明天才开始放年假,但今天这个点也应该下班了。
车窗外金色的烟花在远处黑色的夜幕中绽开,一响接着一响,沈冰玉把听筒贴紧自己的耳朵,生怕错过了接通的瞬间,但是过了很久,烟花都放完了,听筒里也没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只有一声声冷冰冰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