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开车,云星悬蜷在后座上补觉。李恪时不时从后视镜瞄他一眼——云星悬披着衣服,睡着了也紧皱眉头。
等到了地方,李恪还是停在昨天的位置,打算让云星悬多休息一会儿。
只是停了没多久,云星悬便自己醒了过来。他揉揉脸,让自己快速清醒起来,又摸索着戴上耳蜗的外置机:“……到了?怎么不叫我?”
李恪看着他眼下的青色:“你再多睡一会儿吧。”
“时间不等人,”他已经从刚睡醒的困顿里恢复过来,“后备箱里有个双肩包,你拿过来。”
李恪:“好。”
他从后备箱里翻到一个颇大的黑色双肩包,跟着挤上后座。云星悬从里面掏出两套衣服,假金链子,以及几张纹身贴,专门伪装花臂的。居然还有两张□□。
李恪目瞪口呆:“这都哪儿来的……”
“姚总监给准备的,”云星悬拿出侧边口袋里的美瞳,仰着头戴上,眨眨眼适应了一下,“……你等会儿把纹身贴贴上,两个手臂都贴。”
李恪呆呆看着他。
蓝眼睛老婆变成了黑眼睛老婆,还是那么好看,但有种截然不同的神秘风味。
他毫不避讳地当着李恪的面换衣服,普通的衬衫穿在他身上,衬得人格外挺拔。云星悬穿脱动作迅速,蹬着车座拉上裤子,皮带扣出极细的腰,咬着皮筋把头发捋上去,半扎起来。
全新皮肤,奇迹悬悬!
李恪还在目瞪口呆。
云星悬扫他一眼:“给你十分钟把你的鸟处理一下,塞回□□里,我在外面等你——别弄脏我的车。”
说罢扬长而去,啪地甩上了车门。
他站在路边啪地点了火,抽烟。
李恪看向他留下来的衣服,狗狗祟祟地捞起来,凑在鼻子前闻了闻,还是他身上的冷香味,混了一点呛人的烟草味道。
真好闻。
——
李恪从车里爬出来,夹着腿,云星悬看了眼表说:“超时了。”
“嗯嗯……”他有些忸怩,“云星悬,你衣服多少钱,我赔你。”
云星悬:“……”
云星悬懒得理他,叼着烟伸手搓了搓他的手臂,确认搓不掉花臂,才转身往门口走。
李恪紧跟着上来,问他要不要翻墙。云星悬跟看傻子一样看他,带着他直接走了进去。
一路畅通无阻,李恪却觉得白天的殡仪馆比晚上的更吓人,凄清冷寂,建筑物隔得很开,从玻璃里倒影出他们的身影,有些变形。
那些建筑物里面也空空荡荡。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不敢问云星悬要去哪儿要干嘛,只能这么提心吊胆地跟着。
云星悬带着他进了一个三层建筑,只有一个脸圆的小姑娘路过,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李恪觉着有人比没人更恐怖,留意看了一下小姑娘的脚——有脚,有影子。
“你们是……”小姑娘还是忍不住开口,眼睛盯着云星悬,“我是不是见过你?”
过于出众的外貌,自然让人印象深刻,要是云星悬没有戴美瞳说不定就被认出来了。
云星悬一开口,带了些口音:“我姓云,来跟你们馆长谈生意。”
小姑娘撇撇嘴,神色冷淡了不少:“哦……你上三楼,3008。”
拐进楼梯间,李恪忍不住说:“你以后还是别说方言了。”
“不像吗?”云星悬奇怪,“我好不容易练的。”
“不是,方言太影响颜值了……”
那是为了避免麻烦……云星悬懒得理他。
二人上到三楼,很快找到了3008的牌子。
云星悬说:“等会儿你就往我背后一站,什么都别说。我要套他的话,把这整个产业链条摸清楚。”
他怕这傻狗一说话就露馅。
李恪郑重点头。
云星悬指了下门:“踹开。”
李恪觉得云星悬支使自己越来越像支使一条狗了,但还是听话地一脚踹开,乓的一声巨响,里面的中年人吓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谁?!”
云星悬抬腿走进去,李恪尽职尽责地反锁上门,给他拉开椅子,等云星悬坐定,李恪便站在他背后,背着手——感觉自己像是个□□老大的打手小弟。
张馆长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强撑着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云星悬冷笑了一声,反问:“你觉得我能是谁?”
张馆长脑门上冒了一层层冷汗,咬着牙没说话。
云星悬接着诈:“给你个提示。云老板的医疗生意……”
张馆长在高压下咽了咽口水,说:“是为了云老板昨天的事?”
云星悬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反而一笑:“张馆长这么说,我倒不知道是哪件事了,不妨把话说开一点。”
张馆长心里一凉——还能有什么事?
他试探着说:“云老板的大哥……那是医院太平间那边出了纰漏,我们焚化炉一开,都烧成灰了,哪里还找得到尸骨?”
云星悬冷着脸:“张馆长。我跟你把话挑明了,昨天有个记者混进京郊的厂子里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不是老云,那就是你了。”
这句话甚至每一句都是真的,只是那个记者就是云星悬本人。但张馆长却接受到了错误的信息,以为是处理和转运尸体的幕后老板找上门了。
他负责提供尸源,中间有人负责转运和处理尸体,而云老板负责将原材料包装成医疗用品转卖出去,每个环节都有赚头。
转运的这位幕后老板是云老板找的,张馆长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原来这么年轻?
这其中,处理尸体的地方绝对是风险最大的地方,居然让记者混了进去……
张馆长嘴唇一阵阵发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不知道?”云星悬把一部备用手机掏出来,摔在张馆长面前,上面显示了一段画面,“那个记者已经被我们处理了,这是他手机拍的。我们晚发现一点,这件事就会被公之于众,到时候我们谁都逃不过。”
李恪原本目不斜视,这下也忍不住侧目。
云星悬编起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处理……“你们……杀人了?”
“跟你没关系,我有我的手段,”云星悬冷冷地说,“云老板还跟我保证万无一失,这就是万无一失?今天你不给我解释清楚,明天就进厂子里吧,我看你的骨头质量不错,够硬。”
李恪适时地亮出自己的花臂贴纸。
“不是,不可能啊,不可能,这……”张馆长着急道,“我一般都说是为了完成火化指标——殡葬改革,每个殡仪馆都要完成火化指标,分人分片包干,我们和别的馆签了协议,拉去别的地方烧也很正常,不会有人起疑的。再加上有些家属会想着在家附近烧方便,尸体转运都是正常的业务往来——是不是你们路上被查了?”
云星悬没回应,抱着手臂看着他。
张馆长调转矛头的企图再次破灭:“难道是查账查出来的,不应该啊……”
“查账?”云星悬冷笑,“连账目都做不好?”
“不不不,我们跟企业还不一样,”张馆长赶紧说,生怕说晚了自己就被拉去剔骨削肉做成医用材料,“我们每年处理无名尸都要花一大笔钱,民政又拿不出钱支持,加上殡仪馆搞建设缺钱,少火化一具尸体就可节约二三百元,这样每年就能节约不少资金,这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至于那些无名尸怎么处理,就随便我们,这个,这个其实是灰色地带,没人管这个的……”
“这么多具,不可能都是无名尸吧?缺额怎么办?”云星悬敏锐指出,“拿不出来骨灰怎么办?”
“这个很好办,丧户来的时候就跟他们说还在烧就行了,拖一拖,”张馆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而且一个人能烧出来十斤灰,骨灰盒里面就是象征性放一部分,到时候匀一匀也就够了。”
匀一匀?
那些丧户本就悲痛欲绝,拿到手的骨灰居然还是别人的,若是有供奉习惯的家,就这么被蒙在鼓里,一年年不知道祭拜供奉了什么东西。
丧尽天良。
云星悬一阵反胃,强忍着恶心继续道:“家属就没发现?”
“发现不了这个,根本发现不了,”张馆长也陷入了思索,“家属……其实有的家属还会买无名尸,因为他们不愿意火葬,就买这些尸体顶火葬,从殡仪馆买只要2000,要是他们找市面上的人买坟里挖出来的尸体,得8000。他们占了便宜,肯定不会声张……对了,家属,你们抓那个记者是不是蓝眼睛?”
云星悬心里一跳,语气依旧冷淡:“怎么了?”
“云老板说过,要小心他的侄子,蓝眼睛的,特别好认,说是在当记者,是不是他自己发现了什么……”
云星悬站起来,难得笑了一下,摘下自己一边美瞳,露出灰蓝色的眼珠:“是这样的蓝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