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好像有人,应该是冲着你来的。我不知道是救你的,还是要你命的。总之,你小心一点。”
听见姜春的声音,荀琴一口气松了下来,手中保命的东西也重新回到了衣袖中。
他将头转过来,看见姜春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
她手中拿着出鞘的利剑,剑刃指向地面。
“我还以为你已经跑远了。”荀琴看着姜春微颤的手,嘴里的话停了下来,只说了一半。
姜春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昔日的隐忍与克制,在今日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现在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杂糅在脸上。
往常遇到这话,她心里已经觉得那人无礼了,在如今,这话就如同空气一般,没有半分杀伤力。
话语对身体的伤害,哪比得过刀剑。一箭穿心,一刀毙命。
“话我已经说了,你小心。我先走了。”姜春说道,随即拎着剑转身就走。
她像轻快的风,一瞬间就不见了,不等荀琴说出那半句话来。
也不知何时,他有了这个毛病,说出口的话像刀子一样锋利,总能正对身边人的心脏扎下去。
明明还有后半句,明明后半句的话可以解释前面的意思,明明可以没有误会,可他就是说不出来后面那半句。
荀琴无奈的摇摇头,这臭毛病可能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
姜春朝着一个方向跑着,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跑着。
她的心就像扯着她的线,她的脚无法自己做决定。
忽然,一片漆黑。
“哥,还是你聪明,就知道这小妞跑不远,换个方向包抄她。”
麻袋套在了姜春头上,二马往后一扯,身体半悬空着,躺不下,站不直。
大马轻蔑地笑出声来,“就是个没出过门的没用的蠢丫头,压根用不上老子的计谋。”
姜春的腿脚已经麻木没有感觉了,她的手慌乱的动起来,手中的剑到处乱甩。
两个人注意到姜春手上剑的时候,那剑已经划过了大马的脸颊和二马的大腿。
冷剑锋利无比,划破皮肉的时候甚至没有感觉,等刚觉暖流流动之时,才感到吃痛。
二马低头一看,自己的大腿被剑半刺穿。
大马摸了摸自己的脸,掌心都是红色。
这更加惹怒了二人。
大马接过二马手中的麻袋,一只手把姜春扔了出去,一只脚踹在了她的侧腹。
她手中的剑被摔了出去。
姜春捂住自己的肚子,她腹中的东西好像扭在了一起,疼得冒冷汗。
“呸!小贱人!敢伤了你大爷,你今天也就不用活了!”
大马一脚踢开姜春旁边的剑,紧接着把脚伸向了她的头。
如果这一脚踢在姜春头上,她必死无疑。
大马这次是下死手。
姜春捂着肚子,她感受到身边有一股力量,但是等了几秒,她听见了倒地的声音。
她忍着腹痛,摘下套在自己头上的麻袋,看见了脸埋在地里的大马。
回头看去,二马也被人控制住了。
那人的手中拿着的剑,和刚刚立在地上的剑一样。
她将要看清执剑之人的长相,所看之处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完全看不见了。
姜春晕死了过去。
……
等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变了一个天地。
草丛树木都不见了,眼睛能够看到的是华贵的床顶,以及绸缎做的床幔。
这一刻,她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姜春起床,她鞋子都没穿,光着脚就下了床。
她浑身都感觉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脚下感觉十足十的凉。
寒气从脚到头,让她变得清醒,她现在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这是哪里。
外头的人听到里面的声音,赶紧推门查看。
推开门,就看到姜春光着脚在地上走。
“齐大哥!姑娘醒了!”推门而进的姑娘看见姜春,第一件事跑出去。
姜春不解,坐到床上,小声嘀咕,“难道我是鬼吗?”
她不理解那姑娘为什么如此激动,就像看到鬼一样,但是面色有有些惊喜。
她看不明白。
更让她看不明白的是,接下来的人更加夸张。
那姑娘再次推门而进,不一样的是,她身后跟着几个丫头,抬着屏风,放在了床前。
几个人从门外走进来,脚步声沉稳厚实。
“姑娘身子可有不适,我们这天天盼望着姑娘醒过来呢。”说话的人有着浑厚的嗓音,隔着屏风,她看不见他的长相,但能听出来这人年纪不大,踏实稳重。
姜春看向刚才第一个进门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与屋里的另外几个姑娘穿着明显不同,看样子是这几个姑娘里面领头的。
“我叫芮静,是这房里的丫头。姑娘你可不知,你这一昏睡就昏睡了一个月,我们这几个人天天盼着你快点好起来。”芮静面带欣喜,说话也十分沉稳。
她指着屏风后面的人,“这是齐大哥,他就在咱们院子外守着。”
姜春能够看到,屏风后的人做了个揖。
“在下齐戒。”
姜春眼睛毒辣,她一眼看到齐戒身旁的人的剑在屏风外露出一节来。
她认得出来,那就是当时救他之人的剑柄。
和当时立在地上的那把剑剑柄是相同的。
姜春心中已然有了结论。
这结论无非就是,这些人是救荀琴之人,他们顺路把她救了。亦或是,他们是要荀琴命的人,顺路救了她。
姜春一时半刻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不敢轻举妄动。
她盯着屏风所隔着的人。
“齐公子,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救我?”这是姜春内心的疑问。
齐戒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回答。
姜春见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人绝非不是主动救他,背后肯定有人吩咐。
“救了我命的人,也该让我知道是谁吧?”姜春看看芮静,又看看齐戒,她总觉得这背后的人在藏着掖着。
齐戒这才明白,这姑娘是想问他主子是谁。
这弯弯绕绕的,他向来听不明白。
齐戒想起之前和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原封不动的说与姜春。
“我家主人说,姑娘先养着,等姑娘醒了,身子好了,自会来见姑娘,现在姑娘的问题,到时候都会有答案。”
他说的时候还在想着自己有没有落下哪句话没说。
旁边的人也不敢多言,自己家主人没有吩咐,底下干活的人也没必要多说话。
姜春心有疑问,但想了想对方的话,也就没有再问。
如今她醒了,那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来相见。
姜春冲在坐的人福身,“辛苦大家近日的照拂,阿春在所难忘。”
众人皆回礼。
“如今我没什么大事,大家也都散了吧。”
众人听姜春这样说,便识趣的散了。
以齐戒为首的男子先行退下,然后几个丫头搬着屏风离开。
芮静见其余人都撤了,她才将门关上出去。
姜春衣着单薄,屋内虽点着火炉子,也还是比不上春天那般暖和。
她还奇怪呢,失去意识的时候还是秋日,天儿虽然凉,但一件单衣还是可以避寒的,如今醒来已是寒风刺骨。刚听那芮静说,她昏睡了一个月,还没见过一个人能昏睡这么久的,更没有见过昏睡这么久还能醒过来的人。
这样子的事,她也只在话本子里见过。
姜春本以为话本子里的故事都是杜撰的,现在看来,也不完全都是假的。
她看向房间内的陈设,每一件都精妙非凡,看上去像是哪个大家的收藏。她曾以为国公府的装潢已经算的上华贵典雅,如今与这里相比较,也是失了颜色。
姜春内心感到奇怪,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客房,倒像是主人的正房。
可又觉得不对,谁又会把自己的卧房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住,这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姜春心中开始慌乱。
荀琴的脸在她的脑海里飞来飞去,苍白的脸庞,毫无血色的嘴唇,伴着苦笑,就像姜春做梦梦到的那样。
如果现在能见到荀琴就好了,她也不用再猜测了。
她希望荀琴活着。
姜春一直感觉自己就是个伪君子,以前在家中就是这样,她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心地善良,温柔大方的小姐形象。在别人看来,她就像是仙女下凡。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都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在那个兄弟姊妹众多的家中,她只能收起自己的锋芒。在那个家中,兔子远比狐狸受人待见。
从家中出来之后,在逃跑的路上,她无形之中卸掉了自己的伪装。
在荀琴面前,她就像只化了一半妆的戏子,或者说是个跳梁小丑。
她当时的选择是自己跑掉,现在却担心他,虚伪,虚伪至极。
姜春唾弃自己的惺惺作态,但她属实期盼他平安。
不关乎别的,就只是因为他们同为天涯沦落人。
……
翌日清晨。
或许是昏睡了太久,姜春一晚上没有合眼。
芮静进屋送衣服的时候,姜春已经坐在床边。
她就那样坐着,眼神飘散着,看似在发呆。
等到芮静走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来。
“芮静?”
姜春仿佛大梦一场一般,看到芮静站在自己身边,吓了一跳。
“姑娘,这是我们家公子给姑娘准备的衣服,说是天冷了,姑娘之前穿的衣服不能御寒,就让底下人在外面做了几套衣裳。”
芮静将衣服放到床边,接着说,“本应该昨日就给姑娘的,但是姑娘昨日醒的突然,我们底下人一高兴就给忘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姜春轻轻摇头,“无妨,我在这叨扰了这么久,这话原本应该是我说。”
听姜春这样说,芮静也松了口气,这姑娘看来是个好相处的,随后说话便也没有了顾忌,她道,“姑娘,这客气的话,就留给我们家公子吧。公子一大早就传了话来,想见一见姑娘,让我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姜春的心颤了一下,“客随主便,你家公子做主就好。”
她说话时手有些抖,为了不让芮静发觉,她使劲抓住自己的袖子,让自己看上去波澜不惊。
芮静赶着去回话,在屋内也没有多做停留。
等她出去,姜春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她生怕这个救了自己的人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她是罪臣之女,把她送入大牢。
自己的姨母都能这样做,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她思考良久,在脑海中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谎言,想了一个又一个说辞。
……
“姑娘,我家公子来了。”
芮静进屋,她指着外面。
姜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跟着芮静出门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