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坏的心

    如果把那条镶嵌着祖母绿的项链变卖成金加隆,恐怕可以填满一整个宝箱。它曾被一位知名的大魔法师视为珍藏,而现在,马尔福家的猫头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它放在我面前。

    「请戴上它,作为我的女伴出席明天的舞会吧,莉斯塔。」

    信上如是写着。是阿布拉克萨斯的笔迹。

    “……”

    克莱德大概很想把它扔进壁炉里。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热气模糊了视线,显得这美丽的宝石如吟游诗人哼唱的小曲一般不真切。

    最后,萝拉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我的首饰盒里。我并没有佩戴饰品的习惯,梳妆台上却摆着一个华丽的首饰盒。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枚胸针——这是我唯一会使用的;一对耳环——虽然我根本没有耳洞;一枚戒指——它曾属于母亲的订婚宴,但已经被我卖掉了。

    “这条项链很适合小主人。”萝拉战战兢兢的。我从没见它露出过除此以外的表情,除非提及过世的女主人,“您戴上它一定美丽动人。马尔福少爷会很喜欢您的。”

    它不知道这样的吹捧是否合我心意,所以紧张地眨巴着大眼睛。

    “我想喝一杯红茶,加牛奶和两块方糖。”

    “是、是!萝拉这就去。”

    ——今天也下着好大的雪。阴云似乎对这座庄园格外眷恋,一年四季的洒下或冰冷或炽热的泪水。

    我突然感到深深的疲倦。里德尔没有给我送来礼物,这是预料之中的。昨天,一个小盒子凭空出现在我屋外,里面是一条手链,装饰着四叶草——幸运和奇迹的象征。夜里,我将它放回克莱德的门口。

    我不再需要了。

    所谓幸运、所谓奇迹,我已经遇到。

    *

    “不要忘记给我的礼物。”

    踏上离校的列车前,莉斯塔尔特曾这么说。

    “礼物”——它的意义究竟为何?或许为彰显彼此的亲密,或许单纯只是想要献上那一颗珍重的心。无论是哪一种,都与里德尔看待莉斯塔尔特的心情毫无关系。

    有一瞬间,里德尔以为他收到的圣诞礼物就是那一条破围巾。仅仅由米白色的毛线织成,制作者的技艺并不完美,导致它不够别致、不够好看,只有末端绣着的名字还算精巧。当然,里德尔不会注意这个。

    莉斯塔尔特的礼物,被锁进了抽屉里。任何一个巫师都能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感受到它的贵重——无关金钱或是权力,那是一种原始的、纯粹的吸引力。

    唯有这样的力量,里德尔无法拒绝。

    维吉尔·诺特早早回家,这个双人寝终于恢复了它原本的清净。他让自己深深陷进扶手椅中,伴随着湖底的水波,走进书页中那个崭新的世界。

    它是完美的——完美到令他心生征服的愿望。

    一条小蛇悄悄缠上他的手腕,“嘶嘶”吐信。

    里德尔只会对一种动物展现出微末的耐心——那就是蛇。他自幼就可以与它们交流,从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口中得知人类永远也不会注意的讯息。

    「人类。女孩。灰色眼睛。」

    只可惜大部分的蛇类都不够聪明,只能吐出几个关键性的词汇。

    「什么?」

    「她。回来了。」

    莉斯塔尔特回来了。

    *

    父亲是极少数会驾驶汽车的巫师,这和他一贯厌恶麻瓜文化的态度大相径庭。不同于守旧的巫师界,麻瓜们间的风尚变幻莫测。这辆车在十几年前是最时新的款式,直到今天,每一个零件都仍然崭新。

    此行的目的地,马尔福庄园坐落在郊区的一片树林中央,如丰碑般屹立,每一块砖石上都铭刻着它历代先祖的光辉。现任家主、也就是阿布拉克萨斯的父亲,赛普蒂默斯·马尔福挽着妻子艾丽西亚的手向我们走来。父亲按住我的肩。我顺从地屈膝行礼,直到艾丽西亚夫人轻笑着拉住我的手,说起从前她和我母亲交流的趣事。

    克莱德捏紧我的手。我没有挣扎。他很用力,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绳索一样。我不去想象如果此刻我甩开了他,究竟会发生什么。

    ——他太脆弱了,如同一滴没有形状的泪水。

    “阿布在会客厅等你,”艾丽西亚夫人精心打理的长卷发随着她的附身垂落在我肩头,“和他聊聊,顺便吃些茶点吧,小莉斯塔。”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很高兴能看到你戴上这条项链。很适合你。”

    我不很排斥阿布拉克萨斯。让我感到不适的这座庄园本身——靡靡之音不足以歌颂它的富丽与华美,它让我想起熟透的苹果,那种迷离的红色,下一秒就要腐烂。

    “收到您的邀请使我受宠若惊,阿布拉克萨斯先生。”

    “不必如此生疏,我会伤心的,莉斯塔。喊我阿布就好。”较之父亲赛普蒂默斯,他的五官更为柔和。但当眼角随笑意舒展,仍可以看出马尔福家特有的那种尖锐的傲慢,“舞会就要开始了——来吧,我的舞伴。”

    我是否幻想过除顺从以外的选项呢?是有的。我幻想我提起裙摆、踢掉那双碍事的高跟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跑开。

    但在那之后,我又该去哪里呢。

    对羽翼单薄的鸟儿来说,天空不过是更大的囚笼。

    ——都只是无用功罢了。因为你是如此的弱小。你的勇气,你的决心,甚至不足以掀起一道小小的浪花。

    「“不过,”」那个人说,「“你的一切愿望都会实现的——”」

    「“你是被我选中的人。”」

    今天会跳很多支舞吧。

    只要戴上那镶嵌着宝石的王冠,丑陋的灰姑娘也能成为公主——代价是穿上烙红的铁鞋,不息的舞蹈。

    *

    我提前回到了霍格沃茨。父亲没有阻止我,他平静地注视着我,只一小会儿,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有一瞬间,他的目光几乎是柔和的,仿佛我真的是被他疼爱着的骨肉。

    ——不能去细想,不能去追究。否则,一定会被灼伤。

    克莱德本想跟着我,但最后没有。

    城堡里还残存着圣诞的余韵。我遇见的第一个人是邓布利多——出乎预料的,我收到了一份礼物。当他把那本沉甸甸的手记放进我怀里,我微微一怔。它最初的主人是一位隐居的大魔法师,几经辗转落在邓布利多手中,最后被送给了我。

    “你是个好孩子,莉斯塔。”

    除此以外,没有多说。

    ……“好孩子”。我吗?或许吧。

    当我闯进里德尔的寝室,他并没有显得很意外,只是“啪”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抬头与我对视。他依旧抿着唇,仿佛正不满着,但我察觉他的心情不错。

    “你收下了邓布利多的礼物。”

    “哦……你说这个啊。”我恍然大悟,随手将它丢进壁炉里,“添点柴火吧?太冷了。”

    里德尔终于笑了——讽刺的笑。

    那份礼物,它所蕴含的真诚、慷慨和善意,像一根卡进喉咙的鱼刺,持续地、不那么猛烈的疼痛着。

    我没有从里德尔身上感受到排斥。即便在他对面坐下,他也没有驱赶我。我抱住双膝,安静地注视着里德尔。他的脾气实际上是很恶劣的,但在阅读的时候,那些竖起的尖刺会顺着呼吸的方向舒展。他的瞳孔是深黑色的,犹如深沉的夜一般迷人。幼年的我会爬上屋顶,凝视那无边的天幕直到太阳升起。现在也是如此。

    “看够了吗。”

    “没有。”我诚实地回答,“永远也看不够。”

    或许是因为我的礼物真的取悦了他,里德尔罕见地没有因为我近乎轻浮的话语而生气。他只是嗤笑一声,就继续看书了。

    我听见他翻动书页的声音。

    很轻、很柔和,像风中飞扬的、母亲的发丝。

    ——我美丽的孩子呀,收下我的祝福吧。你要健康的、快乐的长大,你要度过幸福的一生。你会的。你会的。因为你是在爱意中诞生的孩子呀。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这份爱意,你还能够感受到吗。

    我轻飘飘地坠入梦乡。

    那份爱意,仿佛粘稠的云朵将我包裹。正因如此,我永远也得不到救赎。

    *

    或许是因为舟车劳顿,她看起来很累了。下巴搁在膝盖上,自己把自己紧紧抱着,就这么睡着了。像一只幼猫,还没来得及学会防备,很轻易地就会被开膛破肚。

    当然,这只是假象。如果有人真的试图这么做——

    里德尔很乐意欣赏那副景象,无论结果如何。

    预料之外,她睡得很沉。左手轻轻捏住了右手,正随着梦中的景色微微颤抖。在里德尔过去的了解中,她少有这么沉稳的睡眠。

    “……”

    “不……”

    “不。”

    梦话。断断续续,像初秋的细雨一般连绵,只反复着一个“不”字。

    里德尔不是一个凡事都要深究到底的人。他很快对这呢喃失去了兴趣。只是在她的头随着呼吸的幅度歪下去时,轻轻用手扶住了。

    直到晚饭时间,他才把莉斯塔尔特叫醒。

    面对他略带不耐的目光,她有些愣怔地揉了揉眼角。在这种时候,她意外地看起来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

    “啊……抱歉。”

    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梦呢。

    为什么……直到今天,梦里的那个“莉斯塔尔特”依旧会露出那种“笑容”,依旧会用淌血的躯干,捧起自己的头颅呢……

    想要去理解、又畏惧去理解的那个答案,一直就在她的面前,用黑色丝绒覆盖着,只要她轻轻揭开——

    “你还在等什么?”

    里德尔真的有些不耐烦了,他甚至拽了一下她的袖口。莉斯塔尔特回过神,跟上他的步伐,向大堂走去。

    想要去理解、又畏惧去理解的那个答案。

    ——究竟是什么呢?

    *

    父亲不是爱附庸风雅的人,但他对所谓“艺术”有着相当的见解——这是因为我的母亲,那个身体里流淌着一半法国血脉的女人,她对绘画与音乐的热爱残留在了父亲的生活中。

    越是动听的乐曲,越是令我感到厌恶——当曼妙的音符敲击在心头,我会想起很多年前试图触碰那台钢琴时,我那因为钻心咒的剧痛而不断抓挠、最后血肉模糊的十指。

    里德尔对这些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在教授询问他是否要加入合唱团时,他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嗓音一定能发出像百灵一般悦耳的歌声吧。但是——“像个木桩子站在那里唱歌”,他说,“你不觉得太傻了吗?”

    “是啊,太傻了。”我将虾肉塞进嘴里,愉快地咀嚼。

    这种刻薄是不分敌我的。尽管没有明说,但在里德尔看来,我无疑也是“很傻”的。但我仍旧感到“快乐”。

    这种刻薄,让我产生一种自己是被偏爱着的错觉。

    假期结束之前,斯莱特林的长桌都冷冷清清的。我坐在里德尔身边,紧挨着他。后者皱皱眉,最后没有挪开。

    天空又飘起雪花了。

    我们并肩走在长廊上——准确来说,是我快步紧跟着他。这一路上,我不断寻找着话题,里德尔则步伐匆匆。

    “要是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就好了。”我说,“我想一直看雪。”

    冰冷的雪花落在我颈间,我下意识地一颤,抓住了里德尔的手。

    我这才发现他围着我送给他的围巾。

    绣着他名字的围巾。

    *

    围巾——这种带着温度的物件,会破坏原本精心保持的距离。所以里德尔把它收了进去,放在箱子的最里面。但十秒钟后,他毫不客气地一把将它扯出来,轻飘飘搭在了一边。

    于是,在出门的时候,就因为过冷的气温随手围上了。

    一直没有发现。直到莉斯塔尔特愣愣地盯着它飞扬的尾端看,然后笑着眯起眼,都一直没有发现。

    现在摘下来,未免有些欲盖弥彰了。

    里德尔别过头,沉默地向前走去。

    她轻轻咬住了下唇。像在积雪中行走的人那样,仿佛是下意识地迈开步伐,加快速度,跟上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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