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长守道长赶到时,魏乂安正立在道坛中央,望着西边的日落。
察觉到来人,她未回头:“师傅,乂安动身前,族长已向您传来送音符,想必您已知晓乂安此时目的。”
长守道长脚步顿住,看向魏乂安的眼中那复杂竟是与银螭有几分相似。
他怎么会忘呢……?
那道送音符化为灰烬前都在重复着魏族长苍苍的声音:“被逼无奈,别无他法…”
想来真是讽刺,一群自诩仙缘颇深的长辈,如今却把一个小丫头当作救命稻草。
“丫头啊,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仪式一旦开启,无论礼成与否,你都再无如今这般快活了……”
魏乂安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先代帝女飞升前遇险,魏氏先祖救其于水火,帝女言:“玄州魏氏有功,待吾飞升,可继吾传承,得吾神力,上可救世,下可灭族。”
最初魏氏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这是魏氏的福气——直到第一任帝女传承人被天雷烧了个灰飞烟灭。
原来,帝女传承非嫡长女不可受,受之必经天雷之裂,金火之炼,生潭死水之洗。
玄州魏氏仙缘不浅,却也多是凡脸□□。嫡长女又何等尊贵?几百年来只最初几位有所收获。纵然魏乂安天生神格,也从未想过接受传承仪式。
但如今,玄州一带煞气难收,被染着不出半月便化作鬼怪,屠戮杀生。作为守州族,魏氏分身之术。
偏偏每数日便有不明真相的百姓跪求魏氏启用帝女传承以救苍生……
而帝女传承所在地,便是融山无名观的道坛。
似火的红日落在山头,宣告着夜暮的降临。即使是身穿灰色道袍,位于道坛阵心,本该有些突兀的魏乂安,此时也与天地合一。
帝女传承,究其根本是把凡胎□□、三魂七魄裂碎了重塑,以承受帝女传承的启用时的冲击。在神仙身上那叫渡劫,在凡人身上那叫有去无回。长守道长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着阵法,看着阵心的魏乂安,眼中的景象与几年前重合。
几年前的及笄礼上,她也是这般模样,少了儿分稚嫩,添上去的是淡然。
相似的声音响起:“开始吧。”
"丫头,你.....可有什么希望?"长守道长欲言又止,“我这些年走南闯比,也有不少道友,想必能帮上一帮.…..”哪怕是一点儿也好。
闻言,魏乂安心上一颤。愿望?她的愿望…
“唯愿,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长守道长难得沉默。到如今,她都只希望山河无恙,天下太平。他突然笑了,他怎么会没料到呢?他这个傻徒儿呐,从来都是以天下为已任……若是生在平常人家,不过是一个缺了一半心魄不明人世性情的小丫头而已。
长守道长手拈黄符,口中开始念念有词。魏乂安脚下泛起光,沿着复杂的阵纹,渐渐点亮了整个道坛。随着长守道长声音越来越清晰,光也越来越耀眼。
“金光起,传承现!”
长守道长最后一字收音。刹那间,融山无声,墨染残阳,金光道坛。
片刻寂静后,圆月与残阳同天,却起了雾。迷雾障眼,魏乂安只瞧着自云而出的那辆马车,伴着清脆的风铃声,落在道坛外。
一道稚气未脱的声音响起:“来者何人?”
“玄州魏氏嫡长女,魏乂安,受天下人所托,求帝女传承。”魏乂安毫不犹豫。
“乂安乂安…呵,倒是有点意思,”那声音虽是稚气,却叫人辨不出喜怒,“天下乂安?”
“正是。”对于自己名字的由来被一语道破,她倒也不惊讶,毕竟对方绝非常人。
迷雾回散,马车不见踪迹。只见得一个小儿模样的人正注视着魏乂安,桃眼弯眉,说是孩童身段,周身气势却不容小觑。像是看累了,她又看向同在阵外的长守道长,"长守,几百年不见,你又老了。”
“老点沉稳,我不装嫩。”长手道长哈哈笑,算是打过招呼,“确实久别重逢,簪月女司。”
簪月女司,先代帝女座下守夜女官,帝女传承仪式见证人。与长守道长同位,长守道长守融山道坛,簪月女司守帝女传承。想到这里,魏乂安开始好奇先代帝女本尊的性情……
直到长守与簪月的谈话结束,簪月唤起自己的姓名:“魏氏乂安。”
“在。”她回神。
"玄州魏氏,向来修剑术,也不乏武人,再不济也入了佛系,你偏偏入了我道法,何故?”
长守道长见状,正欲开口,却听魏乂安抢了先,先:"小女自幼研习道法,以符为辅,灵活多变。无论剑术、武人,还是佛系,都做不到。”
“哈哈哈哈,好!”长守和魏乂安的同时被这笑声一惊,簪月女司桃眼笑意盈盈,“是个苗子!不知你师从何人?”
魏乂安闻言,转头看向阵外另一人。簪月女司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长守,弯眉一皱
“你?”
“说来惭愧,这丫头虽是缺了心魄,却天资聪颖,我也没能教她多少,亦师亦友罢了。”长手料了抖衣袖,不避讳簪月的目光。
“呵,我就说你能教个什么……”簪月以极快的速度翻了个白眼。
“你说什么?”
“我夸你呢。”
……
魏乂安静静看着两个昔日旧友争执,那是她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