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4.2
第一次见面就哭,
抱想见的人到底是谁?
高二前的暑假有些神奇,会变长还会变短,长得像上辈子欠了学校的,短得像尿一样流走。
“数学22年统一的卷,谁写了借我?”
“英语预习笔记,快给我抄!”
“第一节就是英语,交前快点还我啊...”
许铮金握着自制的四笔神器,死命地赶抄写作业,越抄身子越倾斜,似乎好的方位决定速度,但颤抖的右手已说明达到极限。
他面容狰狞地暗骂老班在暑假尾期的暗缝插针,莫名感觉有一处奇怪,许铮金疑惑的看去安静的邻桌。
林梪昨晚去偷鸡了吗?从早课睡到现在,都是同个村的他怎么不知道?
许铮金回到自己的重任上,管学霸干嘛,人家早就在假期完成作业还多做几套卷子。睡这么死,害得自己想抄她的都不行,许铮金瞪一眼趴桌子的脑袋。
“嘘嘘!嘘—”门口把风的同学突然朝大家比手势,而后迅速回到座位。走廊传来散漫、规律的皮鞋踢踏声。
每日一有的咳嗦声,让奋笔疾书的学生们下意识抬眼,就见先入门的啤酒肚,铁锈保温杯被慢慢放置讲台,15班班主任陈第还是老样子背手微笑:“两个月没见,甚是想念啊。”
起码大家在高一已经见识过老陈的威压,还是恐怖面对这笑面虎,“那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好早点,让我们在知识的海洋里交流下感情。”说罢翻出课本开始讲课。
看老班全然忘记暑假作业的事,底下的人松了口气,比如坐在教室末尾的许铮金,已经偷偷把作业移到抽屉里。
低下抄会后正抬头,低头又抬头,侥幸没被发现,许铮金慢慢地头低到桌面。
“别闹了啦颖姐!你要跳我必拉你垫背!”
“呀啊!”
我艸。一阵嬉闹声打破自班的安静,15班在上下楼梯处,上几楼的声音也很大,吓得许铮金猛直身。
为什么他们班第一节不是体育…许铮金小声哔哔暗骂,带些嫉妒心理。他侧瞄了一眼坐靠走廊的林梪。吵成样子都能睡得着,还是老班的课,不像她的习惯啊…
“哎哎,醒醒林梪,上课,咳…”
刚刚外面的声音已经引起老师看来这里,加上许铮金踢她桌腿的小动作,便见状走下来。
混沌不清的声音环绕般,撞击声、轮胎碾过的、还有最后那一声“林梪”,都清晰地重现。
真实但似一场梦境,记忆断片直到播放至朝自己放大的白光。
“不要!”
剧烈的桌面抖动阵到旁边人,以为睡死的人突然诈尸般,不止许铮金被面容惊慌的林梪吼懵。
哪来的教室?许铮金怎么在这他不是调到外省了吗?这书怎么写她的名?不对……怎么撞那么多人的脸……
疑惑聚来的视线,静得诡异的场面,陌生但又熟悉的场景…
一向有强迫症弄整齐的书桌被乱翻,座椅被无措的动作“吱呀”往后倒,起身动作太大,林梪感觉左胸口一股刺痛,疼得同时有些晕。
“等等我还没准备好跳!”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外面楼梯的声音越来越近,在半空停顿了一秒,突然“砰”的落地声。
一时间,声音指引林梪往窗看,靠近的呼吸让她短暂地脑海空白。林梪的瞳孔紧缩,心狂跳使她找回神志。
是乌知茶,她还活着,她在这……
乌知茶惯性扶住墙,一窗之隔,两个人这么面对面,撞进从没见过的一双深邃黑眸,眸中闪动着光泽,像积攒的深潭,自己被吸引定住般。
不会是吵到别人了吧……乌知茶尴尬地抵着窗边,窘得头不敢抬头,立马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啊…”羞赧的心想一定要応颖算账。
都说她短腿不可能挑战什么四台阶飞跳,还拉她当试验白鼠!
乌知茶瞪老远处憋笑的応颖,刚刚落地震得她腿麻的。双手远离窗边人,她转身快走,准备追去抓人报仇。
在余光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己见到女生朝虚空抓了个空。
乌知茶容易感知到细小的变化,比如人急忙的脚步声,生锈铁皮门的推动声,脚底的阳光里多了个影子。
“乌知茶!”
乌知茶被喊住,大音量唬得她愣在原地。去寻找却钻进一个怀抱中,整个身子都被柔软包裹。乌知茶半张脸被迫埋在女生发丝里,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夹杂些洗衣粉的味。
乌知茶从小到大没和人这样拥抱过,她一下子不适应,抬手想退身拉开。
随即,身体的限制一再收紧,飘柔的发丝轻轻挠自己的脸,陌生人只会捆她重复说着:“你没死…你还活着…真的是乌知茶…太好了…”
“同学,我们认识吗?”
抱紧的手颤了颤,陌生人忽然从熟悉的身体脱出,“你说什么?”按习惯的平视没见人影,她低头,视线落到一头乌黑的短卷发。林梪低半个头,对上那双懵懂的眼睛,手指不可察觉地抖,掐上对方的小脸。
指腹有柔软的触感,是真实的,真的是高中时的乌知茶。
她是死了见鬼,还是重生?林梪缓不过来深吸一口气。
4月尾末快溜近立夏,今天的空气还停留些属于春日的清爽,恰巧高二楼外墙与垂头柳相碰,沿江的树叶已经绿得浓郁,阳光透过它们露出点点斑驳,未遮住的部分成光束,卷起些许燥热的气流照向别处。
长久的停留,晒得乌知茶热意涌上脸颊。
是后来応颖告诉她,在三楼一层看热闹的学生和老师出来后,她的脸是一瞬间红到爆炸,只记得尴尬极点的她推开那人,抠地的脚跑得飞快。
“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応颖的书包挨了一巴掌,乌知茶没好气地踢一脚,被她一溜烟走了。
明天是周末,星期五下午学校关门的晚,因为有体育生训练,応颖八成又是奔着运动场的腹肌去的。
乌知茶是校内住宿生,回家前要收拾床被给奶奶洗,和応颖不同一路出校门。
夕阳的余晖落在校园中心花圈,放学的同学簇拥着交谈,哗笑在渐渐告别,花圈里的绿叶子感觉怎么也揪不光。
乌知茶抱着收纳包,一米六的个子撑不到包顶端。散落的叶子她找不准位置,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会慢慢听,一步步走出校门口。
有规律的声动掺入一缕杂音,听得乌知茶总感觉背后刺挠。她立马回头看——花圈、几棵树、高三教学楼,周边都寻了一圈。
奇怪,是自己看错了吗?
收纳包老挡住视线,乌知茶抬起左腿想颠一颠,但掌心的重量突然消失了,乌知茶抬头看上升的包包。
“妹仔!这呢回头看!”
是奶奶。乌知茶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月牙眼里藏着星星。她立马坐上停路边的电瓶车,乌知茶有丝得意,脸上的喜悦忍不住分享出去,“奶奶你今天来的好准时,麻将打输了吗?”
“哪有你甘样讲话嘅?你黄奶奶的打法又不是冇见识过,可是天下,第一的。”
每周回家的车速都好快,奶奶说怕家里的小猫饿,可它明明是野猫。
等待昏暗的天色,出城中心后的道路没什么车子,竖起上了年头的旧自建房,路边变出一排排紧密的杨树,静夜黑风有哗啦哗啦的响声,盖过田间的蛙声。
老一辈说像鬼拍手,后座的乌知茶贴近有点驼的后背,轻轻抓上褪色的衣角,想其他事忘掉怕黑。
“奶奶,你说人抱抱会哭吗?”
“见到好久不见的人,哭得冇眼泪。”
“怎么了妹仔?有人欺负你吗?什么事要跟奶奶说啊…”乌知茶说了没事,老人家又开始讲大道理,她愿意一一回应在后座点头。
手指挑出领口,抚上左肩膀后几分处,那一瞬间的湿意没有忘掉,反复地按压肌肤,寻找以前是否有过的感觉。
乡里的道路大多是一条直,不同的姓氏村也会组成邻居,关系好的往来多,所以有些人会在路段中间建个小卖部。
林梪她爸是最早的那批,生意好算是规模最大的,营业一年后就有车有房,还凑了个“好”字。
可是今天楼下小卖部没开门,全家人守在林梪的房间外,偷偷摸摸道:
“爸,我姐站房里到现在,不会中邪定住了吧?”
林梪爸打林君杰的头,“再讲鬼话,我打死你。”商人最忌讳不吉利的话。
“要不明天还是带她去医院看看吧。”被班主任特有叮嘱过的林梪妈担忧道。
窗边的林梪没换下校服,黑漆漆的事物混进天空,她一直望向不远处。
门是掩着的,外面的话语想不听到都难。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和推开她的乌知茶,一条条验证,林梪才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