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丈夫人在众多的皇亲国戚中也格外显眼。成堆的珠钗金饰都插在高耸的发髻上,碧霞云锦裙衬得她愈发光彩照人。
不得不说,何媚还是颇有姿色的,勾得她那父亲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扶为正妻。
何媚正笑着与丞相府老夫人攀谈,她看上仅二十岁就做了丞相的商序,想借此机会将小女儿沈轻轻嫁入丞相府。
丞相府老夫人似乎不愿,句句都在回避。何媚略显尴尬,眼神乱瞟,恍惚间撞上了沈听瑶的目光。
她明明是在笑着,但是目光森然,笑意不达眼底。何媚顿感心悸,她不是应该死了吗?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再度看去,那抹雪色身影徒然消失,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难道是那死丫头的鬼魂?她何媚可不怕这些,沈芷微都不敢出现在她眼前,她又岂会忌惮一个小丫头?
不管是人是鬼,只有沈听瑶彻底消失,凤命才能重新回到女儿沈柔身上。何媚思索片刻便跟了过去,果然在船尾看到了她。
“何夫人,您可算来了。”沈听瑶猜的没错,何媚杀她便是为取凤命,她不会让她们如愿。
恶毒女配要受到惩罚,伪善的好人呢?自然也要。
何媚面目顿时狰狞起来,对着她一阵指桑骂槐,“沈听瑶,你这个贼人!你偷走柔儿的凤命,觊觎她的姻缘,害她受尽苦楚!你不该以死谢罪吗!”
沈听瑶笑着摇了摇头,“何夫人也是贼人呢,你偷走了我的身份,换给你的亲女儿。我不过是有样学样,何夫人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是谁告诉你的?你是如何知道的?”
“呵,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吧。世上哪个亲娘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乡下,再娇养正妻的女儿呢?”
“即便是这样,小贱人,我养你十六年,你就没有半点感恩吗!”
“可笑,你林家母女害我不能与亲娘团聚,偷走母亲和祖母的疼爱,偷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何媚踉跄几步,这件事除了柔儿和老爷,没有任何人知道。本以为这丫头是个草包,一门心思扑在太子姬恒身上,竟有如此心思。
“你知道又如何?”何媚讥笑道,“不过,这可不是我一人的主意,你被接回府后,老爷说只需给足你吃穿用度便可,你越是刁蛮任性,才越能彰显柔儿的温婉贤淑。”
“你不会看不出来吧,沈府没有一个人在意你。”
沈听瑶早就不在意这些局外人了,她的讽刺和嘲弄激不起她半点情绪,她只是为沈芷微感到不值,满心赤忱招来这样一对狼心狗肺的夫妇。
沈府对她好的人,只有母亲和祖母。即便母亲还不知道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只当她是何媚生的庶女,也将她视如己出,还教导她女儿家也要读诗书,不要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歪理。
她死死盯着何媚,眼眶不知不觉间变得湿润,哽咽道:“何媚,你可是……欠了一条人命啊,你怎么能活得这般问心无愧呢?”
“你说什么!简直胡言乱语!”
沈听瑶拔下头上的银簪,一步步走近何媚,将银簪抵在她的脖间,慢悠悠道:“何夫人,这里几乎没有人,但是往前走不到十步,又全都是人。”
“瑶儿,你不会杀人的,是不是?”她竟瞬间换了嘴脸,当真可笑。尖端轻易划破何媚的皮肤,她止不住地颤抖着,又不敢挣脱。
“何夫人,你说我是在这里取你性命呢?还是将你杀害我母亲的事公之于众?后者你虽不会死在我手里,却逃不了牢狱之灾。”
“嗯……还会牵连我的好姐姐呢,她如今是皇后,你说,天下臣民知道后,还会同意一个杀人犯的女儿母仪天下吗?”
何媚狗急跳墙,嘶声力竭吼道:“沈听瑶你疯了!你敢杀我吗!”
沈听瑶处变不惊,看来,她已经做出选择了。她将银簪塞进何媚手中,笑道:“气极了?想杀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你在耍什么花样?”何媚狐疑地问,却也接过银簪。
当众人发现她们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国丈夫人手持一支银簪,恶狠狠地抵在沈听瑶纤细的脖颈处,另一手还死死将人钳住,嘴里不停地骂着:“疯子!去死!去死!”
怎么看,都是何媚更像疯子。
丞相府老夫人记得这个沈府的小丫头,娇俏可爱,在书院还帮衬过商序那胆小怕事的妹妹商雪。
她杵着拐杖大骂道:“何媚,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能对自己的亲女儿下此毒手!”
“她不是!她不是我的女儿!柔儿才是我的女儿!她应该和沈芷微一起到阎王殿去!”
沈听瑶哭的梨花带雨,抽噎道:“原来沈夫人才是我的娘亲,难怪您从小就不喜欢我,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才招娘亲厌恶。”
“您是要杀我取柔儿姐姐的凤命吗?可她不是已经当皇后了吗?娘亲,你已经杀了沈夫人了,可不可以不要杀我。”
“我保证不会挡姐姐的路,娘亲,求您,放我一条生路。”沈听瑶哭得着实令人心疼,此番遭遇也令人唏嘘,少女苦苦哀求竟换不来继母的一丝动容。
原来沈家和善的继室竟是如此恶毒之人,在场之人无不对她指指点点。
“来人!捉拿疯妇!”新帝姬恒闻讯赶来,派侍卫捉拿何媚。
疯妇?何媚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婿有天居然会这般称呼自己。
眼看着带刀侍卫离她越来越近,而自己百般疼爱的女儿、朝夕相处的丈夫也不愿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她的眼神在沈青平身上流连片刻,最后拉着沈听瑶纵身跳进了云梦泽中。
“既如此,我们一起下地狱吧,我的好娘亲。”
“快!快救人啊!”
为首的两个侍卫正打算下去,船身却猛地震动起来,湖水疯涨,湖心突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船夫连忙将船调转方向。
没人敢救她们,此时不返航,他们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漩涡将两人冲散,沈听瑶并不挣扎,任由身体一点点坠入湖底。原来六月的湖水也是这般冷啊,几乎要将她全身的血液冻结。
冷冽的湖水侵蚀着她的意识,同时剥夺她喘气的权利,窒息感越来越强,还要过多久,她才能回去?还要多久……
她逐渐失去意识,主神并未出现。
空间主神似乎在戏弄她,利用她,她回不去那个日思夜想的家,只能落入湖底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离湖面的微光越来越远,平静的湖底涌起波流,黑暗中一双手碰触她的腰际,一条鱼尾如游蛇般拢住她的双腿,即将枯竭的身躯落入宽厚有力的胸膛。
传闻中的南海鲛人,与寻常男子无异的上身不着寸缕,自腰腹以下却是约莫六尺长的鱼尾,鳞片呈静谧幽深的蓝色,尾尖又染上一抹残阳般的血色。
他或许也未察觉,鲛尾自触碰到少女的瞬间,便从触点鳞片开始,泛起星河般流动的光泽,每每拢紧少女的身躯,光泽越甚。
鲛人少年早已褪去青涩,如美玉雕刻而成的脸庞愈发精致,那双幽蓝的竖瞳泛着光,视线黏在少女逐渐发白的脸上,危险又残忍。
他只需再次收紧鲛尾,便能像蟒蛇一样将她的身躯绞碎。甚至用不到鲛尾,她现在脆弱不堪,只需片刻,她生命就会消亡。
几年前,是她为一己私利,将镜辞以五百两的价格卖给别人,随后被太子送到皇宫,受尽割肉放血之苦。
在暗无天日的水牢苟延残喘之时,他还天真地幻想着沈听瑶会回来找他,救他离开。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镜辞九死一生逃离皇宫的那日,听到狱卒闲聊,沈府二小姐要将自己献给太子姬恒。如今他成了海神,沈听瑶却落魄了,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他本计划着找合适的机会,狠狠报复她。可此次重逢,少女几乎失去生机的面庞映入眼中,掐在喉间的手却停顿良久。
她不是沈府风光无限的二小姐吗?为什么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体内还有数年累积的致命毒素。
他鬼使神差靠近少女,她的唇瓣像是盈满朝露的浆果,引诱着他双目微阖,循着鼻息慢慢贴近。
镜辞猛然睁眼,绵软触感先一步与他薄唇相合。她分明没醒,却靠着求生的本能,迫切地撬开他的唇齿,从他口中不知满足地汲取生息。
他没有推开,身侧的手也不自觉掐住她的腰肢,半透明尾翼舒展开来,随流水摆动。交缠之间,镜辞心口微微发烫,绽开强烈的白光。
白光顺着相贴的唇齿,一点点浸入沈听瑶喉间,滑落至体内。
是他的鲛珠。
鲛珠一分为二,其中一半自行进入沈听瑶体内。不愧是她……只是施舍了一点点甜糖,自己的鲛珠便能舍了自己追随她而去。
连鲛珠也背叛自己,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镜辞怀中的少女逐渐变得暖和起来,他忽然一怔,猛地分开相贴的唇瓣。
鲛珠竟有与她相融的迹象……
伴身晶坠同时点亮,鱼尾晶坠状底端盈起一抹水色,他脑中多了一种声音,“主人,鲛珠离体,您将难以抵御五年后的南海天劫,正在为您查阅取回鲛珠之法。”
“已完成查阅。取回鲛珠仅有两种方法,第一,立刻杀死抢夺鲛珠之人,请主人尽快取珠!”
镜辞并未动作,蓝色的光点在少女周身流转,浑身的伤痕在鲛珠的疗愈下,很快恢复如初。
伴身晶坠催促道:“请主人立即取珠!”
“请立即取珠,否则将错过最佳时机!”
沈听瑶害他至此,可不能这般轻易就死了。他现在不杀她,是为了日后更好地折磨她。
“主人不愿意杀她吗?我能感受到……她与主人羁绊匪浅。”
“杀她很没意思,另一个办法呢?”
“让她完全爱上主人,心甘情愿归还鲛珠。”
……镜辞沉默良久。
“主人可否看到晶坠上的积聚的一滴蓝色?当晶坠完全变为蓝色,便意味着她对您的爱意达到满值,届时,您便可取回鲛珠。”
镜辞取下晶坠,细细端详,表情逐渐复杂,也就是说,她现在的爱意仅有那么一点点,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