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中旬,庆体职陆陆续续开始放寒假,学生准备回家过年,靳昭也不例外。他无课可上,又不缺钱,天天在家里就做俩件事,一件把以前备考的书拿出来看,一件等卢真心的宠幸。
许是快过年了,公司那边忙,卢真心翻他牌子的次数并不多。
那时候俩个人已经睡熟悉了,卢真心不再跟以前一样睡完就走,好像睡一觉起来看见身边是靳昭多倒胃口一样。要是第二天不忙,她就睡一觉。
靳昭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他穿了一套黑色的真丝睡衣,掀开被子坐进去,正在看手机的卢真心连余光都没瞥一下,熟门熟路地蹭了蹭,钻到他怀里。
她侧躺着,头靠在靳昭的大臂上,另一只手抓着手机,手机底部抵着靳昭的胸,就这么继续玩起来。
靳昭用手臂揽着卢真心,这角度能看见她的手机屏幕,正在看新闻。
大抵是说短视频APP“了悟”自两年前异军突起,新上任的总经理阮平功不可没。靳昭不认识阮平,商业方面的新闻也看得他头晕,遂闭了眼,一只手揉搓着卢真心的发尾。
“困了?”卢真心见他没动静,呼吸迎在自己头顶,于是抬头。
她顶了顶身子,凑上去亲吻靳昭的下巴,“睡吧。”
“嗯。”靳昭含糊地应,他用另一只手接过卢真心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翻了个身,将卢真心牢牢地箍在自己怀里,俩个人粘得特别紧。
喊全屋智能关了灯,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除了热气什么都感觉不到。
其实卢真心也穿了一套跟靳昭同款的白色真丝睡衣。元旦过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靳昭送她的,说是迟来的元旦礼物。卢真心接过来,被包养的男人送礼物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心情,就当是讨好,特地放在2806穿,转手给靳昭在微信上转了6666元,也祝他元旦快乐。
卢真心的手抵着靳昭的胸口,“靳昭。”
许是想到什么,她兀自开口,听她的声音,应该是一点儿不困,只是迁就了靳昭。
靳昭困极了,他一向睡得早,不大熬夜,其实来2806总是把他的生物钟全部打乱,就像出国到另一个半球一次,需要倒时差。他闷声回:“嗯。”
“你在庆体职当老师?”
应该算吧。“嗯。”
“哦。”卢真心用手指头去戳他放松下来软软的胸膛,“没想到你工作还不错,怎么当时会去俱乐部打球?”
“缺钱。”
“我知道庆体职的待遇不错,你还缺钱?怎么这么贪?”卢真心揶揄他,“你要是少虚荣一点,也不至于缺钱。”
靳昭强打了精神,他估计卢真心不困想聊天,但这种事要跟她解释就像自己主动露了怯,最好是不说,最好是搪塞过去。于是他把卢真心抱得更紧,拿自己的腿去蹭她,“真心……”
他声音软下来,含糊的,发了嗲,“真心,我好困。”
卢真心伸手轻轻掐了一把他的脸,“好,睡吧。”
“嗯,谢谢真心。”他用下巴蹭蹭卢真心的头顶,温热的呼吸吐在发旋上,不多时,卢真心就听见靳昭沉稳的呼吸。
就像摇篮曲一样,靳昭偏高的体温在冬日比空调吹出的暖风要舒服许多,卢真心闭上眼睛,原以为自己要酝酿一会儿睡意,没想到也很快进入梦乡。
这一觉卢真心睡得特别沉,早上起来靳昭不在身边,应该是出去了。
于是她也准备起床后离开。
衣服穿到一半,房门传来“滴——”解锁的声音,靳昭推门而入,手上提着打包的早饭,对着卢真心晃了晃。
“饿吗?”
卢真心把衣服穿完,坐在椅子上喝粥。
靳昭已经吃过了,坐在床沿边看她,见卢真心的心情不错,至少总带着笑意,才开口:“卢总,春节我要请个假。”
他语气倒是挺忐忑不安的,卢真心被他说得一愣,回了句:“你把我当周扒皮了?”
她摆摆手,“去之前,和回来后都跟我说下。”
转念她又嘟囔一句:“靠,我也要回家一趟。”
这是靳昭第一次听卢真心说脏话,床上的dirty talk不算,他眨了眨眼,“好的,谢谢。”
卢真心一想到要回家,就倒胃口,把早饭随便巴拉了几口,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我有事,走了。”
“好。”
卢真心走到床边,摸了一把靳昭的脑袋,他头发很多,手感也不糙,有着常常运动健身之人的健康,“乖。”
送卢真心走掉,靳昭躺下来看着天花板,其实他真要浪费一整个春节假期回家吗,也不尽然。或许是陪床陪得累了,他也想给自己放个假。
如果靳昭能放下内心的芥蒂,去享受这种方式的快乐,那么卢真心算是个顶好的金主。他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已不觉得有多痛,或是那种痛并不会带来心灵的创伤,就像切菜伤了手指,走路崴了脚一样平常又普通。
人总不至于因为伤了手指就不做饭,会崴脚就不走路。又或者就像健身带来的浑身酸痛,挥洒汗水后那些酸痛是训练足够的证明,是荣誉的勋章。
或许,他已经变成这样了。
靳昭看着窗外,他把窗帘拉开了,落地窗外能看见庆都最繁华的景色。有时候他在2806待到好晚,看着这样的夜色,那些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在他的眼中闪烁,他在想,如果自己家也能看到这样的风景就好了,那么父母过来的时候,一定为他骄傲。
靳昭出生在与庆都市同省的台港市,是个靠海的小岛,岛上经济主要靠旅游业。靳昭父母没有创业,也没有跟部分亲戚一起开民宿,而是在公职单位工作,现在已双双退休。二老这辈子没烦心过,朝九晚五的生活过了几十年,按部就班的,最嫌恶的就是不守规矩。
所以他们现在最放不下的事情,就是靳昭三十岁了,感情生活竟然还没动静。
在他们心中,靳昭小时候就展露运动天赋,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进入国青队,还得过青奥会的冠军,虽然后来受伤退役落寞过一段时间,但很快调整心态,考入外地体育大学读书,获得本科学历后又到省会庆都闯一闯。
现在过去近十年,靳昭算不上事业多恢弘但工作不错,体面。另外还是个格外孝顺贴心的孩子,虽然年纪大了不能享受绕膝承欢之乐,但看着儿子在省会有出息,也算欣慰了。
庆都市和台港市都属于青川省,但一个在最南一个在最北,靳昭一般坐高铁到临近台港的城市下来,去租车行租那辆固定的黑色宝马X3,继续开车回家。
幸好靳昭父母基本没怎么出过远门,不然他们应该会发现,按照春节堵车的情况,靳昭是很难在大年三十的上午赶到家的。
但他每次都那么准时。
靳昭从车后备箱取了送节的礼物出来,遇到遛狗的邻居,和他多多少少也有着亲戚关系。台港市太小,住一块的多半沾亲带故,想在这个城市打听点事情,都不用六人定律,三个人就够了。
那人笑,“靳昭回来了。”手上牵的贵宾犬对靳昭很热情,拱着他的小腿,大冷天的穿了件粉色夹袄,看上去可爱极了。
靳昭弯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是啊。”
“昨天还念叨你呢。”
靳昭把车子锁上,钥匙放口袋里,随着邻居一起往家的方向走,一边问,“说我什么呢?”
“你爸妈想给你介绍对象啊,问我们有没有认识的合适的女孩子。”
靳昭的脚步没停,头却痛起来,无奈地把声音拉长,抱怨似的,“我都说了不要。”
“你都三十了吧,虽说大城市不计较这些,他们看得开,但你还是台港的人啊,总要回来的吧?”那邻居不是亲父母,不好说太多,小狗还粘着靳昭,站起来抱他小腿要抱抱。
走到半道俩个人要分开,邻居用脚背顶着小狗的肚子,把他提溜开,“哎呀,汤圆,你怎么这么烦。”他嘟囔了句,“我回家了啊,这狗不听话。”
“嗯,拜拜。”靳昭点点头,回家还有二十米,脚步却沉重。
为了迎接靳昭,妈妈蔡海虹做了很多好吃的,尤其是靳昭最喜欢的面筋包揣肉,台港市海鲜最出名,靳昭却不喜欢吃,家里就很少做,靳昭小时候吃鱼被卡过鱼刺,所以鱼也很少出现,家里做的菜更像是内陆人餐桌上会出现的。
中饭吃得简单,还有几个大菜留到晚饭吃,客厅的电视开着,放着无聊的晚会预热节目。靳昭跟他爹靳文波一起在沙发上坐着,蔡海虹被亲戚叫出去了,可能是打麻将三缺一,也可能是聊八卦。
五点多的时候,靳文波收到老婆的消息,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厨房把中午的菜热一热,靳昭也跟在他旁边,要回锅的交给他爸,能用微波炉转一转的,靳昭便接过手来。
等蔡海虹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七点多,等她下厨露一手,就能一边吃着饭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了。
今年的节目还是无聊得很,大概看了三四个,靳昭就已经躺在沙发角落里玩起手机,他把跟卢真心的聊天页面打开,思索着要不要发句新年快乐,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一句,但就是莫名烫手。
靳文波其实也觉得节目无聊,但蔡海虹很热情,像是守着什么要等什么出来,跃跃欲试的样子,他也就在旁边陪着附和。等到九点多一刻,一个合家欢的小品开始,蔡海虹瞅准了机会,扬嗓子装作不经意地跟靳昭聊天。
“昭昭,有个孩子就是不一样,是不是?”
小品里夫妻俩闹矛盾,四五岁的女儿两头撒娇劝架,看上去好辛苦又可怜,靳昭想到自己小时候,本来心里就烦,蔡海虹还要提这一茬。最后夫妻俩因为一系列乌龙又和好,一起包饺子,靳昭不知道他妈怎么看出“有个孩子就是不一样”这个道理,转念一想,估计他妈早把这句话藏在嘴巴里了,就等一个由头说出来。这个小品的内容倒不是很重要。
靳文波跟老婆一条心,但是唱红脸的。
此时靳昭正在编辑拜年短信,想着给师兄,校领导他们发过去,一下子也没了兴致,把手机盖在身上,“还好吧。”
意思是有没有小孩对他来说无所谓。
这话当然惹得爹妈生气,靳昭又给了台阶下,“妈,你是不是又要给我介绍对象?”
本来蔡海虹要生气,上前想打靳昭俩下,这下听儿子主动提,立刻笑逐颜开,“是啊。”
靳文波补充:“你妈为了你这件事特别上心,昭昭!三十岁的大男人了,别闹脾气。”
靳昭心理千百个不乐意,但难得回家还是得应。刚才蔡海虹并不是下楼聊八卦,而是几个姐妹搜刮了一圈资源,互相交换,蔡海虹挑了两三个回来,要给靳昭看。
手机里来消息一直在震,靳昭回了句:“要是人在台港的,我可不看啊,谁三十岁了还谈异地恋。”
蔡海虹笑了笑,“所以给你找的是在庆都的孩子,长得可俏了。”
靳昭被噎了一下,没想到他妈准备那么充分。手机里是女孩子的照片,一想到自己的照片今天也不知道在几个家庭的手机里传阅,靳昭就感到心酸。
他不想多纠缠,随口敷衍了两声,蔡海虹忙说自己马上去问联系方式。
这不扯淡吗?结婚这种事,敷衍,草率,仓促。靳昭内心窝了一肚子火,从沙发上翻身下去,回了自己房间。反正要做的事情也做了,蔡海虹也不管他,跟靳文波继续看电视。
快十点多,二老也困了,打算回屋头里睡,靳昭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俩个厚厚的红包,一人一个递过去,每个都包了五千块。
儿子的红包拿了不老少,蔡海虹和靳文波都习惯了,欣慰地抱了抱儿子,很平常地就过去了。
靳昭回房间,把门关上,躺在二十岁前他常睡的这张床,每次都感觉不踏实,好像房间外面总会突然吵起来,然后是乒呤哐啷的响。也许十年过去,大家都累了,不计较了,但是潜意识总是鲜明的,那些被故意忘记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总会隐隐地影响着什么,也就影响了一辈子。
手机又响了一下,他刚给师兄发了消息,还开玩笑地补了一句“不是群发”,可能师兄看到了会给他回复,但点开微信,靳昭睁大了眼睛看着屏幕,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竟然是卢真心,给他发了句“新年快乐”。
这头,卢真心躺在家里的床上,没参与楼下和乐融融的气氛。一大家子过年要回山里的旧宅,阿公卢良兆生病之后在这里修养。
堂哥卢凌志因为前些年那些事情过年免不了要对卢良兆卖乖讨饶,毕竟卢良兆手上还有三十的跃真股份,他去世后这百分之三十给谁,影响了整个家族后面的走向。
卢凌志视卢真心为眼中钉,卢真心现在上楼,就是因为卢凌志总是在她面前做一些很滑稽的,但自己以为很杀人气焰的举动,或是说些在卢真心看来很弱智的话。
她心里很烦,要不是跟爷爷的关系还不错,以及要维持表面的和平,她根本不想回来。
心里不爽就想做点爽的事情,她点开靳昭的微信,阔绰地给她发了红包,发了祝福,对方的名字切换成“正在输入中……”好久,最后却是一通视频电话打来。
卢真心没开自己这边的摄像头,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靳昭赤着上半身,把卢真心最喜欢的部位送上来,用手揉了揉,也是卢真心惯常喜欢的玩法。
卢真心笑出了声音,说了句:“乖。”
靳昭喘了两下,镜头外传来他的叹息,“真心……”
他撒娇的时候会这么喊,平时都很客气地喊“卢总”。
靳昭说:“我有点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