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业的别梦楼显得格外冷清,命案还未真相大白,这乐坊也没法开张。
温扶光一想到自己损失的那些银子,一点胃口也没有,随意吃了几口桂花糕,才迈着步子到街上一家粥铺买了一碗桃花羹给楼上躺着的江望舒送去。
他刚进门,江望舒红了眼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口说道:“温老板你可终于来了,我都快饿死了你知道吗?”
温扶光白了他一眼,把桃花羹放在桌上,走过去将他扶起,“多大的人了还哭。”
“你受了伤不能吃辛辣的,这桃花羹清淡些,快吃吧,”温扶光贴心地给他摆好椅子,江望舒一脸不可思议,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温老板这么温柔的一面呢!
他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还没吃几口,温扶光就竖着两根手指,摆在他面前,“二两银子哦,记账还是现结~”
江望舒呆住,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毒的话,不愧是温老板......
温老板不毒舌的时候就是要你的钱啊!
罢了,看在他差点葬身大蟒之口,给就给吧!江望舒大方地从兜里掏出银子摆在桌上,温扶光连忙把手伸过去,笑嘻嘻地把银子收好,生怕江望舒反悔收回去。
江望舒饿得不行,没工夫搭理他,一勺接一勺地往嘴里送,不一会儿,碗里的桃花羹就见底了。
“真美味,二两银子,值了!”江望舒意犹未尽,“等这次大蟒杀人案告破拿到赏金,我定要再吃上十碗!”
“还想着案子呢,好好养伤吧,”温扶光手搭在桌上,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你就不怕大蟒闻到你的血腥味,一口把你吞咯。”
一想到那场面,江望舒冷不丁打了个寒碜,心想温扶光说的也不无道理......那自己还是先养养吧.....
两人话音刚落,消失许久的小青出现在大门口,见门口的石像又摆在原处,她退后一步保持距离,探头朝楼里瞅了一眼,见一楼没人,她只好绕到右侧街道,大声朝楼上呼喊:“温公子!江大人!”
楼里无人,无杂音,他们在厢房里听得格外清晰,二人对视一眼,温扶光想起石像被自己放回原位了,所以小青定是进不来的。
他站起身离开江望舒的厢房,走下楼去,把石像挪到柜台里,走出门把小青带了进来。
“小青,你这些天都去了哪里?可有受伤?”温扶光本想去找找,可是江望舒这个“腿脚不方便”的人还等着他照顾,他只好去阴阳司禀告了此事,让阴阳司的人去寻找。
小青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随后贴近温扶光耳边小声说道:“公子,我寻到了一些线索。”温扶光示意她上楼,毕竟一楼紧挨着街道,人多口杂,不便谈事情,更何况他的别梦楼还是江州一带最有名的乐坊,一旦流言四起,那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二人上楼,江望舒还坐在原位,看到小青平安回来,他心里开心极了!毕竟小青算是自己的手下,若是跟自己出任务出了事,那他这个执剑也就没脸再当下去了。
“江大人,你的腿可好些了?”小青走上前,对着江望舒行了个礼。
“好多了,已无大碍。”江望舒摆摆手,“修养几日便能行走了。”
小青点点头,那这样她就放心了。
随后三人围着桌子而坐,小青从怀里拿出一本名册,她轻轻把名册展开,上面写满了少女的名字和生辰,几乎都是同龄人。
温江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这些都是遇害的女子们?”
小青沉重地点点头,“没错,”她抬手指着其中一名女子的名字,“她就是躺在仵作堂的那具无名女尸,邻街一家绣庄的绣娘。”
“名叫,问春。”
江望舒神情悲伤,他低下头,缓缓开口:“她的家人为何不报官.....”
“她已嫁人,不知为何与娘家人断了关系,出事后夫家也从未寻过.....”小青虽不懂人与人之间情感,但她懂生死之道,死去的人,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温扶光拿起桌上的名册,那愤怒的眼神感觉像要吃人。
他来到江州已经多年,这附近的街坊邻居也都与他相处得不错,而这些名单上的女子,几乎都是附近的女眷,为人真诚善良,却身世坎坷。
这个凶手一定对女子有着极大的仇恨,才会百般寻找这些失意女子下手.....
此时小青忽然想起什么,她抬手一拍桌子,“云和姑娘同我说过,三娘的相公自幼喜爱养蛇,所以才独自住在这青山中,”
“娶了三娘之后才在街上买了套宅子,但平日也会到青山中照看那些幼蛇.......”
温扶光低头沉思,那日在青山遇到张大刀,他却随身携带七叶一枝花,还专门造了暗房养殖七叶一枝花,这不像喜爱养蛇的表现啊......更别说还用蛇羹招待他们......
“不好!明珠可能有危险!”温扶光将一切都想通了,“那日我们在青山遇到的人,根本不是徐三娘的相公张大刀。”
听温扶光这么一说,江望舒这才想起“张大刀”的古怪之处,他初到别梦楼时误以为张大刀是刺客于是打伤了他的手臂,可那日他做蛇羹手脚麻利完全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三人将信息一汇总,更加印证了“张大刀”的嫌疑。
“走,三探青山!”江望舒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温扶光连忙把他按在椅子上,“行了,你这样怎么去,”随后他转头递给小青一样东西,“小青你身份特殊,这是明珠的花牌,蟒仙洞窟不宜再待,你速去青山务必将明珠和其他女子带回来。”
“明珠看到此牌,便会明白一切。”
小青郑重地点头接过花牌,末了她目光在温江二人身上徘徊,眼神坚定,“公子,江大人,小青一定不负所望。”
江望舒头脑简单,想不明白,非要起身跟着小青去解救这些可怜的女子们,温扶光再一次拦住他,“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三人达成一致,小青不敢耽误,即刻出发前往青山。
江望舒低着头,心里想自己受了伤,什么事也帮不上,他感到一阵失落。
温扶光自然注意到了他的情绪,他一脸坏笑拍了拍江望舒的肩膀,“你嫁人吧。”
江望舒:“???”
嫁人?他没听错吧?是温扶光疯了还是他疯了?
“温扶光,我一个男子嫁什么人呐?”江望舒瞪大双眼,不敢相信。
温扶光嘿嘿笑着,一看就没什么好事,“凶手肯定有同伙,你扮作小青出嫁将他们引出来。”
“啊?我?”江望舒用手指着自己一脸茫然地盯着温扶光,反应过来后他大手一拍,气的忘记自己腿上有伤,蹭地站起身,“你怎么不去啊!你这小白脸可比我好看!”
温扶光双手叉腰,“我身高八尺,哪像女儿家。”
江望舒捂着耳朵摇头,“不管,咱们抓阄!”
“行行行,”温扶光扶额,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受了伤还能这么倔,“快点!”
江望舒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双筷子,将其中一支做了标记,随后放回原处,拿起筷筒摇了好几下以后才放在桌上,“我先选!”
江望舒先发制人,思考许久之后才下手拿出其中一支筷子。
定睛一看,果然没标记!
“天命难违。”温扶光低头抽出剩下那支有标记的筷子,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江望舒这才坐下,托着脑袋看着他,开玩笑地说道:“温老板,你就是天选之人~”
温扶光一怔,一下子失了神。
江望舒的话,勾起了他尘封的回忆。
幼时,母后总是牵着他的小手,温柔地对他说,
昀儿,你要记住,你就是天选之人。
如今岁月流逝,他早已记不清那些前尘往事,可母后的话,一直刻在他的心底深处。
每晚午夜梦回,时刻提醒他作为“天选之人”所背负的责任。
“温扶光,温扶光,”江望舒伸出手在温扶光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温扶光回过神来,眼神闪躲,“嗯...在想,”他把目光移到江望舒的腿上,“在想你这猪腿要如何行动?”
“小伤而已,”江望舒拍拍胸脯,“你放心,本执剑一定会护你周全!”
温扶光噗嗤笑出声来,“你最好是。”
.......
午时三刻,温扶光请来了一堆人,让他们将别梦楼打扮成喜庆的模样,还花重金请人制作了一顶豪华的轿子,故意停在别梦楼正门,江望舒则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不停扯着嗓子在外面吆喝,
“别梦楼温老板家的妹妹要出嫁咯!”
“大家快往里进讨个好彩头!”
“凡进店消费还赠极品美酒忆桃源,”
他这么一喊,不一会儿,别梦楼又恢复了往日络绎不绝的景象,
大家也都好奇,这温老板的妹妹究竟是何许人也,能让温老板豪掷千金,连忆桃源这等极品美酒都用来招待客人。
这可是大越那些达官显贵、世家子弟们才能喝到的美酒。
待宾客都入了乐坊,门外已经没有了人,江望舒才收起椅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柜台前,小声和温扶光交谈,“搞定,你赶紧换衣裳去吧,”
他憋住笑意,“温妹妹~”
温扶光伸手揪住他的衣服,本想修理他一顿,奈何隔着柜台不好施展身手。
“江望舒,你晚上睡觉最好睁着眼睛!”温扶光放出狠话,随后把账簿扔给江望舒,将他的头扭过来,抬手指着坊里的宾客们,“把账记好了,少一分钱都不行!”
江望舒抱着账簿,像只乖巧的小狗:“是是是温老板!我做事,你放心!”
毕竟他如今还住在别梦楼呢,温扶光这个“长期饭票”的话,还是要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