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平稳气息，赶了几快步，镇定地上前跟这一对兄弟交涉。

    “小公子手里这荷包可否交还给我？是家母亲手所绣，意义颇重，不敢丢失。”

    “你还偷人家东西了？！”这高个的哥哥也没多大年纪，约摸着也就十七八的样子，听了宁思瑶这话后更生气了，颇有“横眉怒目”之态。

    “哇……”屁股上挨了一巴掌的孩子张嘴就哭，“可是……家……家里没吃的了……”

    “公子息怒，他年纪还小，好好教育即可，何须责打呢？”宁思瑶向来见不得小孩子受苦，一听到小孩子吃不起饭才做出此走投无路之举、再看这寒冬天气里两人均不算暖和的衣裳，便下意识地出言袒护。

    “……实在是给你……给姑娘添麻烦了，这荷包请收好，我们绝没有打开过荷包。白牙！过来道歉！”少年倒是看起来很讲道理，只是变脸速度倒很快，前一秒还对着宁思瑶一脸愧疚，后一秒就怒发冲冠地揪着“白牙”。

    看到有人替他说话，还不经事的小孩子不假思索地跑到了宁思瑶的身边，探出半个身子偷偷观察哥哥的神态，看起来像是完全忘了他刚刚偷走了这尊“保护神”的荷包。

    “你还躲人家身后？给我过来！”少年更生气了，宁思瑶能感觉到躲在自己身后的小不点拽着她衣服的手在微微颤抖。

    “姐……姐姐。”小孩子害怕地紧拽着宁思瑶的裙子边、整个缩藏在她身后，赫然又是两个小黑手印留在了上面。宁思瑶也顺势移了一步，挡住了少年凶神恶煞的目光——就像她经常夹在宁思絮和阿娘之间劝架时常做的那样。

    “公子，一味付诸暴力只能让小孩子屈服、而不是信服。你这样只会让他心生恐惧，反而意识不到错在何处的。”宁思瑶伸出手来盖住了白牙的手，试图给他一些安抚，被他立刻反手拉住、紧紧不放。

    一位富猪……什么？眼前的少年听得一头雾水，心想不知从哪里来了个贵人家的丫头，说话文绉绉的；但又不肯显得自己太没文化，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认可了她的说法。他这时才仔细注意到眼前这姑娘生得漂亮，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又感觉到自己的冒失，连忙别过了脸。

    得了允诺，宁思瑶才试图把白牙从自己身后拉出来，摸了摸他的头，让他跟着哥哥一起回家。白牙却不肯了，抱着宁思瑶哇哇大哭，宁思瑶不知所措地蹲下身来安抚着他，眼泪鼻涕被蹭了一肩膀。见到这一幕的少年气得血管都要突突跳，极力压制怒火，用“和蔼”的语气咬牙切齿地让白牙过来，不许再麻烦人家，把白牙吓得更是一边哭一边摇头。

    宁思瑶只好拿出了手里的螃蟹花灯试图哄着，“白牙不哭了好不好，你看这个灯，是不是威武的螃蟹将军？嗯？”她学着刚刚宁思絮摆弄这灯的架势一下下抖着，可惜还是不得其要领，螃蟹仍是横行地颠三倒四，但已经足够吸引住这般年纪小孩子的注意力了。果然哭声渐渐平息下来，白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灯，眼里满是喜欢和羡慕。

    “好了好了，回家。”少年轻咳一声，把白牙的注意力转移过来，拽着他就要往小巷更深处走去，白牙恋恋不舍地跟着哥哥回家了，一步三回头。手中那只螃蟹灯在这样暗的巷里，被烛火映得通明。

    宁思瑶最是见不得这样的神情，她一见到就要心软，又朝着那回头的小孩子招了招手，跟他轻声细语，“这灯是别人送我的，给不了你，但明天你还来这里找我好不好？姐姐给你带个一样漂亮的花灯。”

    “你……姑娘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本来白牙偷了你东西就该打，你还哄他什么？”小孩子刚刚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净又绽开了笑容，很快又因为少年的话而收了起来，一副苦巴巴的样子。

    少年也实在想不明白，这姑娘脑子怕不是坏了不成，被偷了东西还这么和颜悦色的，还要送这臭小子灯，不是个败家的就是个疯癫的。

    “圣人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牙，你知道偷东西是错了吗？”白牙坚定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补了一句，“我以后肯定不偷姐姐的东西了，姐姐是个好人。”

    “不光是我的，谁的东西也不可以。”宁思瑶好笑地替小花猫子擦了擦泪痕。

    “偷坏人的东西也不可以吗？”白牙歪着头，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不可以，偷东西就是错的，不管偷谁的都是错的。”

    “那既然偷坏人的东西也不对，那为什么他们要偷我们家的米呢？” 听到这话，白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发出了一个新的疑问。

    宁思瑶愣了一下，不知要如何回复。也许是因为一个年纪才这样大的小孩子，已经将自己定义成了“坏人”，觉得自己被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许是因为想起了他一开始向哥哥讨饶时便哭喊着“家里没有饭吃了”。

    “好了白牙，回家了，太晚了姐姐的家里人也要担心她的。”少年恰当地替她解了围，一把把月牙抱了起来，告别准备离去。白牙也没有再刨根问底，顺从着让哥哥抱了起来，朝姐姐摆摆手，笑着说“姐姐再见”。

    “明天再来见姐姐一趟好不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说了那就要做到的。”宁思瑶的喉咙有点发紧。她知道这世间有诸多吃不饱穿不暖之人，却没想过在天子脚下依然如此。

    少年讶异地回头看了一眼，不作回答却停住了脚步，将选择交给了白牙自己。

    “真……真的吗？”小孩子呐呐地问出口，带着一点期望的欣喜。

    “我们拉钩。”这是阿絮教她的东西，宁思瑶伸出手，郑重地许下了承诺。带着些病态白的手，在月亮下几乎莹莹生光，白牙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勾住了它。

    “明日，姐姐还在这个地方来找你，好不好？”

    “好！”小孩子明显兴致高了许多，挥手的幅度都变大了。少年深深看了她一眼，口型对她说了个“谢谢”。宁思瑶也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一样，挥手送别这兄弟俩——这时候她才想起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长时间，怕不是阿絮买完糖葫芦回来都要等急了，想到这里又急匆匆地往外赶。

    但已经迟了，宁思絮已经开始到处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