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商陆,何为炼狱?可曾见过?
商陆大抵会说:“抬眼望去,目光所及,皆为炼狱!”
修仙界就是世间最大的熔炉,用世间所有的天材地宝堆砌,全来成就那寥寥几人的说不清能否有所成的飞升,荒唐至极,残酷至极。
顶层仙门几近瓜分完了天下所有的资源,那些个万里挑一的稍有资质的修仙者费尽心思,耍尽手段,只为了拜入这些门派,只因为那样才能活!
余下的是千千万万最最底层那些没有天赋灵根的普通人,全如恶狗扑食般抢夺从那些仙人牙缝里漏出来的一点点生机!
之所以称之为抢夺生机全因为在那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哪怕只多二两灵米亦或者多一件灵器也能叫他们多活好些日子!
人性的扭曲连带着全天下的所有都扭曲了,商陆见过前一刻还是道骨仙风的修士,下一刻就面目狰狞肢解杀人夺宝;也见过试炼场上原本兄友弟恭的至亲好友顷刻间反目成仇,拔剑相向;还见过不会术法的寻常人近身肉搏,打的血肉模糊……
她原本以为在这个下寻常世界,她该是很难再瞧见那般场景!现在她却发觉她错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决计不会……
商陆隔着林子瞧着外边河滩上的惨状,手心不自觉攥紧!
河边架着一个大铁锅,里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翻滚着的粉白肉块散发出的诡异气味飘进鼻腔,一人蹲伏在水边,梆——梆——
手起刀落,血珠,肉沫,骨渣迸溅了那人满身,后又顺着黏腻的汗渍滑落,在神色狰狞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迹,肉块儿被顺手添进那大锅里,混着心肺手脚一齐翻涌。
他旁边不远,有几人毫无顾忌的松垮这裤带,一女子衣襟大开仰躺在地上,头发凌乱,眼神空洞无声留着泪,脸颊红肿,满脸麻木,她身上压着个男人野狗似得耸动,不一会儿他爬起来,朝女子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污言秽语。
再不远,二十几个瘦削的年少男子被两指粗的麻绳绑着双手连成一串,十来个女子也被用同样的方式绑成一串,同样的眼神空洞,同样的衣不蔽体,满身伤痕!
呕——林长鹤无声干呕,他竭力压抑住声音!他在大夏游荡两年,本以为早已经见惯了剥削迫害,见惯了水深火热,可此时此刻的现实犹如利掌,啪啪两下打在他脸上,然后大声告诉他:不是的!!!
他早先以为噬人吃肉只是谣言中以讹传讹的惨象,如今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他眼前!倏地!他紧闭双眼,任凭额上冷汗乱流,他浑身冰冷,有些微颤动,却不是吓的,是气极了!
林长鹤胸膛中涌动这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愤,随后又突然泄气般的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嘴唇有些苍白!
旁边凌二拳头也捏的咔咔作响!声音从唇缝中挤出来:“这群畜生!”
商陆眼神冰冷而充满杀意!她扯下几片树叶:“认识?”
“认识!”凌二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硕特部的人,他们手上的刺青那鬣狗,就是他们的图腾!!”
商陆闭了闭眼,然后迅速睁开,满是森寒!
“该——死!”商洛嘴唇轻启,话落!两手指捻住方才摘下的叶子,用力一甩!动作连贯,一叶既出,下一片立马接上!
咻!咻!咻!——软薄的叶片化作利器,悄然破开秋风!直朝着几人脖颈要害而去。
阎王索命,只在瞬息之间!
滋啦——叶片割开皮肉,噗——鲜血喷涌!
哐当!哐当!几声倒地发出的闷响,倒在地上人丝毫没明白情况,手捂着断裂的脖子企图阻止涌流的滚烫血液,眼珠乱转,好似想说些什么,张嘴发出的却是破风箱的粗劣气声:咕!荷!荷!——
“什么人!”“出来!”
此时,剩下几个才似是反应过来,高声呵斥!手中紧握刀柄看,紧张的四处张望。
回应他们的只有山林里被惊起的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以及他们自己的层层回音。
商陆抬手折了根树枝,提步走出林子,她速度不快,只浑身散发着凛然杀意,对于不是人的玩意儿根本用不着半分客气!
凌二抬手重重拍了拍林长鹤的肩膀,语气微沉:“你就在这儿等着!等我和主子回来!”
说罢,凌二提刀追上商陆,嘴角向下抿出一抹凉意。
两人行走间踩断掉落在地的枯树枝,咔嚓!咔嚓!一声声清脆得很。
“你们是何人?”见出来的只两人,还有一个女子,手上扯着截树枝,硕特部这几人神经明显松下些许。
“呵!”商陆轻笑一声!“我们是……”她话未落,三两步上前,手中树枝挥动,没有丝毫多余动作,全朝着命脉去!
噗嗤——谁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商陆手中的柔脆枝条竟变得锋利无比,直接刺进一人心脏将他捅了对穿!“取你命的人啊——”商陆一把抽出枝条,身子一侧,躲过了喷洒的猩红,只垂下的枝条山,滴答滴答——坠落着黏腻的血液!
凌二也是挥刀上前,每每动作,必有尸体倒下!
这几人,两人没用几下便清理了干净。
林长鹤清楚他这三脚猫手段上前也是添麻烦,听话的在林子里等着,瞧见那边商陆和凌二两人收拾好了,他才朝两人去、
凌二捡了块干净的帕子将刀擦了干净,商陆走上前,在方才遭受折磨的女子身旁蹲下,她伸手帮她将衣襟合拢,将她被掀起的裙角拢下来,手指温柔别开她凌乱的头发,声音轻柔道:“无事了!都过去了!”
她依旧如先前一般毫无反应,若不是那胸膛还微微有些起伏,都会以为她已经没有生息了!
她不做声,商陆轻叹一声,起身朝一旁去,还是方才那根枝条,她先挑开了那边的一排女子的束缚,只是……手脚被解开了,那些女子却还似有些愣神,一动不动,眼睛木木的,没有丝毫神采!
商陆瞧着周遭这一片狼藉,心里很闷。
“女……女郎……”一道略带颤抖的声音传来,商陆循声望去,是那一串男子中的一个,他黝黑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惊恐,瞳孔有些涣散,却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女郎……可否……可否也救救我们!”
商陆挑了挑眉,这人……多少比其他人多了两分顽强,商陆缓了一瞬,抬步就要走过去!可是——
“就是!就是!快放开我们!”有了出头的鸟,立马就有人跟着尖声叫嚣!
笑话!眼神锐利的射向叫嚣那人,放不放人全看她心情,现在……商陆步子顿住,她心情不美妙了!
她转身朝凌二道:“那些男子,解开两个,叫过来挖坑!”说罢,又补充:“不要方才说话那两人!
凌二带着两人就在挨着铁锅子旁挖坑,只三人,没有长锄头,就捡了地上的大刀刨,动作有些慢,就在此刻,方才躺着不动那女子慢慢翻身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朝这边挪过来,非常缓慢,一寸一寸的挪动。
噗通!她跪在已初具雏形的浅坑,捡了身旁的刀就开始刨坑,一下一下又一下,动作激烈,神色还是那般木然!倏地!她丢开那柄刀,直接就用上手,动作幅度很大,泥土粗粝坚硬,只片刻,丝丝鲜血边从她指缝中渗出来,夹杂着泥土裹挟在她手上,她动作越来越激动,半晌!她停下动作,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哭声凄厉,叫人听了难受得很,旁边挖坑的两个男子闻声也是满脸凄哀,眼中闪烁泪光,动作不停,只低头继续刨挖!
女子的惨厉的哭声终于引起了那十多个女子的反应,她们仿佛这才知晓她们已经逃过一劫,哭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坑挖好了,哭声也平息了!
商陆上前一步,一用力,将整个铁锅连带着里头的……一起放入坑底,一一捧捧泥土落下,慢慢掩住了那一锅的荒唐。
凌二又将那两个男子带过去绑起,又是一串了!凌二瞧着有些满意似的,轻轻点点头!他想起先前卷柏说的那句“这演武场是有些冷清了!”这倒是……
“诸位女郎,现下已经没有威胁了,你们且就自行离去吧!”商陆高声朝这些女子道。
只是话落,却无人应答,也无人行动,商陆收回视线没管了,她朝凌二道:“这儿离城门也不远了,你在这儿守着……”她眼睛扫过那串男子,“守好他们!”
凌二有些疑惑!这是何意!
这边林长鹤倒是知晓,这些个柔弱女郎手无缚鸡之力,要是将男子一同放了,保不齐又是一场……于是,林长鹤道:“我随女郎一起!”
“主子!这——”凌二皱起眉头,这可不行!
商陆出声打断:“少废话!一会儿回!”,话落又停了一瞬,“长鹤——留下来和凌二一起等着吧!我一人快去快回!”
凌二思量一会儿 ,最终还是应下:“是!”
“嗯!”商陆暇整以待等着凌二行动。
凌二也疑惑的瞧着商陆,咋了?
商陆深吸一口气:“把马给我叫来!”
“啊?……哦!”凌二立马应下,两根手指放在嘴边,一个马哨,哒哒哒——马的脚步听起来却有些莫名的欢快?
商陆翻身上马,驾!驾!
马蹄声远去,凌二林长鹤相顾无言,寻了处干净地方坐下,凌二双眼紧盯着那些男子,好似怕他们能自己挣脱了跑了!那些个女子,见凌二和林长鹤两人真的没搭理她们,一时有些躁动!
突然!一人站起身!朝凌二林长鹤两人俯身行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也烦请帮忙谢过方才那女郎!小女子便不留了!”
说罢,她转身就跑,踉踉跄跄地,却没有再停歇!她这一走,立马又有几人跟上。
“多谢!”“多谢!”……
多声道谢,之后还剩下几个依旧不动弹,两人也不管,想通了自己便会离开的!
“凭什么她们可以走!我们不行!”还是先前跟着叫嚣的那人,缓了一会儿,又开始了。
“闭嘴!”凌二语气严厉,眼中带着凶戾。
林长鹤在一边不知道在思量什么,眼眸中好似装满了情绪,仔细看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半个时辰后——
商陆远远的就瞧见了城郭,只是,她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她觉得好像有些不对!突然!她猛地想起来,这个点正是下集的时候,正该是出城人多的时候,可今日……却不见一人!
商陆加快速度,朝着城门靠近,只是越近,她眼眉锁的更紧!
她从城墙的窟窿进去,确见里头……本就破烂的房舍更加破烂,箩筐、菜蔬、衣衫散落各处;门板上、街沿上满是干涸发黑的血迹!原本还算有些热闹的街道,如今不见一人!
满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