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笙和林春和对视一眼，前者挥手打了招呼，后者点了头，先一步离开。
走到楼梯口，林春和喊住她，“一起呗顾清笙，体育课嘛，”林春和把包背上，耸了下肩，“反正都是篮球的。”
顾清笙看看他又看了下站在后面望着她的林梓叶，然后笑，“不用了，谢谢。”
体育课有很多球类活动课，学生选修一门，顾清笙选的篮球。
刚上篮球课时，顾清笙在还没认全的班级同学中混到了隔壁班中，站在最末尾，没一会儿的点名，她突然就被并排的林梓叶拍肩，指着面前让她站过来。成功地提前避免集体笑声。
现在顾清笙站在林梓叶前面，瞄着地上的斑影，突然就很想笑。
体育老师演示完几个基本投篮动作，就让这些零基础的学生自己去练习，他则站在一旁边监督边和排球部的老师唠嗑。
投篮动作是自己投向另一个人，对方拦球接住后，反投。
所以组队的学生很随意，看谁和谁玩的好，谁和谁更熟。两个人的有，三四五六个的自然也可以。
顾清笙和谁都不熟，也没谁玩得好，自然退到一边，一副我不犯你你不犯我，生人勿近的状态。
因为这距离，倒也算是成为了这个班里的第二个边缘人。
哦，第一个是林梓叶。
横飞而来的球冲出来，顾清笙张手拦住，球面从她眼前径直掉落，原地蹦跶了两下。
她睨过去，林梓叶正向这边跑来。
走近了，林梓叶先开口，皱着眉：“抱歉。”
两人目光在空中粗略交汇一瞬，各看向各方。
顾清笙把手甩了两下，平静道：“没事。”
林梓叶瞄着她垂下的手，想走近一步细看，顾清笙抬手，指着她身后，“你球在后面。”
林梓叶：“……”
又对视两秒，林梓叶点头，眉头没有松开，却丢下一句‘要去医务室跟我说’，转身跑去捡球了。
顾清笙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手里的球被拍了两下。
篮球动作一个人练习只能对着篮网，四五六次的互相帮着捡篮球的顾清笙林梓叶两人在第七次捡起脚边对方的球，同时道过谢后，顾清笙主动开口问：“要一起吗？”
刚交换到手里的球在手心中转了两下，林梓叶点头，“可以。”
顾清笙和林梓叶离开篮网，向空大的，没什么人占着的场地走去。
两个人都抱着球，顾清笙问：“用谁的球？”
“都行。”
来到七号场地，顾清笙拿着手里的球向地面拍了两下，提议道：“看谁的气足一些吧，先试试自己的，等会儿互换试。”
“嗯。”
两个球都成功被脸贴地，交换手感地挨过打后，传递手感的两人类一致认为，对方的球好一些。
顾清笙笑了。
林梓叶揉了下鼻头。
“算了，都一样。”顾清笙丢下自己手里的球，又说：“先试你的吧，你的外表好看些。”
“……嗯。”
林梓叶放下手，把球抛给了顾清笙。
顾清笙递给她。
一瓶牛奶。
中午放学给她妈妈热牛奶时放进了包里。
它被推在林梓叶桌上。
林梓叶看它，又看她，不确定地问：“……给我？”
“嗯，我……”
教室里没几个人，顾清笙和林梓叶的声音不大，恰够彼此听见。
顾清笙看了眼门窗外，金色的太阳把树的影子印在白色天花板上，风送动叶片，廊外的人群陆续进了教室。
在她的视触里，坐在她身侧的林梓叶停在她的余光一角，窗外涌进来的风把她侧颊的发丝捧起，痒痒的，拂过她的颊边，落下林梓叶的鼻尖，丝缕了一叶影。
林梓叶垂眼，抬手摸了下鼻头。
她眨眼，把原来想说的忘了，调换成了这么一句：
“我是想说……今天上午，谢谢。”
顾清笙撑着右半边脸，低头对着练习题，盯了数学题目两三分钟。
撑到半晌，她把数学收起来，拿出英语阅读报。用了10分钟写完一篇C篇，趁着老师进教室却还没开始讲课前，花了三十秒对了下答案。
四问，错三个。
顾清笙：“……”
“这节课搞个限时练，四篇阅读，下课前剩下的五分钟对答案——课代表帮我把卷子发了。”江柒月看林梓叶，“和你同桌一起，两人分一下。”
林梓叶正起身，听到后半句看了顾清笙一眼。
顾清笙回视，对林梓叶笑了下也起身，她走左侧过道，和林梓叶隔道，同步去讲台。
两人手里各拿一半，背向对方走去，讲台前的江柒月看着时间，让其他人把桌面的别科作业收起来，好好为她准备的练习卷负责。
顾清笙点着试卷，心里时不时冒出刚才的话，打乱她的节拍，就像刚才那四分之三的错率一样。
其实那会儿她本来是想说……
我不想欠人情。
这句话确实很有距离，却也很符合她的真实想法。
她没打算交朋友。
顾清笙手里的卷子递给第一个桌，走到旁边桌，恰好看见另一头的林梓叶也正转身换组，她低下头来，点着数。
第一组和最后一组的卷子纷纷往后传，顾清笙和林梓叶向中间聚拢，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到讲台，并肩向座位走去。
传到最后一排的卷子放在两人桌缝上，先一步坐好的顾清笙拿起，分给林梓叶。
林梓叶接过：“谢谢。”
顾清笙点头，应一声：“没事。”
她将试卷沿中间折叠成两半，面前的桌面简单清出来，卷子被摊上去，她看了眼从手腕上取下来的放在左边书脊前的腕表，笔筒中抽出黑笔，按动笔帽，又扫一眼表盘，开始答题。
下课铃响起，顾清笙扫了眼卷子，错误率降低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决定晚上再训练一篇D篇。
她拿上中午忘记带回家的水杯去接水喝，途经林梓叶的身后，无意瞟过去，没有一个红色标记。
像是懒得，又像是无所谓。
但顾清笙对答案时，余光里的林梓叶也抬了头，一边看向靠门那侧的黑板，一边用红色的笔帽在卷子上轻轻划拉着。
顾清笙侧回脑袋，从后门走出。
穿过走廊来到净水机前。
发着呆，水在流。
顾清笙身后的成绩单钉在她的后背，明明是空的，她却不敢回头。
水流声很轻快，顾清笙盯着它，看着水柱滚落进水杯里。
凉风吹起衣摆，冷意擦过背脊，顾清笙没有动，任由空荡的无人的身后，有一双吸附着在后墙上的双眼，贴磁在月考单上末尾栏目的名字，任意妄为地打量她。
“林梓叶。”
正起身准备离开教室的人定住，林梓叶站在位上，低头，对上坐在位上不动，向她抬起头看的眼睛。
流水的学生拥挤出前后门，没人注意到放学时乱哄哄的教室里中间两人的谈话。
“……以后可以问你题目吗？”顾清笙站起身，把英语报纸装进包里。
顾清笙转头直视她。
“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跑腿。”顾清笙拿起自己的杯子，“接水，买饮料，零食，或者早晚餐……”说话中杯子也被她装进包里。
林梓叶垂眼看着她，问：“这也是谢礼？”
在哄闹过后剩下的沉默里，顾清笙移开眼，望向教室后墙的成绩单。
“是。”她不否认。
“你的成绩很好……如果可以，我或许能有所进步，所以你可以支使我，但我只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一个问题，一次机会。”
顾清笙解释完，又抿了下唇，看着她，继续说：“当然，你可以拒绝，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
林梓叶沉默着。
“你可以考虑看看。”
说完，顾清笙从后门离开教室，路过后窗，瞥了眼教室，与林梓叶匆匆对上视线又迅速移开。
顾清笙走到楼梯拐角，发觉办公室的窗边有个人影。她没看向那个人，余光已经透过光线猜出了身份。
下到一半楼梯，二楼拐角，她停下。
松开扶梯，微抖的手向内握了握。
顾清笙舒出一口气。
继续下楼。
—
“怎么了你？”
“我刚看见顾清笙出来还有点急，匆匆下了楼，你两……”
林春和合上卷子往教室门口走来，林梓叶锁了门，听见他问，停了两秒的手把钥匙放回窗角，打断他：“没事。”
林春和很识趣地闭了嘴，没再追问。
不过借着走廊的灯他看向了林梓叶的耳尖，莫名地笑了下。
最后并肩下楼时，嘴角还在笑，直到林梓叶一个眼神递来，“笑什么？”
林春和立即装傻充楞，挥挥手里的卷子：“什么？我笑了？你看错了吧，哎不过，我刚和老师讨论的一个完美解法很适用最后一题，我先到楼下找蒋夏说去。”
—
次日顾清笙起得很早，她嘴里含着牙刷，脑子里想着睡前的单词。
吐出一口唾沫，心里拼写着字母。
出了门，沿路走到校门口，在小摊边买了杯粥，边走边喝。
踏进后门，一股视线从后排传来，顾清笙喝了口粥，看了眼自己的位，掠过桌位旁边坐着的人，看向窗户。
天空朝霞红透半边，绿树染起夏意，清爽的凉风破开窗缝，渗透进来，丝丝凉意点在脸上。
顾清笙刚回到位上，就听见自己同桌说：“我接受。”
她有点愣，看向林梓叶。
教室里人不多，三四个早起的孩子零散坐落，不大不小的声音很清晰，使得他们纷纷好奇抬头看，除了一个趴着补觉的。
啊。
接受啥……告白吗？
顾清笙过了两秒才想起，这是在接受昨天她自己的那个提议。
她点头，平静地说：“好的。”
顾清笙把包放下，还没把作业拿出来，就对林梓叶说：“一会儿要接水可以把杯子给我，水温要多少记得跟我说。”
林梓叶看她一眼，应声。
“嗯。”
没过一会儿 ，林梓叶停止摆弄手里的橡皮时，顾清笙又出了声：“谢谢。”
林梓叶眨了下眼。
橡皮没在桌上，从手心里不慎滑落了。
顾清笙捡起，替她放在了桌上。
“不用谢。”
林梓叶闭拢嘴，心里哦了声，然后说：“好的。”
轮到顾清笙眨眼，她微笑，瞥了眼净水器，朝林梓叶伸手，“水开了。”
“要什么温度？”
“半开。”林梓叶说。
“半凉半热？”顾清笙确认道。
见她点头，顾清笙接过杯子，起身。
林梓叶知道顾清笙刚才接过杯子时，笑容有意加深。她听见了，但没有去看。
只是在顾清笙起身，背离她后，她才抬起下垂的眼睫，框住那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