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季二!看我得了个什么好消息!”厢房帘子被掀开,来人大喊。

    包厢里坐着三人,旁边各跟着一位样貌不俗的女人,只不过中间那人旁边的,是个清秀的少年。

    少年正剥橘子,正间那人等他剥好就着他的手吃了一瓣才看向来人,折扇一展,将墨发吹散几缕,问:“什么好消息?”

    盛如安三两步走过来,坐到剩下两人的人旁边,猛饮一蛊酒,抹了抹嘴才道:“我方才遇着老鹁了,你猜我问到什么了?今个儿的花魁,是个男子!”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都望向季知屿。连季知屿摇扇的动作都是一顿,再开口时声音不似刚才懒散,透着几分玩味:“男子啊。”

    盛如安道:“幸好我叫你来了,怎么样?”他脸上明晃晃摆着“快谢我”三个字。季知屿顺着他说:“这次我请了。”

    “诶!季二大气!来来来,喝酒!”另两个人说,给季知屿和盛如安斟满了酒。

    一直站在厢房角落的婢女出声:“各位公子们,竞拍快开始了。”

    盛如安往嘴里扔了几粒花生,闻言说:“开吧开吧。”婢女上前,将季知屿正前方的布帘拉开。

    他们的厢房在三楼,正对着戏台,位置极好,将全楼景色一览无余。

    今日来得人颇多,大多挤在戏台旁。二楼的是些小富小贵的公子,三楼的,便是些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弟和朝廷官员。

    斜对面的厢房也升了帘子,里头坐着的人是位熟人,工部的一位官员,叫楚明,前几日季知屿还在府中见过他。正巧楚明也看过来,季知屿便抬了抬扇子,朝他笑了一下。

    楚明却当作没看见,将视线移向别处。

    盛如安瞧见了,当下骂道:“也不知谁给他的脸,竟连季二也敢顶撞?”

    “哈。”季知屿失笑,倒是心情愉悦,“你啊你,倒是会说话。”他把少年拉过来,握着他的手,柔声道:“再剥个水果来可好?”

    少年青涩的脸悄然变红,声如细蚊:“好。”他不舍地抽出包裹在男人手心里的手,往果盘里拿水果。

    忽地,下面传来老鹁高昂的声音:“今个儿多谢各位客赏脸捧场,让我们望月楼篷毕生辉。知道客官们很急,想看看望月楼新晋花魁是何种姿色,不过,这新花魁可羞涩很,可得客官们候上片刻了。让愿影先给客官们跳上一曲可好?”

    愿影是上届花魁,千金难窥其真容,老鹁这话一出,直把看客们的燥动给抚平了。片刻后,一衣着轻纱薄衣,勾勒出漫妙身姿的女子随着轻缓的音乐起舞。

    剩下三人皆目不转睛,只季知屿轻搂着少年,附在他耳边道:“好看吗?”

    少年羞得脸都快冒烟,手臂搭在腰间的那块皮肤已经酥软了。他摇摇头,局促地说:“不好看。”

    季知屿轻笑,余光中另三人的诗者都羡艳地看着少年,才真正地勾了勾嘴角,没再逗他,把手规矩地放在少年身后。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并没有搂着少年。

    少年愣了愣,委屈地咬下唇,鼓了鼓气,主动凑到季知屿耳旁,小声说:“季公子最好看。”少年觉得这话是不带奉承意味的。季公子本就生得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他甚至偷偷觉得,季公子比烟花柳巷里的小倌们还好看。

    季知屿却往旁躲了躲,辐度不大。他顿了一下,才收起折扇,用扇子敲了敲少年的头,说:“认真些。”说完再去看戏台,愿影已经退下了,上面仅剩几位姑娘奏着乐。

    突然,一阵风把戏台上的烛光熄灭,引得众人不满大叫。下一刻,又全部亮起。

    不满的埋怨还未完全散去,惊叹声已此起彼伏。

    ——只见戏台上,一位身量很高、身材清瘦的白衣公子立在那儿。服饰并不繁杂,甚至是有点简单,连墨发也只是简单地挽起,可那张脸,足以让人忽略掉这一切。锋利清晰的轮廓、俊美无俦的脸庞——浓黑的眉,狭长而冷淡的眼,眼角旁小巧却慑人心魄的美人痣、高挺的鼻梁、薄而颜色浅淡的嘴唇,无一不在显示上天对他样貌的无限偏心。

    全场哗然。有人在兴奋于男人完美无暇的脸,有人在质疑为什么望月楼也养起了小倌,还有人——僻如三楼那些厢房里的人,都不约而同、有意无意地看向正对着戏台的那个厢房。

    季知屿自然而坦然地接受所有目光,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戏台那人身上。即使是阅人无数的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人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好看的。

    老鹁等激动褪去才上去,道:“这就是新花魅。居酲。大家还满意吗?”

    “满意”的声音要冲破屋顶。老鹁笑得牙不见眼,连说几声“满意就好”,接着便道出了今夜的重头戏:“等会儿便是居酲的初夜竞拍了,最低价为500两银子,价高者得!”

    “五百两银子。”

    说话者在二楼。众人还没看到是谁喊的,就又是好几声不同的声音。

    “五百五十两!”

    “六百两!

    “一千两!”

    老鹁道:“一千两一次!”顿了顿,还没说下一句,三楼一间厢房的婢女上前一步,举着“一千一十两”的牌子道:“三楼纪公子,一千一十两、”

    三楼其他厢房也不甘落后。

    “三楼徐公子,两千两。”

    “三楼楚公子,三千两。”

    “三楼纪公子,四千两!”

    “三楼徐公子,五千两!”

    越到后面,数目高到令人咂舌。众人看着热闹、也想知道最终是何人抱得美人归。当然,也有人早心有所想,说着:“季公子呢?那位风流成性的季公子呢?”

    连盛如安也疑惑:“季二?”

    季知屿不紧不慢,直到钱叫到了六千两,才示意婢女举牌子。

    “六千两两次……三楼季公子,八千两!!!!还有要叫价的吗?!”老学鸟兴奋地道,等了片刻也没人再叫,便道:“恭喜季公子抱得美人归!”

    “季二!!你……”盛如安惊讶道,但念到季知屿家底殷实,也不管了,只半直半假道:“那些人也没断袖之癖啊,干嘛抬那么高。”

    婢女低头对季知屿道:“季公子,请随奴婢来。”

    季知屿起身,拍了拍并未落灰的衣裳,用折扇点了点神情委屈的少年,对盛如安道:“将他送回摘月楼。”说完朝婢女拱了拱手:“劳烦了.”

    他随着婢女穿过条条回廊,停在了最末端的一间房前。他推开门,入目的是华丽的建筑。行至内屋,居醒坐在檀木床上,抬眸看向他。

    季知屿没有上前,坐在木椅上,对居醒道:“过来。”

    居醒走到他身前。季知屿道:“坐。”他给两人倒了杯茶,问:“居酲?是哪两个字?”

    居酲的眼睛很深邃,只定定看一会儿就能让人失了神。他垂眼,浓密的睫毛把眼遮了大半,让人看不清。细长的手指在桌上比划——居、酲。

    季知屿辨别了一会儿,笑道:“好名字。我叫季知屿。”

    居醒道:“久闻大名。”

    季知屿自然知道他“闻”的是什么“大名”,无非是些风流韵事。他道:“为何你在望月楼?”

    烟花柳巷之地有两大名楼。望月楼年岁已久,里头都是女子。而这摘月楼则是近些年修的。近些年社会风气愈加开放,有龙阳之好的人与日俱曾,所以摘月楼的生意甚至要压过老牌的望月楼。

    按理说,居酲在摘月楼而非望月楼,季知屿思忖着,喝了一口茶,才觉出那茶竟是烈酒。心下百转千回,又倒一杯酒饮尽。

    居醒没动“茶”,道:“柳妈妈寻我的。去哪决定不在我。”说话间,俊美的脸上才流出几分身不由己的苦涩。

    季知屿面不改色地道:“也是。”

    房间里静默下来,片刻后,季知屿挑眉,用折扇别开展酲摸在他衣襟上的手,“没那么快.”

    居酲顿了顿,道:“外界都是这样传的。”

    他有那么急色吗?季知屿无语片刻,却没反驳,道:“你先脱吧。”

    居酲的脸色小辐度地僵了僵,然后用手,把白衣外袍脱去,只剩里衣。

    季知屿不动声色又倒了杯酒饮尽,目光定在居酲缓缓裸露的肩头,然后“嘭”地倒在桌上,双眼紧闭,脸颊绯红。

    居醒动作一顿,把里衣穿好,等了好一会儿季知屿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拿起另一杯“茶”,喝了一口,并没有什么眩晕的感觉,才确信这酒里没加别的东西。

    第二天,季知屿醒来时,入眼的是古老的檀木。旁边传来好听的声音:“醒了?”

    季知屿半起身,里衣因动作而变得松挎,他拢了拢,神情疲惫,含着歉意道:“昨晚那竟是酒……抱歉,耽误事了。”

    居酲已穿戴完整,道:“季公子喝不出来?”

    “是。从小的毛病了。”

    居酲从外屋倒了杯水,端给季知屿,见他疑惑,解释道:“你的唇裂了。”

    季知屿摸了摸嘴唇,昨晚只喝了几杯酒就再未进水的唇果然裂了。他接过水,道了声谢才喝一口,辛辣的味道便顺着喉道流。他眨了眨眼,喝完后对上居酲带着审视的眼,把茶杯递给他:“怎么了。”

    居酲摇头,“只是觉得,公子的八千两真不值当。”

    季知屿浅笑,道:“哪里会?能见美人一面,千金也是值的。”

    居酲面不改色,拱手道:“谢公子抬爱,居酲先告退了。”

    季知屿从望月楼出来时天色尚早,转身便走进不远处的摘月楼。他是摘月楼常容,甫一进门,老鹁烟月便迎了上来,身边还跟着与他温存过的小倌们。

    “季公子来啦?听说昨个儿可去了望月楼捧场呢!新花魁滋味好吗?”烟月抹着厚烟脂,将遍布皱纹的脸遮了大半,笑起来粉叠在一块。

    季知屿搂住一个小倌,道:“自是极好。”

    一行人往里走,惹得正在待客的小倌也频频回头看。

    烟月问:“季公子今个儿要谁陪啊?”她把跟在季知岭旁边的小馆赶走。

    “若风。”

    片刻后,一清秀男子来到厢房,朝季知屿行礼:“季公子”。

    季知屿用折扇指了指对面的木椅,示意他坐下。

    若风帮季知屿泡好茶,倒上,递过去,道:“居酲出生于江南并不富裕的家庭,十四岁那年拖着病弱的母亲北上京城求医。他借了高利贷来治病,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做一些小工攒钱还债。不过次年他母亲还是病死了。钱没还上,高利贷就找上门,打、骂都没少过,最后把人绑了,打算卖给富贾,被柳翠截下,在望月楼休养了一年才养回肉来,在昨日把人推上新花魁的位置。”

    季知屿皱着眉。他不笑的时候格外清冷,与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他问:“仔细查过了?确定是他本人?”

    若风点头,道:“那些讨高利贷的和居酲先前住所的街坊都拿着他的画像确认过了,确是属实。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感觉……不太对。”季知屿回忆昨晚和今早的细节,缓缓道:“他太镇定了。”

    若风微微睁大眼,“该不会……他找人试探你?你昨晚…… ”

    季知屿神情严肃。他早有这个猜想,所以对居酲用的方法与其他人的并不相同。他道:“你派人去查查居酲近来有他那边的人有没有往来。”

    “是。”若风离开后,季知屿转身对一直没说话的烟月道:“你去探探柳浅的口风。”

    烟月不复方才谄媚的模样,毕恭毕敬应下。又想起什么道:“前几日季小公子曾来此寻您,那日您与盛公子他们去城郊了,我便把他打发走了。”

    季知屿道:“下次直接拦着,别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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