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重，漆黑夜里人影奔走着。
武府前灯火通明，庭中滕椅上少年不怒自威，府中人人静音不蹙眉，生怕一个不小心，殃及池鱼。
“阿兄”廊坊上武二小姐武不念披着件轻薄妃红锦氅轻声唤着。
少年回头眼中利刃融化，迎上去解下自己身上厚实大氅披上少女单薄肩：“怎么不多睡会儿，更深露重穿这么少。”
“我不放心，阿爹中毒，你又要远赴东山，不去行吗？”武不念没了在街上的盛气凌人模样，现下满满担忧和不安。
“说什么傻话，不念不放心，阿兄同样不放心，没事，阿兄很快回来。”武不忘对武不念弯唇柔言。
“已经有人愿意去了，阿兄非去不可吗？”
少年神色沉重抚上武不念鬓发，轻叹息。
“大少爷，人都到了。”
“知道了。”武不忘
“天未亮，回去睡会吧，听说东山脚下盛开一种不会枯萎的蓝盈花，等我归来折支送全天下最美的妹妹。”
“这世上哪有不会枯萎的花，我也不是全天下最美的人。”武不念摇摇头一眼一板回他。
武不忘晃神，自己的妹妹最乖了，她才不是外人说跋扈飞扬的性格。自小妹妹是个话少，善良的小书呆子。如果不是顾府，妹妹怎么会变成今日这样。武不忘愤恨伤感，他不敢表现出来。武不忘扯出笑：“哈哈哈，有没有等阿兄去看看再说。走了！”
武不忘大步走向大门外，武不念望着背影。眼底悲凉浮现，武不念害怕，她的亲人重病，阿兄离她而去。人人厌恶的小姐，最怕分离。
“顾家马车在城门口等着了。”吴管家跟在武不忘身后提醒。
“连我家大门都不敢进，这顾留夷不过如此。”武不忘随即想到什么轻蔑一笑。
“清宁大师送了他手下徒弟来，说是他能知晓雪重花大概位置。”
“知道了，对了，留馀春的人呢？”
“那小子到了，只不过跟来了个鬼鬼祟祟的人。”
“哦？”
“押过来。”
芜华压上前来。
“我不是小偷，我是去替武大人寻雪重花的人。”
留馀春的大小姐？武不忘斜眼看了眼芜华。目光停在芜华包扎严实的右耳上。武不忘不禁愣神，是自己白日在正厅用刀时飞刺留下来的。这丝感受不过须臾。
“你们没听到她说不是小偷，是替我阿爹来寻雪重花的人吗，还不快松开。”武不忘厉声。
家丁松开芜华，武不忘说“带她去沈文那。”
“是”
“这边请。”仆人毕恭毕敬引领芜华。
“大少爷，芜鱼在前面把她带到后面去干嘛？”
“看样子他们都不知对方来了，索性把他们都带上，到了东山总要有人打头阵，假若那小子偷跑了，还可以用那女子威胁。”
“少爷好计策。”
武不忘不理会吴管事，淡淡瞥一眼：“吩咐下去，出发！”
车马如龙，浩浩荡荡使出，寒夜冰冷，暖炉提前放进马车，车内人困倦眯起眼。
芜华没有资格坐上暖和马车，只得和两个武家仆从坐在驮满货物的托车上。
冷风吹入芜华脖子，芜华打了个喷嚏，拢紧自己的披风。
队伍行到城门时停留片刻后，武府队伍里涌进几支人马。
不多时，队伍动了起来。芜华困焉焉趴在货物上沉睡。
“芜华长大了，勇敢，且敢于担当了。”
芜华抬头，记忆中坐在田头白发苍苍的奶奶和蔼看着她。
鼻头酸涩涌上，芜华抱上奶奶。
“奶奶，你好久不来看我了。”多年来的委屈思恋化做眼泪。
“好了好了，我来了，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呢。”奶奶安抚芜华。
芜华明白这是一场梦，哪怕是在梦中，她也知道自己身处梦镜，都是假象。
晨曦落在芜华眼下泪珠，太阳烤的芜华脸发烫，右耳刺痒。
芜华晒醒，车子摇摇晃晃，他们行走在一片贫瘠土地，荒芜田野，看似无人打理土地却又寸草不生，干净无杂草。
这么大片地不种作物，这是什么意思？
芜华很是好奇是什么原因，正巧队伍前喊着停下休顿片刻。
芜华蹦下车，三两步跨向田边，芜华抓起一把黄土。
半湿的黄土捧在手心，芜华嗅了下正常土腥味。
这土没有什么问题啊，现在五月怎么不种任何东西，她在繁鸣寺下时，繁鸣寺下的谷物旺盛。
“芜华小施主。”
“慧珈？”芜华回头惊喜发现慧珈在远处。
芜华抛下土上前去才发现慧珈身后躲在车后阴影处青衣无尘，无尘端坐，清风徐徐，无尘垂头读着经书。刺眼的是无尘光头，一切美貌在光头下显得十分割裂。要是无尘长发那该是什么样子？芜华瞎想似被对方窥探到。
无尘合上手中书，正视芜华。双眼对上那刻，芜华一激灵，自己怎能对僧者冒出大不敬想法。呢喃着：“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慧珈听到芜华的小声嘀咕，不解问着“芜华施主你怎么了？。”
芜华掩饰摇摇头，对无尘行礼：“无尘师傅。”
无尘点头，不由自主瞄到芜华包扎的右耳。
芜华主动解释自己伤到耳朵了。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是清宁师傅让我和师兄跟着武大少爷去东山。”
“你们也要去东山？”
“芜华小施主同样去东山？”
“嗯。”芜华点头。
“武家拉你去东山做什么？”
“说来话长。”芜华叹气。
“芜华小施主，趁天早，你还是回去吧，去东山太危险了，我可以为你找牛车送你回去，替你向武大公子说情。
芜华很感谢慧珈为她着想，她不能走。现在不行。
“慧珈你们跟随是因为你们有自己的责任，我跟随亦有属于自己的责任。”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无尘不免看向芜华，辣日正头芜华面容晒的发红。半扎的发型依然很随意。
“你的责任不应该是去东山。”无尘站半天，难得开口，一开口就是让芜华回去。
“无尘师傅，慧珈师傅谢谢你们为我着想，武少爷不会让我走的。”
慧珈弄不清原由，武府不会强求别人去，只对引路人，慧珈仔细瞧芜华，芜华是女子，她不可能是引路人。慧珈不明白武府不让芜华离开，想到引路人，慧珈默默叹息。
芜华不想离开，不说理由，慧珈不继续追问，转移话题：“小施主先才抓把土在那干嘛？”
“哦，我好奇这土为什么无人种作物。”
“这应是大户人家的地，我们这会到了沂安，沂安贵族王氏族人家的地，师兄，我这回说的可对。”
“嗯。”无尘点头。
“那为什么？”芜华诧异。
“这些个贵族有些个毛病，不种地却叫人把这土地打理个干净，苦的是没饭吃的百姓沂安这块虽连着繁城，沂安百姓过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对吗，芜华施主？”无尘接话，清冷脸孔捉摸不透情绪，弯唇问芜华。
芜华若有所思，这样的生活只在书中，眼前世界的残酷她就接触了一点。偏这一点足够让她退缩。
芜华沉默怔怔看着无尘，语塞说不出什么。
“收拾收拾，出发！”
“哎，出发了”慧珈道。
“快回车上吧。”慧珈收捡书籍。
“我先过去了。”芜华指着后面说。
慧珈抬头后面是几辆运货物的车：小施主，你没有坐马车吗？”
“我没有。”
“你一个女子怎么不让你坐马车，上我们的车吧。”慧珈露白齿嘻嘻笑。
“可以吗？”芜华惶恐。
“快点快点。”管事在前头催。
“可以可以。”
芜华坐货物车不舒服，有马车坐正和她意，芜华不推脱，溜进马车。
队伍行使东山，马车宽敞，配有软垫，芜华屁股轻松了不少，无尘和慧珈在车中打坐。
芜华无所事事，掀开帘子透透风。
过了晌午，队伍停在林中，做起饭。
“芜华小施主，吃饭了。”
慧珈叫醒午睡的芜华。
芜华下马车伸个懒腰。
“阿姊？”啃饼的芜鱼愣住，希望自己看错了。
芜华放下手臂，芜鱼气冲冲喊着：“阿姊！”
芜华本能回头，在不应该碰面的地方见到不该见到的人，面面相觑的俩人都觉得自己见鬼了。
喂，不是吧。芜华不可置信，芜鱼没喝自己给他准备的迷药汤？自己特意给芜鱼的汤里加了点昏睡药。
芜鱼气势汹汹走近。
“你怎么在这里！”异口同声着。
“我还想问你呢！”两人同样一句话。
“你不是应该在家吗！”芜鱼先发制人。
“你不是在家吗！”芜华反问他。
“你给我回去。”芜鱼扯住芜华。
“我，不。”芜华瞪眼芜鱼甩开芜鱼。
“好！”芜鱼转头跑向吴管事。
“吴管事，我阿姊来了，您都不跟我说一声。”
“你阿姊自己跟过来的。”
“我家中杂事繁多，不如你让我阿姊回去吧。”
“你让她回去？她自己说要同我们去东山，再者大少爷同意了，你说让她回去，这不是再打我家少爷脸。”
“我同大少爷道歉，拜托吴管事让我阿姊回去。”
“好，让她自己回去。”吴管事答应的爽快。
“多谢吴管事。”
“先别急着谢，我可没说派人送她回去，再过几过时辰天就暗了，况且这可是王式地界，小子你可得想好。”吴管事暗笑。
“哎呦，吴管事，其实这事我管不住我姐，她偏要去我拦不住她，您吃。”芜鱼
“小子我也是为你们好，跟着我们至少不会出什么大错，赶快吃好了敢路。”吴管事语重心长。
与此同时。
“小施主你阿弟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应该是在说让我回去吧。”
“小施主，走到这个地界，不会让你离开的。”
“这么肯定？”芜华见慧珈信誓旦旦。
“对啊，王氏地界不安宁，这会离开了大队伍就是在送死。”慧珈想想说“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阿弟回来了，不信你去问问。”
芜鱼到跟前，芜华凑上去问：“你去干什么了？”
“哼，现在好了，如你愿了，想走也走不掉了。”芜鱼说完跟芜华赌气，不理芜华。
芜华搓手不知道说什么。
……
“好了，小施主喝汤。”慧珈递来一碗汤。
“谢谢。”芜华接过汤找片干净地坐下。
天气逐渐炎热，令人无胃口，芜华没喝几口热汤，随便吃了口饼草草结束午饭进了马车。只是车中多了芜鱼。
芜鱼不愿意理芜华上车到头就睡。
芜华睡不着，恰巧车上慧珈带来的佛经解了芜华无聊。
队伍渐行渐远，天色五彩斑斓。
车外吵闹，芜华探出头。
“天色渐晚，硬家伙别离身，不可大意四周，不准私自离队，若是离队死了，无人替你收尸。”
“众人可听清！”
队伍里七嘴八舌，吵吵嚷嚷。
吴管事骑着马重复说着走近芜华这辆车。
吴管事瞥一眼芜华，又对身后人。
“队伍里有几个女子，叫队伍里几个女子上马车。”
大张旗鼓的动静令芜华留了个心眼，队伍才行走不过三四个小时，估计他们现在还在王氏地界，慧珈说过这里不安稳，武府带了这么多侍卫都不敢轻视，看来是真的不安全。
芜华缩回头，正好跟对面的无尘对视。芜华不知道哪里来的心虚感，快速垂下眸。
一柄短刀出现在芜华面前，芜华疑惑。
无尘握着短刀，无表情看着芜华。
“给我的？”芜华疑惑。
“防身。”无尘吐出两字。
无尘的细心令芜华受宠若惊，无尘并非冷漠，毒舌，无尘心里还有慈爱。芜华漾起笑。
“谢谢。”芜华一接过刀。
她需要武器防身，虽然她不敢用短刀杀人，刀在身边她就安心些。
夜色暗涌，白日遮阳的杨树林此刻危机重重。
芜华紧紧握着短刀，拉开一角窗帘露出双眼睛观察杨树林。
她不是有疑心病，她刚刚真的看到林中一闪而过的人影，芜华敢保证不是队伍里的人，那些人穿的诡异，土黄色衣裳活脱脱像黄鼠狼，树林依稀可见点日落，激得芜华寒毛卓竖。
再加上外面无一人说话，芜华心被揪起。
人在恐惧状态下，手心会不断冒汗。
窗角被人扯下，芜华看不见外面情况了。
“不要一直盯着外面看了。”打坐的无尘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芜华。
芜华点点头，车内再次安静。芜华转眼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芜鱼和慧珈。
芜华看着车中三人青涩面容，除了芜华本来年龄，这四个加一起古稀之年都没到。
这三人两个睡得死沉沉，一个镇定自若。
“无尘小师傅你不害怕吗？”芜华问着。
无尘看得出芜华的紧张，无尘手指微蜷，他不知该怎么安慰人，还是安慰姑娘。他说不出，他也没说过，半天他才回一句。
“人死自有天定。”
在芜华眼中变了味，这是什么超前精神状态？
“还有多久能走出王氏地界？”
“明日戍时。”
“那到东山呢？”
“后日能到附近。”
两个人一问一答，芜华好奇事太多，无尘愿意回答自己，芜华就多问一些。
“那这王氏是什么来头？”
“这片封地现在主人王氏十四代独女，炎帝开朝来王氏昌盛，门庭若市，王氏盛行六世，封地无数，六世过后，王氏落败，迁至沂安。”
“后六世无所出，依磅前世光荣，王氏向来奢靡，沂安在王氏下统治下暴乱”
“王氏到今日只剩一独女。”
“此人是个人物，有人相传王氏女是妖魅幻化成王氏女，真正的王氏女及笄年华被她吃了。”芜鱼迷迷糊糊道。
“你醒了。”
“你们俩声音太大睡不着了。”
“王氏女是个怪人，总之恐怖的紧。”
“你都说了只是相传。”
“说她是妖可能是假，不假的是她真吃人。”
“五年前她可真真在瑶池会上烤了白家二公子。”芜鱼压低声音。
“她？”
空气中突地安静的诡异，杨树林沙沙，芜华额头冷汗冒出，斜眼瞥向窗户那道缝隙，缝隙外黑漆漆。
“唉！”
芜华一个激灵拔出短刀挡在身前，结果发现是芜鱼恶搞。
芜华恐惧心理瞬间消散，转换成气恼。
芜华狠狠劈了芜鱼一掌。
“你们在干嘛啊，好吵。”慧珈蹙眉迷迷糊糊道。
“安静点。”无尘道。
芜华和芜鱼乖乖坐好。
打闹后芜华心中不紧张了，车中三人都在自己身边，芜华放下戒备心。紧张情绪成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