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下午六点，窗外的夕阳烧红了半边天，橘黄色的光从窗户外斜洒进来，落在白皙姣好的面庞上。

    面前抽油烟机的嗡嗡声渐渐减弱直至停下。

    “茜依，晚饭做好了吗？”她刚把灶台熄火，就听到厨房门外妈妈的询问。

    她叫曲茜依，今年21岁，上半年大三结束，过完这个暑假就大四了。

    “嗯，做好了。”声音麻木平静。

    外面热闹的气氛安静一瞬又欢快起来。

    “快别闹了，大姐姐做好饭了，快去帮忙端过来。”陈兰对着正在打闹的小女儿和小儿子微笑着说。

    不用怀疑，她表面上的身份是这个家里的大女儿，真实身份是不用发工资的保姆。

    话音落下一会儿，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进厨房。

    走在前面的是妹妹曲茜儿，今年读高二，后面的是弟弟曲宁安，今年读初三。

    “姐，菜在哪儿呢？”曲宁安在曲茜儿身后攀着她的肩问。

    曲茜依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台面总共没有两米，不会自己看吗？

    但是她忍耐了下来，手朝旁边一指：“在那。”

    曲茜儿和曲宁安一人端着一盘菜出去了。

    “哎呀，我的宝贝们好棒！”妈妈陈兰在夸奖她那两个今天中午辛苦端菜的儿女。

    曲茜依面对着洗手台沉默地拿抹布擦净水渍。

    “茜依，快点来吃饭了！”是一家之主曲永强。

    他催这话没别的意思，还有两个菜没端出去，碗筷也还没摆好。

    曲茜依解开围裙将饭菜都端出去，发下筷子才在餐桌边坐下。

    刚吃了一口饭还没咽下去，旁边曲茜儿拿筷子扒拉菜里的辣椒抱怨：“姐，你怎么放这么多辣椒啊，我最近脸上爆了一颗痘，不能吃太辣！”

    曲茜依平静地夹菜：“这里还有青菜和汤菜，你可以吃这些。”

    “可是我想吃肉！妈妈～”曲茜儿还是不满，冲陈兰撒娇，“我不吃了！”

    屁股稳稳粘在椅子上不动。

    “二姐，你能吃就吃呗，不然可以自己去做啊。”曲宁安扒着饭碗说。

    陈兰转头向曲茜依微笑：“茜依，要不给妹妹再做碗肉沫蒸蛋吧？”

    曲茜依夹菜的手一顿，手指收紧一瞬又放开，继续夹菜：“妈妈，这有她可以吃的菜。”

    言外之意是爱吃不吃，不做。

    曲茜儿不满，生气地摔了筷子：“我不吃了！”

    说完大力拉开椅子转身冲进房里。

    “不吃就别吃了！”一家之主冲着她的背影吼，这场闹剧吵到他吃饭了。

    这下餐桌上安安静静地维持到吃完饭。

    这样的闹剧没几天就会上演一次，曲茜依表示已经习惯了。

    晚饭结束，曲茜依正在整理餐桌上的残羹和碗筷。

    “茜依啊，等下这些碗要刷了啊。”陈兰的声音在沙发上响起，“还有洗衣机里的衣服，等下记得晾。”

    曲茜依叼住下唇肉没开口。

    她想：曲茜依，你要忍住，马上就开学了，没几天了。

    **

    曲茜依的学校是在外省，能去外省读书还需要感谢一下志愿截止那段时间的不安。

    她成绩比较好，填志愿的时候曲茜依做了一周的功课，分析自己能去的学校和专业，希望尽量不浪费掉自己得到的每一分，认真地检查过再提交了自己的志愿。

    她真的为未来的生活感到开心，幻想自己在大学里面努力生活的样子。

    但是在提交志愿的最后一天，曲茜依再次登进网页里面检查，看到她的志愿变成了本地的大学，第一志愿甚至是离家最近的专职学校。

    能拿到修改码的只有家里人。曲茜依顿时觉得浑身发冷，那段时间家里一点异样都没有。

    他们修改她的志愿而本人居然毫不知情，说出去别人可能都不相信。

    是谁瞒着她改的已经显而易见了，她不知道父母为什么想把她锁在身边。

    她一直以为他们对她还是有爱的，她毕竟是他们的孩子不是吗？

    可摆在面前的结果就好像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未来是自己的，曲茜依想着，这个志愿必须改。

    既然他们瞒着她，那她也瞒着他们。

    后面耐心等到截止时间的最后一个小时，曲茜依去了网吧，将志愿重新修改。

    之前的志愿顺序重新调整，第一志愿改填了距离最远的那个学校。

    卡着最后的五分钟时间提交，剩下的两分钟留给自己检查。

    最后刷新的志愿结果是如她所改的那样排列。

    等到后面曲永强和陈兰发现的时候，大学报名都结束了。

    **

    “对了，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后面有张纸没扫干净。”曲永强对着刚出厨房的大女儿说，“你等下去扫了，今天睡前还要拖地的别忘了。”

    曲茜依深吸一口气，应了一声：“嗯。”

    “对了爸爸，过几天我就要开学了，要提前买车票，下个月的生活费可不可以提前给我？”曲茜依想提前买票了，她急需要车票来安慰一下自己，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曲永强说道：“你身上不是有钱？我记得你在学校有兼职。”

    “可是那个工资当月做满才五百四，有时候甚至没有那么多的！”曲茜依有些急了。

    她在学校做的是学院老师的助理，按一个小时十五元计算，平常还要上课，这点工资根本不够生活。

    “那你应该也存够了两三千，本来生活费一个月一千，这些钱都够你用两三个月了，而且你去年不是还拿了奖学金吗，等你用完再来找我吧。”曲永强的脸色看起来觉得这样做理所当然。

    她回想起奖学金下来的那个假期，在逛街的时候给家里一人买了一套衣服，最后也没剩多少了。

    “可是你们昨天都给了曲茜儿和曲宁安一人两百当零花钱，我从来都没有，凭什么！我也是你们的女儿！”曲茜依有点崩溃，越想越委屈，明明同是儿女，为什么区别这么大！

    “那是你妈妈给他们的，我可没给，你问你妈要去。”曲永强不耐烦了。

    可是她每次问妈妈的时候，妈妈都很委屈地说爸爸不给她钱，她也没有。

    然后她开始诉苦，说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背井离乡去打工赚钱了，那个时候多苦多累，让曲茜依心软，最后要曲茜依去问爸爸要。

    她像皮球一般被踢来踢去。

    曲茜依鼻头一酸，也没再追问，转身回屋了。

    他们不是给不起，只是不想给她。

    明明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但是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就像寄人篱下的免费保姆。

    所以，当爱与被爱落差太大的时候，谁都忍不住不去计较得失。

    她依稀还记得小时候自己还是很幸福的，后来弟弟出生后生了场大病，需要大量医疗费，为此借了很多钱，妹妹也因此托管过一段时间。她努力学习，乖巧听话，她心疼他们每天早出晚归地赚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家务，带好弟弟妹妹，希望他们工作的时候别担心家里。这是她身为女儿，身为姐姐应当做的。

    初中的时候很明显能感觉到家里生活环境好起来了，换了大房子，换了新家电，对曲茜依来说，生活还是照旧。

    等到高中毕业，她才偶然从表姐口中得知家里有三千多万的存款。她其实对钱没有什么太大概念，足够穿衣吃饭就好了。

    可能是女孩子心思细腻又敏感，随着弟弟妹妹的长大，以前还能劝自己他们还小，父母宠爱一些是应该的，后面就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父母的区别对待越来越明显。母亲陈兰明显偏爱妹妹一些，弟弟则是曲家的香火。

    她变得内耗且自卑，有时候她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她以前做错了，不应该那么懂事。

    可父母生她养她，只是他们一碗水端不平，她不该……。很少有父母能端平这一碗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是平常父母中的一个罢了。

    但看到他们其乐融融的时候她也会羡慕，会失落。

    思绪经常在曲茜依脑海里拉扯。

    次数多了，便越来越骗不了自己了。

    生活费应该是泡汤了，但车票是一定要买的。

    曲茜依放下因为做家务而扎的丸子头，半长的头发披散而下。

    拿出手机买票，出发时间选择了返校最早的那天。

    车票的安慰作用大打折扣，她必须再做点什么事稳定一下。

    曲茜依的衣柜里有一层抽屉没有放衣服，里面放着的是她的宝贝，她打算去看看它们。

    宝贝其实不是什么宝贝，只是对她来说具有纪念意义的礼物、书信和照片，是朋友对她的祝福。

    每次整理它们曲茜依都会觉得很开心。

    她拉开抽屉，看到放在最上面照片愣了一下。

    她比较喜欢收纳，照片有一个专门的本子放着，没有拿出来过，可是现在这张照片……

    曲茜依动作飞快将抽屉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

    她回想起初中还没搬家前的时候，那时候和妹妹住一间屋子，放学回来发现妹妹乱翻她的东西，还拿走了她朋友送的礼物。那件礼物被摔坏了现在还躺在密封袋里。

    她那时候很伤心，也很愤怒。

    她去告状了，希望爸爸妈妈能主持公道。可他们说妹妹还小，希望曲茜依能原谅她。

    曲茜依听了他们的话。

    后面再几次发现她翻了东西，每次告诉父母之后他们都只说希望她能原谅。

    原谅原谅…这要怎么才能一直都原谅！？为什么不能是她改正错误！

    她终于意识到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可能保不住，把这些礼物都存到表姐的衣柜里去了。

    从那以后，只要被翻看被拿走的东西不贵重，曲茜依都保持了沉默。

    礼物们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拿回来的，她当时还一件件看过，好好摆在抽屉里面。后面就开学了，之后再没动过。

    但摆在最上面的照片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被翻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