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茜依拿回礼物的时候想着妹妹已经高中了，应该长大了，这些东西没什么稀奇，她自己也有，不会再翻了。

    没想到是自己天真了。

    照片集、书信集、邮件车票集、纪念物、礼物一件件摆在眼前。

    除了刚刚放在最上面的那张照片，照片集里面还有两张照片被拿出来夹在书本中间，有张照片的角被折坏了，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和好朋友们的合照。

    书信集不用想肯定都被看过，邮件车票集和纪念物可能是太无聊倒是没什么变化。

    接下来是礼物，其实这些礼物都很平常，没用盒子装的就是一些朋友送的钥匙扣挂件、diy的手串、巴掌大的娃娃等等小东西；有自带盒子的礼物大多装着一些各种各样的摆件和饰品之类。

    小东西不容易被破坏，可有没有被拿走也不好说，数量多，时间久，曲茜依不可能每件都记得。

    大一点的东西差不多都是高中同学或者大学同学送的，没什么太大变化，曲茜依松了一口气。

    一眼望过去整整齐齐，只一个盒子盖子没盖好，微微翘起来了一个角，曲茜依把那个盒子拿起来，想重新盖一下。

    掀开盖子一角，里面尖锐的玻璃尖尖割开光线，弯弯地斜刺在那里。

    “这是……”

    曲茜依呼吸发紧，整个盖子被打开，里面是一个被打碎的水晶球摆件，水晶球里的小熊抱着爱心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它周围飘着的星星亮片都没了，只剩下几个零散地落在周围和底座上。

    这是对她来说有特殊意义的高中同学送的毕业礼物，是一个水晶球，只有巴掌大，当时周围一圈玩得好一点的男生女生都收到了，还被吐槽说又土又麻。

    她很喜欢这个礼物的，虽然确实有点土，但是它在黑暗中会发光，还会唱歌，最重要的是结束语是他的音频，随性温柔，带着少年人的气息，说祝曲茜依天天开心。

    就算是顺便买的一件礼物，她也开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隔着玻璃小心捏住小熊将整个水晶球拿出来放在手心，打开底座旁边的开关，等了一会儿。

    ……没有反应。

    再试几次……

    依旧没有反应。

    曲茜依有点无措。

    音频放不出来了，它坏了。

    虽然那份好感从来没有宣之于口，现在又过去了三年，她早已经放进心底石沉大海了，可这不代表这个礼物没有意义不重要！

    曲茜依胸口起伏，托住底座的手忍不住地收紧。

    终于，她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餐桌旁，“妈妈，你做的肉沫蒸蛋好好吃啊！”曲茜儿被陈兰哄着正在吃饭。

    陈兰陪在曲茜儿旁边轻笑，“好吃就多吃点。”

    看到曲茜儿怒气冲冲走过来，陈兰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记忆里好像从没见过自己的大女儿这么大的火气。

    曲茜依停在曲茜儿旁边，抬起手中的水晶球，耐住情绪问她：“这个是不是你弄坏的？”

    曲茜儿转头看向那个破了的水晶球，嚼着饭粒没说话。

    过了一会似是想起来了一样，抬眼看向曲茜依笑道：“这个啊，我记起来了，是不小心的，那个玻璃球太滑了～姐，谁送的你这么丑的礼物啊？”

    “它不丑！谁允许你动我东西的？”曲茜依气得脖颈泛红。

    “那个小熊的颜色都没涂好，还不丑？哎呀，我好奇嘛！姐姐别生气了～你最好了。”

    曲茜儿拿出她惯用的撒娇手段。

    绝口不提道歉，还诋毁这份礼物。

    “茜依，妹妹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她吧，妈妈给你再买一个。”陈兰想宁事熄人。

    曲茜依不理解，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是这样的反应！？

    “可这是朋友送我的礼物！她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随便进我房间，还翻我东西！？如果不是我今天发现了，她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侯！？”曲茜依忍不住提高音量，扣在桌边的手指紧绷，浑身发抖。

    她在想什么？心早就冷了不是吗？现在还在奢望什么？可怜又可笑！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破礼物。”曲茜儿声音平静得反倒像是事不关己，转回身打算继续吃饭，“那你还想我怎么样啊？”

    一副妈妈在旁边，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有靠山的嚣张模样。

    “怎么样？”曲茜依稳住气息反问。

    她把水晶球底座稳稳放在餐桌正中央，然后直起身一把拉过曲茜儿的手。

    “啪！”的一声，巴掌震天响。

    “哎呀！”陈兰似乎是被这一幕吓到了，捂着嘴目瞪口呆。

    曲茜儿捂住自己疼到麻木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有什么不敢的。”

    曲茜依甩甩手，力是相互的，她的手也疼，但是一个字，爽！

    “啊啊啊啊啊！”曲茜儿疯了一样冲过去。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我早就想动手了，你能到现在才挨打，应该感谢你姐姐我脾气好！”曲茜依忍住被她撕扯头发的颤痛将她摁在地上左右开弓。

    既然开打，那就打够本！

    “哎呀！别打了！别打了！茜依，妹妹不是故意的！茜儿，快和姐姐道歉啊！”陈兰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先拉住谁好。

    自己反倒被不知道是谁的手推搡了一把，摔坐在地上。

    陈兰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幕忍不住想哭。

    “你们俩在干什么！？”现在已经七点多快八点了，曲永强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可外面厅里的声音越闹越大，又哭又叫的都传到房间里来了。

    推开门就见曲宁安趴在房门口伸头往厅里看戏。

    转头往那边一看，只见曲茜依将曲茜儿压在身下，两人顶着鸡窝头谁也不让谁在那互掐。

    怒气直冲头顶，曲永强大步往那边迈：“你们俩都给我撒开手！”

    曲永强一手拽一个把正在拳打脚踢的两人拉开。

    “爸！她打我！”曲茜儿捂住手臂先声告状。

    “明明是你先摔坏我的东西！”曲茜依觉得她好不要脸。

    话音刚落，曲永强“啪！”地一下扇了她一巴掌。

    脸颊刺得生疼。

    曲茜依偏头，咬牙看向被自己拖得反光的地板，眼也不眨。

    曲永强打完似是觉得不公平，“啪！”地一下又给曲茜儿来了一耳光。

    “再吵都给我滚出去！”曲永强怒气冲冲地指着门口。

    “呜呜呜呜呜……”曲茜儿捂住又被打了一巴掌的脸哭着跑了。

    曲茜依沉默地拿起桌上的水晶球也转身快步回了房间。

    被自己爱的人伤害，大概是曲茜依这辈子吃过的最大的苦头了。

    **

    放下水晶球，将房门反锁，窗帘拉上。

    曲茜依擦掉疼得溢出的生理泪水，拖出空行李箱打开。

    她决定了，再也不要回来了。

    哀默大于心死，母亲的一味偏袒和父亲那不分青红皂白的公平公正，都是摧动她下决定的要素。

    如果她毕业后找到工作有余钱了，会每月给他们打赡养费。

    只是再没必要见了。

    刚拿出来的那一抽屉东西还没收，干脆直接整理进行李箱，加上一些书本，再拿几套换洗的衣服，行李箱便收好了。

    找出高中时期用过的背包，将以后有可能用到的各种证件证明都塞进去，还有身份证、重要的电子设备和身上所有的现金零钱。

    背上背包，拉过行李箱，曲茜依环顾这间她住了快十年的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再回来的东西了。

    转身打开门，厅里已经没有人在了，只旁边隐约传出曲茜儿发脾气摔东西和陈兰细细的劝阻声。

    曲茜依拉着行李走向门口打开门，外面的残阳挂着灰，天快要黑了。

    曲茜依正准备抬脚。

    “姐姐。”是弟弟曲宁安，从小到大集家人宠爱于一身。

    曲茜依一唏，她当然也是宠爱他的一员。

    曲茜依停住步子回头，见他拿着水杯站在厨房门口睁圆了眼，习惯性问道：“怎么了？”。

    曲宁安看着这份行装的曲茜依不知所措，只呐呐地又唤了一声：“姐姐。”

    曲茜依的眉眼在背光之下辨不清晰，纤细的周身映着身后的晚霞泛着一层橙红色的光晕。

    她抬眼朝这房子最后望去一眼，收回视线道：“嗯，我走了，再见。”

    再也不见了。

    关上门，曲茜依迎着天空最后一丝光亮走上了街道。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屋内曲宁安大喊一声：“爸爸！妈妈！你们快出来！姐姐她走了！”

    “瞎嚷嚷什么呢？”曲永强开门。

    陈兰也从曲茜儿房间走了出来：“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吧？”说着就拿出手机。

    “有什么好打的。”曲永强转身，“她去了哪自己会回来的。”

    陈兰便将手机放下了。

    他们从没想过，以曲茜依听话省心的性子会再也不回家了。

    **

    现在已经凌晨了，路上的行人和车子渐渐少了起来。

    曲茜依背着背包，拖着个箱子漫无目的，她已经走了很久了。

    环顾四周一眼，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走上桥了。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桥下无声涌动的河水和耳畔呼啸的风声。

    曲茜依终于坚持不住地坐在路边，昏黄的灯光从头顶铺散而下。

    她慢慢将头埋进膝盖里，没一会纤细的背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传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声音没传多远就被风吹散了。

    桥头上，一个高挑身影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远处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背影。

    过了不知道多久，可能半小时，可能一小时，可能更久，曲茜依的背停止了颤抖，也没再传出哭声了。

    曲茜依抬起头，转身看向身后桥栏外漆黑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