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人烟稀少,竹子肆意横生,脚下的落叶和鞋底摩擦发出撕拉撕拉的声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像是能找到食物的地方。
钱溪饿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寻了块阴凉地,不管不顾地,直接倚靠着一根细长的竹子坐下了,两腿伸直。她手搭在肚皮上,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说完,她就地昏睡了过去,睡梦中也躲不掉的饥饿感,让她噩梦频频。醒来时,四周已经变黑了,夜里一阵凉风吹来,她脖子缩了缩,四处张望,刚准备原路返回。
突然听闻不远处有两个男人的声音,她寻声望去,借着月光,勉强看到两个高大的黑影,穿着与夜色相融的衣服,带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宽背后都别着一把亮晃晃的大刀。
她隐约听见他们在密谋,不禁屏住呼吸,将头压更低。
“摄政王盯着那批赈灾粮不肯放手,丞相那边发话了,不管以什么法子,都得让他松了那块肥肉!”
“哼,说得轻巧,想让他收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要是咱们手里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还怕他不成?”
“摄政王府戒备森严,连飞蚊都进不去一只,还收集罪证呢!况且你也知晓,他府上的暗牢,什么骇人的刑具都有,死倒是无所谓,就怕是受刑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见断气,才是最要命的!”
“用你说,这江湖上谁不知道他的心狠手辣,残暴人性!”
钱溪光是听他们说那位凶残暴虐的摄政王,还未曾见过,就已经冷汗直流了。
那位摄政王与先帝同父异母,自十五岁步入朝堂便名震天下,十七岁独自带领约莫八万将士对战承国十五万敌军,不下三日,敌军主动投降求和,往后三年都不敢再对萧国出军。
她也曾听闻打仗回来的将士说,那摄政王镇守疆土,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极为冷血。曾当着敌军的面,谈笑间生剥了他们将军的皮,那场面极为血腥,但他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最后还用那皮制成了上等的人皮鼓给承国皇帝做寿礼。
对于承国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却只能咬碎牙咽进肚子里。
后来先帝突发恶疾驾崩,为数不多的几个皇子皆死于内斗,要么就是沦为敌国的阶下囚,一去不返。只剩下一个九岁不到的儿子,身子十分羸弱,又无心朝政,学业也是一塌糊涂,多次气得先生一病不起:“无可救药矣!”
当时都传,先帝会将皇位让给这位摄政王,毕竟民间早有传闻,若是这位摄政王早几年出世,这龙椅上坐的是谁还说不定呢。当然后来传这话的人,不出第二天,就被乱刀砍死,一块一块地扔到了热闹的集市上,官府也是草草了案,不敢多过问。
皇位最后还是传给了那个最没用的皇子萧旭明,并下旨让摄政王辅佐萧旭明,直至成年,这并不出奇,古往今来,就没有几个皇帝愿意把皇位让别人的,兄弟也不例外。
出奇的是,摄政王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服,也没有趁机谋反,相反,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接了旨,让人看不透。
到现在,人们都说摄政王掌权久了,盯上了那把不属于他的龙椅,变得利欲熏心,甚至有人传他与承国勾结在一起,小皇帝长大了,也懂得一些朝堂之事,对摄政王也十分不满,可以说是极为忌惮,但总没有确凿的证据,没办法将他铲除……
若是她去收集摄政王的罪证,是不是也算为萧国做好事呢?她摇摇脑袋,暗骂自己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这么玩的,但内心却按耐不住,想要跃跃欲试。
横竖都是死,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富贵险中求。”啊呸!是“人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为国赴死,总比饿死了要好听点吧!但钱溪也只是想想。
原本想等他们走了,她再动身离开,不料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一只小蚊子在她鼻尖附近蹭来蹭去,她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再睁眼时,两把明晃晃的大刀折射着月光就架在她的脖子上,眼底下是两双底下占满黄泥的黑色靴子。
“你是什么人?偷听我们说话?”
“……我只是来挖野菜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钱溪大气不敢喘,实话实说,她一个“难民”,路都走不稳了,哪里有空窃听他们的机密。
“跟她废什么话,直接灭口,免得节外生枝。”另一个人说着一把刀举起来,就要砍下去。
“等一下!那个……搜集摄政王的罪证,可有赏钱?”慌乱之下,钱溪口不择言,虽然她确实盘算过,但自己什么身手,她清楚得很,江湖上多少高手都奈何不了他,更不用说她了!
闻言,那刀停在半空中。
紧接着,钱溪上空传来朗朗笑声,他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格外刺耳。
“就凭你?”
“她如此愚钝,杀她不仅脏了我的刀,还浪费我力气。”一个挑眉。
“确实。”另一个人附和。
他们向来不屑于和那些蠢人或者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较真,原因无他,只觉得这会拉低了他们的身份和地位,有失体面。
“我认真的,万一我真弄到了呢?你敢赌吗?”钱溪也不信自己可以,但为了活命,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活都敢接,大不了就交代这里了,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黑衣人相视无言,耸了耸肩。
“你要是能拿到他的罪证,价格自然好商量,不过你还是做梦比较现实一些哈哈哈哈哈!”
“那我到时候到哪里去找你们?”
“你要是有,不用你找,我们自会找上门来,蠢货!”
“……”钱溪沉默了。
说着两人收刀就要走,钱溪弱弱问了句:“你们有吃的吗?”
那两黑影差点打个滑铲,稳住身子,其中一个道:“还好你没杀她,不然你的剑和你都要变蠢了哈哈哈哈!”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还跟她说话了,指不定也变蠢了呢!”
两人心情似乎因为这个小插曲变得十分愉快,其中一个从胸前掏出一包东西扔到她跟前:“吃吧,小傻子哈哈哈哈哈哈,我们走!”
说完他们消失在竹林中,不留一丝痕迹。
钱溪望着眼前的东西愣了好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这狗屎运也是砸到她了,打开棕黄的纸,里面是已经凉了的馕饼!
三天了,她翻遍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头寻找食物,现在她终于有一点可以填肚子的东西了,她拿着馕饼的手都在颤抖,一口咬下去,泪眼差点流出来,她发誓,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馕饼!
——
摄政王府内,灯火通明,幽幽檀香从香炉中袅袅升起,紫檀木制成的床榻上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约莫八尺,身着一袭黑色绸缎睡袍,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紧蹙的眉心,隐忍着怒火,几欲发作,他声音阴冷:“本王要的话本呢?”
侍卫掀袍麻利跪在白玉铺就得地板上,额头磕在交底在地的双手上:“那家人因欠债还不起,连夜逃跑了,属下已经在努力搜寻了,还请主人再给些时日。”
床榻上的人站起身,白皙的脚霸气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凑近侍卫,眼中满是不耐烦和嫌恶:“本王给你的时日已经够多了!”
他抬起修长的脚狠狠踏在侍卫的胸口前,停留了片刻,直接将他踢倒在地,侍卫头磕到地板发出沉重的声响,也只闷哼一声,便迅速爬起跪好:“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人责罚!”
“哼,那陈七爷挺有名?”男人背过身,突然回头看地上的侍卫,凉薄的唇畔勾起一抹笑,一双狭长的眸子却透露着腾腾杀气。
“属下马上叫人去办了他!”侍卫看着主人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下死令了,绝对不会错的。
“滚出去!”
“是!”
次日清晨,陈家赌坊门上挂了一具无头男尸,身上密密麻麻全是刀口,隐约可以看见森森白骨,红色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一夜之间陈家的钱财不翼而飞,自家家主也被砍头挂在了自家赌坊前,陈夫人在众人面前泣不成声。
围观的人很多,但没有人怜悯他们,都骂他们罪有应得,甚至有人还朝他们门口吐口水的。这么多年,陈家靠着赌场和高利贷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现在他们垮了,多少人巴不得呢,就差拍手叫好了。
官府派人来封了案发地点,只说:“陈家平日里得罪不少人吧!十有八九是仇人有预谋作案,具体的还要深入调查才知道……”
后来查了几天,也没有结果,这案自然也搁置了,任陈家人怎么在官府门前闹,怎么击鼓哭诉,也没人理会。
时间久了,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再无人问津,更无人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