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拾起一个掉落在地的银餐盘，一边凝神回忆脑海中那个人的面容，一边用魔杖点了点餐盘。

    涟漪般的朦胧波光闪过后，盘底出现了模糊的人形倒影。

    “看在那些美味绝顶的意大利菜的份上……拜托你努力回忆一下，那天晚上你见到的那个从我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人，是不是有点像这家伙（that person）？”

    洛向皮薇展示盘底的图像，但他刚才激烈搏动的心跳已经趋缓——因为他的心中已有答案。

    而对方的回应也契合了他的预料：

    “是，是有点像……但皮薇当时没有看清楚，皮薇不是故意没说的，皮薇不认得城堡里的每一个学生……”

    皮薇结结巴巴的解释被厨房门口忽然响起的嘈杂声淹没。

    洛还以为是义愤填膺的赫奇帕奇学生终于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走近了才发现是个男生正在高声组织大家有序帮忙修复厨房，似乎是赫奇帕奇的五年级学生。

    “教授，您也是来帮忙的吗？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可以在早餐时间之前就帮小精灵们把厨房恢复原样。”

    男生的眼睛是浅灰色的，仿佛玻璃杯壁上冷茶的水珠，淡苦微涩；但他迎着洛的目光笑着回看过来时，浅灰的眼睛却变得明亮而坦率，更像是一瓶夏日的波子汽水，让人忍不住想象入口畅饮时的清甜凉爽。

    “我记得你，你是赫奇帕奇的塞德里克·迪戈里。”

    在洛的印象中，塞德里克总和一群朋友一起赶来上课，似乎人缘不错。

    “你知道韦斯莱双胞胎在哪儿吗？”

    “今天上午第一节格兰芬多四年级没有课，或许他们正在寝室睡懒觉吧。教授，您找他们有急事吗？”

    洛阴沉沉地长呼了一口气，像一艘灰扑扑的蒸汽船呜地一下喷出了浓浓的黑烟，破罐子破摔道：

    “没错，我有急事，我现在心情糟透了，急着找密道逃出霍格沃茨，去霍格莫德大醉一场。”

    尽管洛并不在乎斯内普说的什么“在‘调查’结束前，你不能离开霍格沃茨”的屁话，但也不想太明目张胆地离校。

    而这个学校里如果有人知道哪里有通往霍格莫德的秘密通道，那一定是费尔奇和韦斯莱双胞胎了。

    塞德里克呆了半秒，意识到洛是认真的后，被逗笑了：“不，教授……”

    “我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好表率，我保证我只会喝度数最低的黄油啤酒——”

    “不是，教授……”

    洛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

    “梅林的胡子啊，别得寸进尺了，黄油啤酒本来就没什么酒精！好吧，我保证我只喝南瓜汽水行了吧？反正气泡接触味蕾时的感觉也有点像酒精……”

    “我是说，我知道怎么去霍格莫德。”塞德里克忍着笑解释道，“几个月前，我在帮蜂蜜公爵糖果店店主安布罗修·弗鲁姆搬货物时，非常意外地在地窖里碰到了两位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为了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弗鲁姆先生，他们俩不得不同我分享了这个秘密。”

    用巨怪长满老茧的脚指头猜，洛也能猜到这两人就是韦斯莱双胞胎。

    塞德里克凑到他耳边，悄悄交代了通过三层走廊的驼背独眼女巫雕像进入密道的方法，然后抬起了眼帘，浅灰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认真恳求道：

    “只要……您以后抓到了夜游的赫奇帕奇学生，少扣点分就行了。”

    洛张了张嘴，但没说什么，而是无奈地笑了。

    他的心情好转了许多，没告诉塞德里克其实他根本就不会给夜游的赫奇帕奇学生扣分，因为饥肠辘辘的小獾们的目的地往往就是厨房。

    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去找一下庞弗雷夫人，问有没有一种魔法能让学生们看见自己血管里游来游去的糖分，以此来提醒小獾们成为巫师不代表就能一天吃五顿饭。

    或者，说不定自己应该去问问麻瓜们的那些治疗师？

    洛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边转身作别，可还没等他走几步，就又被塞德里克叫住了：

    “对了，教授，除了黄油啤酒以外，三把扫帚酒吧的苹果热橙茶也很适合在冬天喝，它里面放的不是普通的红茶，而是路易波士茶，所以闻起来像点缀了法式苹果冻的焦糖全麦面包。还有厚蛋芝士吐司、生乳酪蛋糕……等到太阳下山后，您应该也回来了，正好可以吃上家养小精灵们精心烹饪的果木烤牛肋排和烤菠萝，我刚才已经偷偷看到它们今晚的主菜菜单了……只要美味的食物一下肚，您的心情就会好起来的！”

    在周围修复咒飞来飞去的嗖嗖声中，塞德里克一边跟他说着话，一边还跳起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半空中的某样东西，像只在阳光下扑咬草绒的小獾。

    塞德里克向他摊开了手，原来是半截没被修好的奶油打发器，钢线圈上还沾着一点奶油。

    塞德里克低头闻了闻：

    “嗯，是配薯条的洋葱奶油酱，我的最爱。真希望今天的晚餐也能有这道菜。”

    有件事洛确实没向塞德里克承认，那就是他其实根本没有喝过酒。

    但是，哼哼，身为成年人的好处就是可以前脚在学生面前对着梅林发誓禁酒，后脚就能把誓言一脚踢开。

    洛如临大敌地举起三把扫帚酒吧的菜单，像钻研魔咒课本一样翻来覆去地读了好几遍，过了好一会儿才选定了一种叫“博拉琼”（Borracho）的鸡尾酒。

    他很有信心地揣测：

    只有这种鸡尾酒的名字他从未听过，很像是什么花里胡哨的异国饮料，肯定不像其他什么“血腥玛丽”“长岛冰茶”一样是专供酒鬼的烈酒，可能都没什么度数呢！

    等它端上来后，洛小心地闻了闻，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闻上去完全就是植物芳香加倍版的柠檬汽水嘛！杯沿还装饰着淡紫的迷迭香和石榴粒。

    他刚浅浅啜了半口，还没尝出其中漫溢的果香究竟属于哪种热带水果，余光就瞥见有两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酒吧。

    赫然是邓布利多和卢平。

    不会吧，自己一直以来都规矩行事，这次只是偶然一时冲动想干点出格的事，结果就要被认识的人当场发现了？

    他听到邓布利多两人已经在离自己不远处落座，卢平低声感叹道：

    “好久没来这里了，上次，上次还是在十三年前，莉莉决定冒着风险邀请朋友们在这里举行怀孕宣布派对（Pregnancy Announcement P/a/r/t/y）时，我们围着酒吧围墙施了无数个‘统统加护’……”

    听上去他们两人要在这里呆很久。

    此时，无论洛是幻影移形离开，还是给自己变一个严严实实遮住全头的兜帽都太突兀显眼了。

    还好，自己现在还没来得及把帽子摘下来。

    没有时间让洛犹豫痛惜自己即将失去的东西了，他浅浅呼出了一口气，心疼地拿起魔杖指向了自己的帽檐之下。

    无声无息地，那闪着贝壳般的柔润光泽、他出门前刚刚用卷发筒和吹风机精心定型好的金色层次卷发瞬间消失了。

    洛咬紧了牙，确认自己绝不会发出任何扼腕不已的惨叫声后才一把摘下了尖顶帽，还假装不经意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座位。

    如此一来，就算邓布利多他们朝这边看，也只会看到……

    也只会看到一位英年早秃之人的可悲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