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两人果然并未在意一个背对着他们的陌生“秃头”。

    洛听到邓布利多一落座就询问卢平一开始是如何和他结识的，卢平回忆道：

    “……我当时只觉得他特别眼熟，猜到了他肯定是霍格沃茨校友，但一点儿也没认出来他居然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洛哈特。因为他不仅打扮没那么浮夸了，气质也完全不同了，看上去，看上去完全就是……”

    卢平停了下来，斟酌着词句，邓布利多先一步说出了答案：

    “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刚入行没多久的新手编辑？”

    “没错。他虽然对自己的职业心怀热情，但举止极有分寸，不会冒犯别人。他上学时那些五颜六色的丝绸袍子去哪儿了？他那套三句话不离自己的讲话方式去哪儿了？当然了，我百分百更喜欢现在的他。”

    邓布利多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说，他当时也没有认出你？”

    “是的。不过他毕竟比我低四年级，也和我不在一个学院。”卢平委婉道，“而且，他又不是那种喜欢关注别人的性格，这也实属正常。”

    洛不费吹灰之力，就猜到了卢平的真实意思大概是说原身“目中无人”。

    邓布利多沉吟道：

    “但他现在可不是这样了。他只上了一次课，还意外受伤了，但我已经从不止一个学生口中听到对他的好评了，为人温和，对待学生很有耐心……”

    到底谁会给一个第一次上课就受伤、施法不当让自己伤势加重、还在校医院里跟学生们共沐屎雨的老师好评？洛在心中狂吼。

    “不止一个学生？估计是韦斯莱双胞胎吧，他们对一切不扣分的随和老师都奉若神明。”卢平听上去仿佛已在霍格沃茨教了十年的书，熟悉每一只格兰芬多小狮的个性，“说实话，尽管洛在专业水平上可能有所欠缺，但他备课态度很认真，目前来看讲课也没有什么常识性错误，每一个知识点都没有疏漏，将来一定会做得更好。”

    顷刻间，一股温热的暖流从洛的胸口弥散至全身。

    洛赶紧举起杯子痛喝一口，酒面瞬间下降了一半，这才勉强压住了鼻端涌上来的酸意，免得让路过的罗斯默塔女士惊讶地发现这里坐着个泪流满面的秃子。

    你说（嚼嚼嚼）莱姆斯这大萌物（嚼嚼嚼）到底是谁发明的捏（嚼嚼嚼）咋这么好啊（嚼嚼嚼）（泪眼汪汪.jpg）……

    “在其他学校可能不够格，但在这儿，在这所已经一届届地赶走了整个欧陆加北美的几乎所有知名黑魔法防御术大师、近几年要么被迫聘用刚毕业的学生要么得从其他科目调来老师的可怜学校，洛的表现已经足够了。”邓布利多幽默道。

    卢平深以为然：

    “是啊，尤其是最近我听到了一些传言，是关于霍格沃茨上一学年的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的传言。有人说奇洛终于和黑森林里的吸血鬼同归于尽了，但也有人说他其实已经死了，是因为……但我仍然以为……”

    卢平的声音忽然变得低不可闻。

    邓布利多低声回答：“嗯，事实正如跟你我所担心的那样，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洛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懂两人交换了什么隐秘的意见。

    不就是奇洛让伏地魔粘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打算暗中偷走魔法石结果被哈利英勇阻止吗？

    这件事理论上来说是完完全全的秘密，但这种惊险刺激的秘密在霍格沃茨就像烧糊了的黄油焦味一样难以隐藏，洛入职后没两天就知道了，当时他还相当兴奋地打算在尚不存在的哈利传记中为这件事安排上浓墨重彩的三大章。

    这有什么需要压低声音说的？

    “反正洛已经比奇洛强太多了，起码他肯定不是，嗯，比如说伏地魔的双胞胎、司机师傅、家养小精灵、自动搅拌金坩埚等等。”

    洛立刻狠狠咬住自己的拳头，这才没有发出混合着呛咳的笑声——

    卢平在说什么啊？这是什么新型职业笑话吗？他当然不是啊！

    邓布利多却并未马上开口。

    卢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片刻的沉默，难以置信道：

    “不，不可能，我觉得洛跟伏地魔没什么关系。虽然相比于学生时代，他真的变了太多太多，但他还是一样地在乎自己的头发，还是会见到个陌生人就聊什么鸟蛇蛋黄洗发水和拉直头发的办法，还是非常关心一夜成名的办法——当然，现在成了让自己出版的书和作者一夜成名的办法。”

    过了好一会儿，邓布利多才沉吟道：

    “我也不希望他们有什么关系，但去年的事已经向我们证明该来的总会再来，而且洛确实跟从前有了本质性的不同，本质性的……莱姆斯，你能做到被学生炸一身屎之后仍然态度不改吗？他根本没那么注重外表，他到底重视什么呢？”

    卢平相当无奈：“我想，校长阁下，我能来得及给自己施一个铁甲咒，用不着被学生炸一身屎。”

    邓布利多好像完全没听到卢平的话，不确定地喃喃道：

    “他重视……他重视意大利海鲜汤？”

    与此同时，从旁边经过的阿不福思也插话道：

    “别人家的山羊？”

    卢平十分愕然：“什么？”

    听椅子拖动的声音判断，阿不福思坐在了另一张空桌旁，看样子并不想和邓布利多呆在一起：

    “你们在说吉德罗吗？一个没见过山羊的城里小子，头发乱得像鸡窝，喜欢对别人家的山羊动手动脚的傻狗。”

    若是以前，洛听了这话一定会暗自神伤地冲回家往头上倒柔顺剂，但他现在心如止水，毫无波澜——他现在真正需要的是生发剂！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卢平有点惊讶，“不过，我倒觉得他头发乱蓬蓬的原本模样就挺可爱的。”

    尽管洛背对着他们，却不知为何敢断定卢平现在一定无声地浅笑。

    洛：（泪眼汪汪.jpg）呜呜呜，莱姆斯咋这么好啊……

    卢平紧接着道：

    “……那发型看上去还有点像金棕色的西班牙水犬（Spanish Water Dog），哈哈。”

    洛大惊失色：哪里像狗了？他给自己的内心动物塑一直是优雅的紫丁香重点///色暹罗猫好不好？（不乐.jpg）

    阿不福思冷哼道：

    “说起来，最无所不知无事不晓的霍格沃茨校长，您不会还没发现那小子可能跟格林德沃有些关系吧？有时候，越是这种缺心眼的家伙，越容易被格林德沃的那套学说所诱惑。”

    洛用不着回头，就能猜到邓布利多两人现在一定非常惊诧，因为他自己也一样摸不着头脑。

    他身上只有一件事可能跟格林德沃有关，那就是如果斯内普真的开始认真调查他，就会发现他在偷偷胡编GGAD的脆皮鸭文学。

    “为什么这么说——”

    邓布利多刚刚开口发问，就突然被一声刺耳的椅子拖动声打断了：

    “嘿，蒙顿格斯，请你别向学生随便兜售东西！”

    老板罗斯默塔女士的声音稍微有点不高兴：“莱姆斯，请别在我的店里大喊大叫的。”

    洛实在好奇，忍不住偷偷转过了头，只见卢平忽然站了起来，一边提高声音阻止，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还好此刻其他人也纷纷循声朝外望去，根本没人注意到坐在酒吧角落里的洛。

    就在三把扫帚门口附近，有个穿着古怪的巫师正抬起手臂向一旁的韦斯莱双胞胎展示自己鼓鼓囊囊的大衣内侧口袋，像一面破破烂烂的三角形旗帜。

    大部分口袋都扣着纽扣，有些能从口袋边缘看到焦黑的植物复叶、散发着微光的宝石粉末和皱巴巴的羊皮纸残片，甚至还有一条垂在外面的老鼠尾巴。

    洛有种相当不妙的感觉，总觉得这些口袋里塞满了可以炸翻霍格沃茨校医院的东西。

    那个巫师从其中一个大口袋里掏出了一瓶可疑的蓝绿色液体，唾沫横飞地介绍道：

    “……足足300毫升，保真保正，都是泡泡豆荚的高品质精油，能散发出巨怪最讨厌的味道，可以轻而易举地驱逐巨怪……”

    卢平一打开门，洛就闻到了一股迎面而来的、仿佛袜子烧焦后的烟臭味和酒臭味，显然是从那个叫蒙顿格斯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巨怪最讨厌的味道，但肯定是人类最讨厌的味道。

    所有人马上下意识地往反方向挪了挪椅子，“驱逐人类”的作用立竿见影。

    洛真佩服韦斯莱双胞胎在该气味的笼罩范围内还能面不改色地跟蒙顿格斯讲价：

    “鬼知道你这是泡泡豆荚的精油还是狐媚子的尿兑了水，我们说过了，只要保存完好的新鲜豆荚——真巧啊，先生，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弗雷德（也有可能是乔治）一瞥见邓布利多和卢平，就赶紧把什么东西往长袍后面藏了藏：

    “我们只是好奇，根本没打算买东西，只是聊聊天，跟这位先生讨论一下草药学知识而已……”

    蒙顿格斯见状也急慌慌地要把瓶子揣回去，手里却忽然一空。

    卢平收回魔杖，拿起瓶子仔细端详了一番，还拧开木塞闻了闻，才扔回给蒙顿格斯，冲邓布利多摇了摇头：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是泡泡豆荚精油，而且还不能保证这不是……”

    洛注意到卢平最后的口型很像“赃物”。

    趁着卢平和邓布利多交谈的这几秒空档，蒙顿格斯又偷偷摸摸地打开了一个口袋，拎出了一个透明小袋子，像是盛着金鱼和水的塑料袋，只不过里面漂浮着的是胖乎乎的粉色豆荚：

    “喏，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新鲜泡泡豆荚，童叟无欺，假一赔十！”

    “请等等——”

    乔治（也有可能是弗雷德）眼疾手快，抢在卢平阻止之前就将透明袋子一把夺了过去。

    ——但恐怕并没有真的“夺”过去。

    在蒙顿格斯手上完好无损的袋子，却像溅上了橙皮汁的气球一样，在刚碰到乔治指尖的一瞬间就炸开了。

    袋中满满当当的水如液体海胆般滋射而出，每条粉色豆荚一接触到空气就崩裂绽开，整个酒吧一下子变得乱哄哄的，因为在空中的无数豆荚仿佛旋转的坦克炮塔般向四面八方发射豆子，即使坐在最角落处的人也无从逃匿。

    当然，也包括洛在内。

    在如此混乱的此时此刻，弗雷德和乔治戏剧性地双手捧住下巴，尖声叫道：

    “教授，您怎么在这儿？”

    一粒亮晶晶的豆子先是弹到了洛新鲜出炉的秃头上，又咻地反弹回地板上，连蹦了好几下才骨碌碌地滚到韦斯莱双胞胎的脚下。

    但现在已经没人关心豆子了。

    洛慌忙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戴上了尖顶帽，手臂都挥出了残影。

    但恐怕这酷似伏地魔再世的白煮蛋造型还是被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因为卢平明显吓了一大跳，警觉地瞪大双眼，举起了魔杖。

    “呃，没什么，你们聊，你们聊。”

    洛缓缓吐出一句话，声音干巴而绝望，然后迅速幻影移形逃离了这个令人社会性死亡的场合，速度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洛坐在那家熟悉的格拉斯哥理发店里，神志恍惚地等待店主帮自己挑选合适的假发。

    什么高级魔咒和防御魔法，洛现在都不感兴趣了，他暗暗决定自己一有时间就要学会真正好用的生发咒。

    还有那两只臭小子……

    洛一想起来就感觉牙痒痒：他俩在那个时候怪声怪气地高声喊自己，肯定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但其实说起来，这一次韦斯莱双胞胎还真没有违反校规。霍格沃茨规定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就可以去霍格莫德村了，更何况今天还是周六。

    但是……洛忽然想到了一点，开始在心中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如果，韦斯莱双胞胎非要把散了满地的豆子收集起来带回学校，那肯定就违反校规了。

    即使洛没那么擅长草药学，也知道成熟的泡泡豆子一接触到固体就会爆炸，因此只能放在水中储存。而刚才那些闯出大祸的泡泡豆荚明显是熟过头了。

    当时，它们还在蒙顿格斯手中时，就已经处在成熟与过熟的交界线上了；而乔治（也有可能是弗雷德）接手袋子的一瞬间，某颗过熟的豆子只是因为袋中液体的动荡就引发了连环爆炸。

    洛忽然发现自己每次碰上他俩都会惨遭意外爆炸波及，韦斯莱双子的座右铭不如改叫“爆炸就是艺术”得了！

    至于自己为什么要学“真正好用”的生发咒……

    洛余光看到店主已经选好了几顶假发，才偷偷掀开帽檐，对着镜子痛苦不堪地迅速扫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发型，又赶紧迅速遮住。

    由于水平欠佳，刚才他临时变出来的新头发不仅量少，还细软塌。

    乍一看，酷似英年早秃的英国威廉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