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亦澄手肘撑在课桌上,侧身看着宋安澈,静静地听他讲话。等人说完,他笑了笑,“就这些了吗?”
“嗯,没别的了。”宋安澈今天想到还是憋不住笑,“姜森屿死要面子,谷音什么都没说呢,他就把人拦住了。”
“不过昨天聚一起也不单是为了听他们讲清来龙去脉,更多的是庆祝啦。”
郑亦澄确认他讲完了,点点头,说:“嗯。这周有时间的话再拉他们庆祝一次。昨天,我去做家教了。”
宋安澈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跟自己说这个,于是回过神问为什么主动说出来。
“好像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是我们对门那家,还好因为是邻居,多少有些了解,他们也不嫌我年龄小。对方是个刚上初一的男生,教的是英语。其实也就从我这学期开始的,不出意外的话,是每周日过去。”
天知道听郑亦澄讲他自己,宋安澈有多开心,甚至还是详细版的,他在心里悄悄数落某人——可恶的姜森屿,这才是讲事情的标准好吗?
“小孩好教吗?”
“挺认真的,也有进步,否则我就要喜提辞退了。”郑亦澄嘴上带着笑,让人有点分不清最后一句是玩笑话还是真的。
“那肯定也因为老师教得好。”
郑亦澄发现,宋安澈很擅长夸奖。哪怕是再细微的事,他都会给予许多情绪价值。
太可怕了。这给了郑亦澄一种错觉,好像他本来就应该得到这样的肯定。
他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也这么问了,“为什么总是夸我?”
宋安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经常夸你,你会对我印象更深一些嘛?”
“什么?”郑亦澄被他问的一愣。
宋安澈大概也觉得这个问题太没头没尾了,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他越想越奇怪,自己到底在问什么?于是也没有看对方的表情,也没有确认对方接下来还要不要说话,自顾自地转过身,慌乱地想找点什么——什么都行,课本或是手机。
“会的。你夸我的每一次,我都记得很清楚。”郑亦澄的一字一句,都写在宋安澈的心上,“叠加起来,应该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了。”
宋安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如果刚刚的尴尬用一本课本或者一部手机就能掩盖,那现在的心动大概需要比那还多几倍的。
像吃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红烧茄子,而这道茄子,是喜欢的人亲手做的。
是加倍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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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向国要整个学生会,但并非严格意义上的,说是来检查自习课的情况,其实就相当于整个年级的纪律委员,要求各班学生踊跃报名。
省级物理竞赛的报名快截止了,1班大部分学生对这个更感兴趣,但宋安澈想要试一试。
所以当杜栀予知道自己班将从0个人报名变成1个人时,还小小的激动了一下,她递给宋安澈一张报名表,说:“尽力就好,不要紧张哈。”
自己的特长、兴趣爱好什么的,对宋安澈来说都很清晰明了,他很快填完了表格上交,接下来就等着牛主任筛选,进行下一步的面试了。
郑亦澄问他为什么想要加入学生会,他说想尝试新的东西。
其实他撒谎了。物理竞赛的复赛地点已经确定在隔壁城市,那个他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如果加入学生会,在他们去集训、考试的时候,宋安澈也不至于无事可做。
因为以前的经历去逃避当下的竞赛,宋安澈说不出口。
郑亦澄点点头,“我也跟你学到了不少东西。”
“?”
“夸赞。宋安澈,你真的很酷。”这一点也不羞耻,每个人都有害怕的权利。
竞赛也不会每年都在那里。
宋安澈眨了几下眼,好像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但谁都没有说穿。
“面试要等到什么时候?”
“还没确定,我估计要根据牛主任的时间来安排,反正是他组织的。”宋安澈歪头看他,“学生会那边我会做好的。”
“我知道的。”郑亦澄虚握着拳头朝他伸过来。两人轻轻对了个拳。
一切顺利。
“宋安澈,这次竞赛你不报名吗?”姜森屿还是想不明白,明明进入复赛甚至决赛的可能性都很大。
“不想报,你可少一个对手,开心点哈。”
“好好好,多谢您大发慈悲。”
姜森屿夹着菜,结束了两人今日份的互损环节,对郑亦澄说,“郑亦澄,宋安澈应该跟你说了吧,我和谷音在一起了。”
“说了,非常模糊的过程。”
姜森屿听出这是在嘲笑,“主要是好不容易敢表白,还因为喝多给忘了,太丢人了。哎呀,不要在意这些嘛,你们看看结果,多完美。”
“是,恭喜你们。”
宋安澈灵机一动,“哎!不然周六你们都到我家,我亲自下厨怎么样,够有诚意吗?”
“……你会做饭?求放过。”姜森屿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
“……”怎么一激动把这事给忘了,“亲自点外卖。”
郑亦澄:“……”
“不如我来?反正还欠你三顿饭。”
什么鬼???难道那三顿饭不应该是单独请的吗!“好啊。”宋安澈微笑着点头。
姜森屿一头雾水,“什么三顿饭?”
“就上次他发烧我照顾他然后骗来的。”
“发烧了?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是周末,没跟你说。”
“不是骗。”
“什么?”姜森屿后悔提问了,可嘴比脑子快。
“那是我做错了,应该的。”
宋安澈听到这话表示非常欣慰,夹了块茄子放到他的餐盘上,“知错能改就行。”
姜森屿眯着眼睛来回看着两人,有对象的不是我吗,怎么感觉我才是多余的。可能是因为谈了恋爱,姜森屿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他们之间不太一样的氛围。
不过当事人都没有发出疑问,那也不用挑明吧。
“正好我们还可以一起去买点零食,迎接秋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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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主任办事效率一向很高,上午交的报名表,下午他就筛好了人,趁着这次课间把人喊了过去,可能也是想来个突袭。
由于天气转凉,大课间的广播体操环节换成了跑操。
今天是新学期第一次跑操,先安排各班的站队地点,大家闹哄哄地挤在操场上。
第一声尖叫是从高一年级那边传出来的,有人打架。
是林证南和他同学,因为没有父母。
这是事实,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有人生没人养这些类似的话,他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了。
他其实很疑惑。父母不在了他很伤心,但爷爷奶奶给他的从来都不少,家长会他们都会去,遇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会买给他,为什么还有人要这样说话。
高一开学不久,爷爷生病住院,奶奶在医院里陪他,林证南周末就会过去一起帮忙。
那天在医院里碰到了班上的一个同学,他们明明没说过几句话,但那个同学见到他,好像熟的不得了。拉着他问你爷爷生病怎么父母不来看他,他就如实说了。
当时他并没有察觉到那同学眼神里的幸灾乐祸,直到今天。
那个同学叫夏李,起因是高一马上要开家长会,在一片嘈杂声中夏李走到林证南旁边,问他谁来给你开。
在医院的事他应该还记得吧,林证南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本着要礼貌的原则,还是回答:“没人。”
谁知道夏李扯了扯嘴角,故意提高音量,“啧啧啧,你没爸妈啊?”
周围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林证南的拳头已经挥到他脸上了,夏李哪能受这气,两人当即打了起来。
有的同学上去拉架,有的被吓得叫出了声。动静很大,季承桑一听是高一的,立马往那边跑。郑亦澄看到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就跟了过去。
他们跨越大半个操场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扭打在地上。
“你干什么!”季承桑把夏李拽到一边,郑亦澄制住了他。
“没事吧,伤到哪了?”季承桑轻轻扶起林证南,仔细看了看,他的嘴角被打出了血,额头擦破了,手腕也磨得通红。
但夏李也没好到哪儿去。
老师终于赶过来了,让两人先处理完伤口再去办公室找他。
季承桑请郑亦澄留在这里向他们班的同学问一下情况,以免有些人搬弄是非。
医生给拿了碘伏和棉签,季承桑说他来涂。
林证南把脑袋偏过去,不肯让他看,被季承桑掰了回来,“疼吗?”
林证南摇了摇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打架?”
“他的错。”季承桑要心疼死了。
林证南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其实更难听的话我也听过,但还是动手了。”
“难听的话不要给它分等级,全部都是错的。”季承桑严肃起来,“该打。”
“我跟他不熟。”
季承桑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拿着棉签轻轻涂在嘴角,“他也只能在这种刁钻的角度上趾高气昂了。”
站在办公室里,夏李仍是一副不服的表情,“他先动的手。”
季承桑就站在旁边,“你先犯的贱。”
郑亦澄向他们班同学问了一些情况,带着几个知情的人一起来了办公室。
这是他第一次从班长口中听到这种话。在他的印象里,季承桑是个温和的人,永远笑意盈盈,好像没人能气到他。
林证南的班主任姓张,是个带黑框眼镜的中年老师,镜片看着很厚。
那几个同学也听得模模糊糊的,但拼凑一下能了解个大概。
“夏李说话虽然是过分了,但是以暴制暴并不能解决问题。”
林证南觉得这话和向着对方没什么区别,他往前一步,思考要不要道歉,反正不是真心的。
习惯了说违心话的人,其实很怕真的给季承桑惹麻烦,他们归根结底只是邻居,开始产生交集,也是因为季承桑的善良。
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了,没能想到一个结果,他只听到季承桑说,“但能解决人。”
张老师转而盯着季承桑的校服,“你是谁?你不要乱说话。”
“我是他哥。老师,抛开我学生的身份,我家孩子在学校受委屈了,还是因为这种理由,我不应该证明他有靠山吗?”
郑亦澄最烦“他虽然怎么样,但你这样就是错了”这种话术了,不过是替做错的那一方找借口罢了,“言语霸凌也是霸凌,不能因为他只是说了什么,就判定他做的错事微乎其微吧?他的话就是问题的根源,打一顿未必不能解决。”
张老师看着眼前两个不过比林证南大一届的学生,无奈笑了笑,“你们说的有理,又有证人,是夏李理应道歉。不过我希望如果有下次,一定先告诉老师好吗?”
林证南不敢保证,但还是点了点头。
最终以夏李道歉,写一份3000字的检讨收尾。
郑亦澄听了个大概,甚至觉得夏李和当初欺负宋安澈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见到美好的事物就心里不平衡,看别人过得顺了,靠着欺负他们获得自我安慰,为了他那点无人在意的神经心理。
几人出了办公室,郑亦澄瞥了夏李一眼,“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