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扫除安排在下午最后一节课，所有清扫任务完成后已经到晚饭时间了。

    谷音朋友说今天不吃晚饭了，所以她过来找姜森屿，顺便来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

    谷音挽着姜森屿，盯了会儿郑亦澄跟宋安澈两人的背影，又转回来低声道：“和好了？”

    姜森屿想到早上宋安澈发过来的亲密无间的面包，扯了扯嘴角，“好的不得了。”

    谷音抿着唇差点笑出声，“你觉不觉得他俩和我们很像？”

    “你是说，哪方面？”

    “情侣，像情侣。”

    姜森屿瞪大眼睛，“什么啊？他们不都是男的吗？”

    谷音拍了下他的头，“你傻不傻，男的互相喜欢也能谈啊。”

    姜森屿也是听说过的，只不过发生在身边还是第一次，暂时没反应过来，“那你是说，他们在一起了？”

    “应该还没有。”谷音摇摇头，“不然按照宋安澈的性格，昨天就会直接问‘你们惹对方生气都怎么哄’了。等他们想清楚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现实中的问题有很多呢。 ”

    姜森屿还想问点什么，宋安澈已经转过身朝他们招手，“你们走快点啊！”

    “来了。”谷音拽着他往前小跑几步，“他们会处理好的。”

    －

    亲情，亲情，还是亲情。学校这星期好像和这个词杠上了，他们今天晚上放的电影是亲情类的。

    郑亦澄跟杜栀予请了假，先回了教室。露天电影就在高二教学楼前，开着灯显得很突兀，所以他又跑到了天台。

    这天台用处还怪多呢。

    今天晚上倒是没有上次那么冷，郑亦澄坐在地上，抬头静静地看星星，虽然没有几颗。

    楼道的灯忽然亮了，随着人脚步声的靠近，一束暖黄色的光也跟着照进来，感应灯暗下来，然后他看到了宋安澈。

    宋安澈晃了晃手中的手电筒，“谁一个人躲在这里啊？”

    这一刻的感觉郑亦澄描述不出来，以至于回去他写日记时，绞尽脑汁，只留了几个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宋安澈慢慢走近他：“楼道感应灯啊。”接着坐到他身边，“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亮了。”

    安静了一会儿，郑亦澄说：“发烧那次，是我……爸生日，我给他转了上个月做家教的工资，祝他生日快乐，然后没忍住翻了他的朋友圈，你知道，‘一家三口’是什么意思吗。”

    郑亦澄靠在墙上，“他们搬出去是为了弟弟，在他初中学校附近买的房子，说是要离他近点，好照顾他。”

    “刚开始没加你，也不是忘记了。是因为你跟我弟生日一样，他就是那种，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的人，会觉得我事多，我斤斤计较又不可理喻。”说到这，郑亦澄转头看了看宋安澈，“对不起啊，当时迁怒你了。”

    一个日期而已，也没什么错，但他就是很反感。

    那是他弟出生的日子。而且往后每一年的那一天，天差地别的生日庆祝仪式就像是利刃，悬在他头顶，一年又一年提醒着他，他的父母对他和弟弟真的不一样。

    在他的记忆里，是没有春天的。或者说，即使处在百花齐放的春天，也都与他无关。

    看他现在的样子，郑亦澄自己都忘了，以前他是怎样期待一个新生命降临的。面对未出生的小孩，郑亦澄幻想过拉着他小小的手，幻想过他亲切地叫哥哥，幻想过爸妈带着他们俩，一人牵着一个，并肩走在游乐园、海滩各种各样的地方。

    后来也是事实告诉他，确实是幻想。他怎么会想到，以前的那些未知，可以是永远少一个的荷包蛋，可以是爸妈都换上弟弟照片的微信头像，也可以是他们面对选择时，自己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所以面对未知的事物，他开始恐惧。

    听他讲完，宋安澈突然问：“郑亦澄，你哭过吗？”

    “嗯。小时候吧，那会儿经常跟他们争辩，但是都无一例外被他们堵回来，一句‘我们没偏心’，让我所有的眼泪都变成笑话。所以后来就不会了，没用的。”

    “可你好像要哭了。”

    郑亦澄眨眨眼，“没有，我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啊。”

    宋安澈没见过谁的“无所谓”是要苦着脸才能说出来的，又在口是心非。

    “你还记得欠我的奖励吗？”

    “记得，想好了吗？”

    “我想……你抱我一下。”

    郑亦澄伸手把他揽在怀里，现在两人看不见彼此了。

    电影还在播放，里面具体讲了什么两个人都不知道，但它的声音偷偷遮住了某个人的哽咽。

    因为靠在对方肩上，宋安澈的声音有点闷，“郑亦澄，虽然我许愿时经常想，要天天开心，要多笑，要平安，要健康。但人嘛，怎么会真的一切都顺利呢。所以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哭，可以倾诉，可以任性一下，然后我再陪你一起变得开心。”

    如果小时候哭是因为生气，因为不解。

    那现在就允许他委屈、发泄吧。

    “还有你说的对不起，我那时一点都不生气。”宋安澈微微仰起头，“以后想到那个日期，能不能只想我啊。”

    郑亦澄没说话，但宋安澈感受到，他在点头。

    －

    郑亦澄回到家，简单地冲了个澡，然后坐在书桌前，按照惯例开始写日记。

    平常根据自己心情控制篇幅长短的人，今天怎么都蹦不出来几个字，写写画画，最后又都被涂黑。他后面还有别的计划，实在没办法再拖，所以在满页黑笔水的末尾，他写下了——

    他像太阳。

    郑亦澄也不会知道，以自己的性格难以说出口的话，早就借着醉酒亲口说给他听了。

    千回百转，无论是喝醉还是清醒，他永远都令人心动。

    郑亦澄没法再骗自己了，他就是心跳的很快。天知道他抱上去的时候，有多依赖这种感觉，想一辈子在他身边。

    除了害怕打破他和郑亦澄之间关系的平衡，宋安澈还有一件事必须要重视。

    每多和郑亦澄相处一天，他就越来越确定只会是他了。

    宋安澈从卧室出去，跑到客厅，周平澜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你先把电视暂停一下呗。”

    “怎么了？”周平澜按下暂停键，转头问他。

    宋安澈走过来坐到旁边，小声道：“你还记得上次我问你，怎么发现你喜欢我爸的吗？”

    “记得啊。”

    “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了，但是是对一个……”宋安澈两眼一闭，破罐子破摔道：“男生。”

    周平澜只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男生？跟妈妈说说，是个什么样子的男生呗。”

    “你不介意吗？”宋安澈垂眼。

    “这有什么。你要是真心的，我介意又有什么用？你如果没那么多真心，就算我去撮合你们，也注定不会长久。”周平澜让他再坐近些，“现在可以说了吗？就算我允许是个男生，也得确认他是不是值得吧。”

    客厅的灯光映在他眼里，宋安澈讲起郑亦澄的好来没完没了，周平澜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行了，妈知道了，我看你那滤镜马上比你爸眼镜镜片还厚了。”

    “既然这样，就好好对人家，你不要担心会在我这儿出什么问题，但是这条路上会有很多别的阻碍，以后还得看你们自己怎么走。”

    宋安澈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俩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连这条路的通行证都没拿到，于是开玩笑问，“别的阻碍包括我爸吗？”

    周平澜挑了挑眉，“你爸听我的。”

    “……我走了。”宋安澈站起来，但一步没动，突然弯腰抱住她，“妈，谢谢你们。”

    “我爱你们。”他说。

    【小澈：刚刚干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100％：哦？让我听听。】

    【小澈：不说［闭嘴.jpg］但是算是好事，所以让你一起高兴高兴！】

    郑亦澄的嘴角下意识跟着咧开。

    【100％：行吧，笑的肚子疼。】

    【小澈：［噗.jpg］今晚也写竞赛卷了吗？】

    【100％：正在写。】

    【小澈：我也是，等会儿还是把没见过的题型互相交换一下？】

    【100％：嗯［OK］】

    郑亦澄想继续往下写，奈何太激动了。他习惯性地摸了下旁边的向日葵，脑海中闪过一个认知，于是拿起手机搜索，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

    有点卡，页面正中的圈圈转了几下，然后一条一条解读跳出来。

    宋安澈知道吗？是没想那么多还是有意为之，可为什么偏偏是向日葵呢，当时应该刨根问底的。

    郑亦澄今晚第二次翻开日记，第n次涂涂抹抹，在下一页的开头留下了——我的眼中只有你。

    当晚，郑亦澄失眠了，这是他第一次因为高兴的事睡不着觉。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他不是绞尽脑汁地想去睡着，也不是因为睡不着而焦躁不安，只是单纯期望明天早点到来，好赶紧见到对方。

    原来人生中还会有人可能把他当成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