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安好,你貌似生病了?”除了生病木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两个月消瘦了许多,连带着那本就如玉姣洁肌肤也更加苍白,甚至能看清底下青黛色的血管。
可苏洵不是医师吗?又怎么会生病?
“不过有些水土不服罢了。”苏洵不想多言,木桑也只能将困惑埋在了心里。
两个月了还水土不服吗?
“我送苏大人回府吧。”木桑召来了宫外等候的马车,苏洵思忖了一会,还是应下了。
经过闹市,有了鼎沸的人声,在侧目一望,便越觉着苏洵非此间中人,有君子如兰,应长于空谷,清雅高绝。
“殿下?”苏洵似乎察觉到了木桑的注视,疑惑的问道。
木桑收起目光,闭目一瞬,而后转移话题般的道:“苏大人是生来目盲吗?”
车厢里空气一滞,苏洵没事人一般,如常回道:“是。”
“若一日看得见,我也想看看这河清海晏。”
莫名的木桑觉着苏洵说这话有些落寞。
不过也是,生来不见这万种风光确实可惜。
“殿下要算命吗?”苏洵突然开口道。
“算命?苏大人还会这个?”木桑有些许惊奇。
算命不是看手相卦象,苏洵目不能视,如何习得卦数?
“医术占卜之术本触类旁通,我只能算略懂一二,殿下只需告知生辰八字即可。”
木桑沉吟片刻还是说了一串生辰,苏洵掐指一算,似是算到什么,眉头轻皱又算了一遍,方才,惊愕失色。
木桑神色一动,有些紧张:“怎么了?”
苏洵不语,良久才叹道:“天机不可泄露。”
木桑有些不愉:“这话倒是跟钦天监那些老牛鼻子说的一样。”
苏洵失笑道:“殿下,我可告知您,您的未来一帆风顺,位高权重。”还有一句话苏洵没有说那便是,万人之上,无人之下,木桑是帝星降世。
这对于不受宠的皇子几乎是一个笑话了,木桑也没当真。
外面声音逐渐寂静,马车已经驶入一个巷子里。
“六殿下,到地方了。”驾车的公公尖锐的声音刺入耳帘,打破了这方寂静。
苏洵出了来,扶着公公的手臂下了马车,回身一礼:“多谢殿下一路相送。”
马车轱辘辘的走了,唯留寂静。
半响苏洵才自言自语喃喃道:“帝星啊…”
六皇子之所以不受宠,那是因为他是异族公主之子,余朝北征时异族大败献上公主和亲,若仅仅如此就罢了,偏生不过三年间,异族撕毁盟约,京城里刚诞下六皇子的公主也行刺皇帝被赐死,而流有木帝一半血脉的木桑虽然没一并处死却也和透明人差不多,甚至过的不如最下等的宫仆。
然而不出一月,异族造反,短短半月连下三城木帝大怒,令镇北将军务必夺回疆土,皇六子木桑遣去北疆参军。
圣旨到时木桑尚在皇子所练习骑射,面对这道让他送死去的圣旨不怒不惊,逆来顺受:“儿臣接旨。”
阳春三月,皇六子木桑离京,至此时,他不过十六岁。
院子里,苏洵摸索着放着晒干的药材,门突然被人重重推开,来人风风火火的将苏洵手上铺满药材的簸箕打落,然后拎起他的领子:“苏洵,六皇子走时你送了他什么?”
来人正是恰中,面对疾言厉色的询问苏洵已经淡然:“不过街边买的手串罢了,少谷主要吗?”
恰中见他神色不似作伪方才松了手,苏洵无力跌倒在地。
“不要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你只是一个药人。”恰中眼里尽是薄凉。
“…是。”苏洵低声应道。
三月后,城池尽收,帝大喜,然而不过三月,皇六子木桑叛变,领兵异族大破北疆将士,三月之内连下十城,不过九月时光,局势已然大变,京城里人人自危,苏洵更是被频频传进宫医治皇帝。
“宣,神医谷苏洵进殿!”
又是一场宫宴,不过此次气氛却有些凝重,目盲之人耳必聪,苏洵听见有几十道沉重的呼吸声,像是压制不住的兴奋和贪婪的欲望即将实现的急切,哪怕目不能视苏洵依旧能幻想出来那些人的神情,那必是令人作呕的。
这一天终于来了…果然,不过刚跪下,连问候圣安都等不及,一柄匕首就扔到了他身前,清脆的撞击声响起,还有一句压抑兴奋的话。
“苏少谷主,剜心吧。”木帝不喜不怒的话在殿内响起。
苏洵摸索着拿起匕首,置于胸口心脏处:“遵命。”
手起刀落,一颗血红心脏被他亲手掏了出来,恰中上前取走心脏亲手呈到了木帝案前:“神医谷能为陛下效劳是神医谷的荣幸。还望陛下能看在苏少谷主献心的份上,对我神医谷多些宽待。”
“那是自然。”
苏洵脱力倒地,剜心之痛宛如刺入灵魂,偏生心脏都没了,托这一身骨血的福竟然还死不了,感受着身体越来越冰冷,意识与疼痛并存。
“把他吊起来,放血割肉。”
几个太监上前将苏洵绑上推进来的刑架上,用粗绳吊了起来,小刀一刀一刀的在身上割着,血肉都奉到了达官贵人的桌前。
“今日吾等一同长生!”木帝整臂高呼,王侯们纷纷应声。
那枚心脏已经被片开送到了各桌前,和着血一同而食。
药人,乃百年不曾遇,血肉可解百毒,传闻食其药心,可得长生,苏洵就是神医谷的药人,他也并非生来目盲,他本是出生在神医谷山外的村落里,进山采药时跌入谷中,手臂被划伤,血滴落在了快枯死的草药上,竟起死回生,悲剧便是从此刻开始。
他所在村落被屠,而他自己也被挖眼囚禁在神医谷内,听医书而不忘,所以他被教授医术等许多的能力,却不许写字,不许摸索着扎针,一身能力只能口述,而这样做一是为了给神医挣取声名,二则是为了献给木帝,神医谷内分两派,避世一派,入世一派,入世得胜,所以才有了苏洵进京治陛下,顺带献心求皇家庇佑神医谷。
恩怨正正二十载,今日,终于…
无人发现刑架上的苏洵轻勾起了唇角,无数的伤痕和剜心之痛也无法阻止他。
即便是个类似于祭品的存在,在神医谷中苏洵也依旧可称百年难出的天才。
无数的天材地宝养他这个药人,血肉确实能解百毒治百病,但心却是剧毒,无药可解,无药可救,神医谷的那些出生最不该的就是教他一身医术,让他有能力偷取药材将这颗长生延寿之心变成此间剧毒!
要多久…两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就会毒发,终于能拉着他们下地狱了…
意识开始昏沉,阴冷的寒气开始侵入骨髓里,要死了吗?
落雪纷飞,盖住了京城里的暗流涌动,直入腹地的木桑带着异族打着打着发现余朝士兵们不知为何军心大乱,甚至丢盔弃甲者不绝,就着这顾东风三日之内逼上了京城,越靠近中央,越乱,几乎不废吹灰之力就接管了京城。
而木桑也见到了金銮殿内一地的尸体,宛若最后狂欢般的场景,地上桌案上皆是王公贵族的尸首,甚至九阶之上,木帝死不瞑目。
是谁?将余朝的中央力量一网打尽?
“可汗!登基吧!”异族将士们跪地请木桑登基,能打入京城便证明整个余朝已经沦陷。
竟然真的如苏洵所言,木桑至此位高权重,万人之上。
占领皇宫当晚,木桑留着皇宫的心腹就带着苏洵觐见,当日苏洵剜心献帝,毒发之后便是宫乱,这名太监便趁乱将苏洵藏了起来,三日,没了心脏,失去大半身血,肉被削下来不少的苏洵竟然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简直神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