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桑诺比他遇到的所有男人都爱送礼物,明明他看起来非常传统且不解风情。
他送过名贵字画,但卓宪让转头就卖了出去。古董圈本来就不大,几经流转后桑诺当然发现了事实。
卓宪让做好了被怒呔一嘴见钱眼开的捞男的准备,但桑诺只是皱了下眉以为卓宪让不适应风花雪月,然后就若有所思地握住卓宪让的手,比了又比。
第二天,他送给卓宪让的东西变成了实用的玩意。
包括不限于迷你翻译器、治疗修复仓、热射线切割仪等等,有些东西卓宪让都觉得匪夷所思了点。
不过卓宪让这次的确没有选择卖出去,除去一些无法寄送的危险物品被拆去零件,大多数他都邮给了妹妹卓迎峥。
除了一件由克热克研制的“异物质量环”,据说千金难买,戴上后甚至能够抵御部分异能者的攻击,虽然普通人碰到异能者的概率近乎于0。
卓宪让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实际迫不及待地就把东西闪电急送给三区,然而被卓迎峥退回来骂了一通。
卓迎峥特意请假一天要回了终端,她连全息显示都不开,在那头语气冷酷道:“最近局势不好,那个废物精神病保护不了你,不想死就把手环戴好,它上面有隐形膜料,平时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卓宪让还想说话:“迎峥...”
但卓迎峥开口就是惊雷:“你再说一句不我就立马休学。”
于是卓宪让乖乖把手环戴上,果然如她所说,手环贴在皮肤上的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卓宪让心里确实感到了不小的慰藉。
桑诺的感情观也许就是很直白,在他眼里,卓宪让的眼界是那么肤浅,顶多是一个虽然上过大学却改变不了任何现状的失败者,所以他不会因为卓宪让倒卖字画生气。
你不会因为猫咪的浅薄、无用而去讨厌它的。
所以桑诺对卓宪让的身不由己并不会去理解,但他又对于改造卓宪让这件事相当执着,首先要从小事开始。
譬如……
“你为什么不穿我送你的那一套墨蓝色西服?”
桑诺问,他秀丽的脸上浮现出指责。
“哦,太招摇了。”卓宪让随口道,他低头拉了拉领子,“但里面的这件衬衫是你送的。”
真丝衬衫不正式地掩在外套底下,敞开的领口柔柔地贴着卓宪让的蜜色皮肤。桑诺眯起眼睛,没说满不满意,他换了一个话题。
“宪让,你缺一副手表。”他理所当然道。
“用不着,不需要那么贵的东西。”卓宪让状似宠辱不惊地拒绝。
啧,怎么又是手表那种老东西,从你家那些矿石里随便扣几块再拿根绳子串一串我都不嫌弃。
桑诺却愉悦起来,他拿下眼镜,又转而问:“那你对生物制药感兴趣吗?你知道吗,陀大的教授在招助教,她是我母亲的挚友,我可以推荐你去试一试。”
“我?可是我没有时间。”
“就算有时间,我也没有经验。”
桑诺架回眼镜,说:“真的吗?”
“……”
卓宪让最不喜欢的就是桑诺这种仿佛了然一切的眼神,虽然被他可怜其实不算难堪。
这种低自尊的感觉他体会得太多了,如果介意被施舍的话,他早就饿死在下城某个矿洞里。
他知道桑诺在想些什么,作为未来的政坛一员,桑诺不希望有一位上不了台面的草包花瓶做情人,他希望给那种可怜增添几分属于他的精英色彩。
可不得不承认,他的提议很诱人。
“让我考虑考虑。”
卓宪让犹豫了一会没有一锤定音,接着,他举起马克杯想润润口。
就在此时,一阵掌风倏地拂过面前,桑诺突然起身伸手抓住卓宪让的杯子,温热的棕色液体顷刻间从杯口翻涌出来,径直流进两人的指缝,大多数都撒在了卓宪让的西装上。
“桑诺!松手。”卓宪让声音变冷。
卓宪让没工夫追究别的,他连忙站起来,否则沙发都会遭殃。他边用纸擦边把外套脱了下来,懊恼道:“才穿了一天,清洗费很贵的。
卓宪让可惜地在原地头痛,只好蹲下来顺手擦一擦同样被污染的桌子,他很擅长清洁。
高大的青年弯下腰后显得地方顿时变得拥挤,黑色的西装裤上濡湿的布料紧绷着大腿线条。里面像是混合了开始蒸发的黑咖啡,盖住了原来醇厚的咖啡香。
桑诺拽住卓宪让,轻声说:“你的衣服脏了,我还有一套你的尺寸的西装,跟着我去换。”
他压住卓宪让的手,正儿八经地捡起脏掉的外套,叫来机器人准备就地回收掉。卓宪让没由他擅作主张,越过去就把外套拿了回来。
“洗洗还能穿。”卓宪让不在乎,然后他觑了眼嘴角没了幅度的桑诺。
“桑诺,你刚刚怎么了?”卓宪让意有所指,却没有别的情绪。
桑诺的控制欲虽然随时随地得不太礼貌,但大多时候表现得大同小异,算不上大毛病。
而桑诺微微一愣,好似不理解卓宪让在指什么。
他说:“我以为杯子里的咖啡很烫,所以不想让你喝,虽然结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烫,但让你少喝点咖啡也是件好事。”
“是吗,下次可别直接用手拦,你烫到了怎么办。”
桑诺不置可否,再次强调:“跟我去换件我给你买的西装吧,不然图书馆的清洁机会把你赶出去的。”
行,算你狠。
正当卓宪让要遂了桑诺的意愿离开时,一道熟悉的男声凭空插足进来。
“宪让,你在这里啊?”青年走过来,还带着讶异又轻微惊喜的表情。
黑发紫眼,气质神秘,他像祖染,又好像不是祖染。
一开口,卓宪让几乎注意不到他的穿着,全然被五官夺去了目光。移开眼后,才顺带发现青年的领襟口绣着玫瑰色的藤蔓根茎,弯曲的形态仿佛是活的,存在着一种卓宪让抓不住的熟悉的违和感。
桑诺闻声停下,恪守礼仪的他站在卓宪让身前,客气地朝祖染点了点头。
祖染轻描淡写地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没有忽视对方。
“桑诺老师,您也在这,好久不见。”他好像什么人都认识似的。
桑诺:“请问你是?”
祖染笑盈盈的:“啊,我旁听过您几次课,您关于大学制度的重建意见真是发人深省。”
“相信提高入学门槛后,陀大会给二区输送更高质量的人才吧。”
桑诺不接茬:“提议已经被执政官驳回了。”
“那还真是为您感到可惜。”
卓宪让挑起眉,显然被话题中的某个点引起了兴趣,问道:“提高入学门槛?”
桑诺刚要说话,祖染就道:“是啊,桑诺老师认为五区以下的平民不适合进入大学学习。”
桑诺莫名觉得他的表达有些歧义,下意识补充道:“并不是我主观认为的,那是经过了数据统计评估的结果,智脑中心的计算赞同率也到达了90%,和几个成功的法案的计算结果很相近。”
卓宪让:“哦,90%的确挺高的,剩下10%呢?”
桑诺:“自然是常见的容错率,比如被错估资质,但是并不影响……”
卓宪让打断了他:“还好桑诺你晚出生了些日子,不然我差点就要被陀大拒之门外了。”
他胳膊上还挂着脏污的西装外套,像在漫不经心地闲聊谈笑,但桑诺却分明地感受到他宛如初见的那种冷漠。
桑诺手腕处轻薄无物的终端显示出比平时要高一截的心率数值,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卓宪让这句也许是在指责的话。事实上,他并不明白卓宪让情绪波动的原因,毕竟卓宪让的大学文凭并没有因为他受到影响。
他的心思真是不好猜,幸好桑诺习惯了卓宪让不稳定的状态,于是他按照以往道:“宪让,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祖染也跟着说:“宪让,你跟桑诺老师有约了吗?我还想请你陪我去采购。”
卓宪让看向他,他有点失落:“不过还是要尊重长辈吧,我们可以改天再约。”
纵然只是大了几岁就被叫做长辈,但桑诺对此不是很在意。听完祖染的发言,他像往常般理所当然地拉住卓宪让,然而却被避开了,一股怪异的愕然从桑诺脸上迅速切过。
卓宪让:“我先前答应过他,他刚来二区人生地不熟,我不放心。”
桑诺:“什么?”
他似乎有点难以置信卓宪让的选择,不如说是费解的程度。
卓宪让停了一下,瞥向徐徐靠近的机器人:“你不也挺忙的吗,我就先跟他走了。”
祖染没有客气:“太好了,我真的很烦恼买东西的事,有宪让在我就不担心了。”
他顺其自然地和卓宪让并肩走在一起,连发梢都洋溢着喜悦。走出一段距离后,像是记起桑诺还在,他转过头,弯起嘴唇和眼睛向对方表示告别。
祖染看不清桑诺的表情,有些遗憾地和卓宪让说:“宪让,你和桑诺老师很熟吧,不说再见吗。”
“很熟吗?一般。”卓宪让反驳道。
“因为桑诺老师不喜欢交朋友,脾气也比较直,很多学生都被他骂过,但我想桑诺老师也是好心。”他完全是乖乖男的口吻。
卓宪让:“是吗,第一次听说。”他现在的确懒得给桑诺好脸色看,祖染是个正合适不过的借口。
不过……卓宪让心里敲起了算盘。
他记得这位原本是金毛的傻白甜不这么跟人说话吧,怪假惺惺的,像在讽刺桑诺,难道是跟桑诺有恩怨?
白是白,甜也甜,至于“傻”?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