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露感觉到露露二字不是叫她,而是有意重复她的名字,像是在思考他认识的人中哪个是露露。
尽管尴尬,桑露还是不得不抬起了头,因为理亏,还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是呀,那个……”
她的笑僵在了脸上。
这个人她认识,不仅认识还相当熟悉,准确地说应该是他们两个互相认识。
高中三年,他也几乎追了她三年,锲而不舍。
直到毕业,高考结束后的那个下午,他兴奋地找到她,少年一贯的清冷高傲不复存在,满眼热烈如同燃烧着火光,向她表白。
他就那样站在她的面前,朝气蓬勃又张扬自信。
说他是真心的,说他跟别人不一样,他绝不是随意玩玩才来追她的,所以一直等到了现在。
她仍然记得骄傲的少年脸上露出的激动和忐忑,那一瞬间,仿佛她就是天地之间最紧要的事,再没有比她更珍贵的了。
她不会忘记自己那时候拒绝了他。
然后火光燃尽。
桑露长长毛衣袖子下的手轻轻收紧。
他是黎逍,曾经被她伤透的黎逍。
该死的万沁居然不告诉她,这儿的老板是黎逍。
要是她知道,她绝对不会来。
黎逍也盯着她,眼光从轻微的诧异变成沉默,很快他就别开了眼,似乎皱了皱眉,神情有股不耐烦。
桑露发现他比以前竟还高了不少,那个时候他在班上就很高了,现在更是在身材上完全碾压着自己。
她在他面前好像一个盆栽。
或许她现在连他的肩膀都够不到,存在感根本不足,连带着气势都弱了一大截。
“我……我想我可能是找错人了,黎先生,对不起。”桑露看了黎逍一眼,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
黎逍微微眯了眯眼睛,脸色沉了下来。
良久,生气地道,“这里没有黎先生。”
他有些不可置信,难道这么快她就已经忘了他了?
也对,他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毕竟她那么讨厌他。
不记得他也很正常。
虽然是这样想的,他的神色却更加转冷,浑身都渗着寒意。
桑露也感到了那股冷气,微微缩了一下肩膀,她极不喜欢现在这样,她宁可永远也不要见他,也不想这样。
周迪连忙凑到她身边,拉了拉她胳膊,小声地说,“我们老板一直没用真名,你知道他姓黎也千万别说出来,行走江湖,懂的都懂。”
“哦哦。”原来她害他暴露了,桑露赶紧想找点话题掩盖过去。
忽然拿起了桌上的一块点心,“这个很好吃,不知道是哪里买的,还是自己做的呢?”
小心翼翼,有点犯了错的小猫讨好的意思。
“你喜欢,就拿走。”
黎逍脸上毫无表情,好像很厌恶一样,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要走。
“那好。”桑露恍若未觉,朝周迪招了招手,微笑了一下:“你可以帮我装起来么,谢谢。”
周迪一愣,突然不知所措了起来,他们这的规矩是不能带走东西的,这要是让桑露带走了,别的客人也跟他要他怎么办?
他们这发廊岂不是成了甜点屋了?他的脸色一黑,万万不可。
“小姐,这……这个不行吧…我们的东西其实只能在这里吃的……”周迪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桑露看出了他的为难,也不好强求:“哦那就算了,我去别处找找看吧。”
黎逍走到半路突然停了下来,背对着桑露,声音不高,冷冷跟周迪道:“让她拿走。”
周迪简直有苦说不出,不是,哥,你不管这些小事我们是知道的,可你也不能非得破了例,让我们以后难做啊?
只要不拿点心,让他给她两百块钱去买都行。
可他又不敢跟哥顶嘴,只好嗫嚅道,“那个……这位小姐不是我们的会员,带走不合理,所以就不能…”
桑露从钱包里取出了银行卡,“哦,那你帮我办一张会员卡吧,我姓桑,电话是150××××××”
黎逍忽然皱起了眉,眉心都拧在了一起,极不舒服的样子。
周迪愣了愣,没想到她要办卡,“小姐,我们的会员卡不便宜,每年都得上万,卡里的钱是不退的,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没关系,我卡里的钱应该够了。”桑露又往前伸了伸手里的卡。
这张卡里是她攒的积蓄,没有动过。
过生日时他从外地特意带来的蛋糕,体育课上从未忘记的饮料,课间放在她桌洞里的糖。
哪一样都不便宜。
更可贵的是他的那颗真心。
这些钱就当做年少时的亏欠,偿还给他。
桑露已经打定了主意,她每月有三四千的工资,除去吃喝她也不买什么东西,足够用了。
周迪不得已只能接了过去,这个时候一言不发的黎逍忽然开了口,“不办。”
“什么?”周迪没听清楚。
黎逍已经相当不耐烦了,冷冷地说,“我说不办就不办,你听清楚了么?”
有个顾客女孩惊愕地看了过来。
周迪欲哭无泪,不是,哥,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们赚钱不容易啊。这还有这么多客人,您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好歹考虑考虑我们呀?我们在这怎么做人?
桑露愣了愣,以为她不满足他们的要求,“那个……我还需要怎么做呢?要出示身份证……健康证么?”
这次黎逍的脸更臭了,神色比刚才还要冷,再也不理他们,甩了脸就走。
周迪连忙上前赔笑脸,跟桑露道歉,“没事没事,我们老板可能最近失恋吃错药了,他有时候还是挺正常的,您放心,不用拿别的证件,我这就给您办。”
没过一会儿,周迪就把一张崭新的会员卡递了过来,“您有需要可以打电话跟我们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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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露从发廊出来,看见了万沁,万沁赶紧迎了上去,上下把她摸了一遍:“怎么这么长时间,他没怎么你吧?”
“怎么了。”桑露点头道。
万沁心里一紧,捏了把汗,“怎么怎么了?”
桑露也学的面无表情:“什么都做了。”
万沁的神色立马严肃了起来,“靠!咱们不吃这个亏,老娘找他去!长得帅就稀罕了!还敢像我一样动手动脚,老娘非得教他好好做人……”
桑露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冲她摇摇头:“没干什么,逗你玩的。”
万沁泄了气,她就说嘛,别人想舔都舔不着,名媛可不是那种下贱的人,她扁了扁嘴道,“帅么,看着还行吧?”
桑露点头,想了想黎逍的样子,跟以前没什么差别,还是那样高傲不讲道理,“他么?是挺好看的。”
万沁激动地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等等,你说什么?这可是从你嘴里第一次夸男人,看来他已经帅到膏肓,无可救药了…”
桑露笑了笑,跟她拜拜:“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家吧。”
万沁说要送她,被桑露拒绝了,“我们又不同路,我打车回去,你快上地铁吧。”
她家在市区的最边上,马上就要出了城区,地段不算好,又是二三十年前的房子,因此还算便宜。
桑露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异味。
男人今天回来的比往常早,正在沙发上吸烟,脏衣服扔的哪都是,满桌子的快餐盒塑料袋,里边还有吃剩下的东西。
他手里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怎么现在才回来?饭也不做啊。”
一看那样子就是吃饱了,桑露顶了回去:“你倒是回来的早,做饭了么?”
男人一下子摔了烟,歪着脑袋骂了起来:“哪有大老爷们做饭的?你脑子被驴踢了啊?”
桑露早就懒得跟他吵了,捂住鼻子,绕着他走了过去,想着明天叫一个保洁过来。
男人不善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半晌不悦道:“嫌我脏啊?”
“知道你就别问。”桑露毫无客气。
男人啧了一声,咧着嘴笑了一下,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嘲讽:“你干净啊?你这衣服都穿了一个月了吧?是不是没钱啊?好好伺候我,没准给你几个钱花花。”
她确实没钱。
住的这房子是租的,一室一厅,每年的租金都是她交的,所有东西也都是她买的,男人从来没出过一分钱。
冰箱里的东西她按时去超市买来,男人连根牙签也没带回来过,倒是把她的冰箱但凡能吃的东西一扫而空,有时连冰箱门都不关。
更别提水电费,男人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些东西。
每周她都找保洁,也要花几百块钱。
在大城市只有三千多的工资,的确够不起她折腾,男人说的不错,她的衣服已经几个月没买过新的了。
“怎么伺候。”她问。
男人油腻的脸上露出淫邪的目光,顺着她白皙的脖子瞄了进去,无耻地笑:“你说呢?”
他的下边已经发热了,男人不禁喘了个粗气,含义已经非常明显。
桑露按着他的眼神暗示,慢慢蹲了下来,在男人不注意时突然捡起了地上的酒瓶,用一端狠狠砸向他的脸。
男人顿时就被打的捂着脸仰倒在了沙发上,他怒火暴作,站起就要抓她,桑露已经咔嗒一声给锁上了门。
男人气得只能在门外咒骂,狠狠在门上踹了几脚。
桑露根本不在意,脱了衣服,换上干净的睡衣上床睡觉。
在男人粗鲁的骂声中闭上眼睛。
她一共就几千的工资,一天也不敢请假,男人明天不上班,她还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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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之间,她似乎听见了晃动的声音,桑露还以为是做梦,微微皱了一下眉。
因为昨晚很累,她身上困倦的很,眼皮沉沉的,意识还在昏沉之中。
“扑通”一声巨响,桑露猛地就睁开了眼。
浑身瞬间惊醒了过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起床,就被男人揪着头发从床上拽了起来,“臭娘们,你敢打老子?我看你他妈不想活了!”
男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立时就难以呼吸,巨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她被动地仰起了脖子,张开嘴想要喘气。
眼前是男人扭曲的脸,凶狠地掐着她,她的双手胡乱地扑动着,像溺水一样挣脱不得。
这种感觉比剧痛还要可怕,几乎要把她逼疯。
慌乱之间,她抓住了铁质的闹钟,猛地朝男人头上砸了上去。
然后什么也顾不上,跳下床光着脚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逃进卫生间锁上了门,使劲推洗衣机挡在了后面。
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桑露蹲在地上,颤抖地给她妈打电话。
“妈,能听得见么?妈……”
“……”
男人伸手摸自己后脑,摸了一手粘热的东西,一看是鲜红的血。
他双眼怒睁,恼怒至极地骂了一声,捂着头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