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江紫鸢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牢房之中。
她抬眼环顾着四周,这牢房极小,连个窗子也没有。这下,她怒了,站起身,拼命地摇着栅栏。栅栏虽然生了锈,却很结实,只是响了几声,依然直直地挺立着。
他娘的,一群畜牲!
江紫鸢在心里喃喃地骂着。
她不肯死心,便站起身,掀开角落里的稻草,然后不停地砸着墙,或者直接用脚踢,用术法去震……她不停的寻找着,每一处,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个砖缝。
半个时辰过后,一阵疼痛使江紫鸢清醒了过来,这才想起自己的伤。她这时也有些累了,便走到栅栏边坐了下来。
看来,是出不去了……
令江紫鸢感到绝望的,不只是现在的处境,还有自己的尊严。
墨池可能已经去乌台城耀武扬威了吧?
想到这里,江紫鸢的心一阵痛:她的子民还好吗?会不会已经接受了新的城主了?如果这是真的,她怎能对得起父亲的厚望?
肩膀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但疼痛丝毫未减。江紫鸢实在是难熬,便点了自己的睡穴,强迫自己入睡。
很快,她的意识变得朦胧,耳边竟又清晰地响起了一阵风铃声。
恍惚中,四周的环境都成了虚空。然而,在这虚空当中,飘飞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白羽毛。
*
“什么?长离现世了!”
说话的正是魔族君王——雷冥森。他坐在高高的石座上,穿着一身宽敞的黑衣,脸上长满胡茬,双眼黑洞洞的,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几乎与周围的昏暗融为一体。
而坐在他身旁的皇后瑶笙,身着一袭红袍,两只狼耳内侧都是红色。她的嘴唇抹得鲜红,身上缀满了金珠、吊坠,一双吊稍眼竟含着一丝狡诈、妖媚。
“君上,是真的!”
差使单膝跪地,浑身瑟瑟发抖。
“那人长着一对白色羽翼,额头上有……有长离族印记!而且……而且他俢为极高,打得那群蒙面人毫无还手之力!”
雷冥森和瑶笙面面相觑,都面震惊愕之色。昏暗的山洞中,空气仿佛凝固了。
“长离”二字,如晴天霹雳,为原本只有几盏灯的洞府又添了几分压抑之感。
沉默片刻后,瑶笙开口了:“你们可曾看清那人的面貌?”
平静冰凉的声音回响在洞中,没有丝毫温度。
差使颤抖着:“回皇后娘娘,那人戴着面纱,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他的容颜。属下也只敢猜测她是个女子。”
雷冥森眯了眯眼:
“看来,长离族还有余孽!”
雷冥森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此看来,天族又有了一支强大的力量。对于魔族的称霸,很不利啊。而且还出现了一群不明身份的蒙面人……”
瑶笙的嘴角微微上扬,邪魅一笑。她伸出纤长的手臂揽住雷冥森的脖子:
“夫君,不用担心,”她抬起纤纤玉手,抚摸着雷冥森的脸庞,一字一顿地说:
“咱们,从长计议,慢慢儿来!”
两人对望着,都笑出了声。
*
一行人走在漆黑无比的廊道中,领头的正是瑶笙。
众人走到一个栅栏前,瑶笙摸出一枚钥匙**锁孔,“吱呀”一声打开了栅栏门。
瑶笙领着众人走了进去,里面竟是个露天的旷地,关押着一群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都戴着脚镣,有的已经渗出了血。
仔细一看,每个人额头上竟都有一个天蓝色的、回轮似的印记,在黑暗当中闪烁着,像无数只渴望自由的眼睛。
看到瑶笙进来,人们大都露出了恐惧的神情,颤颤巍巍地退到两边,让出了一条路。沉重的镣铐传来一阵阵响声,扣人心弦。
瑶笙往一大块岩石上一坐,威严地看着下方的众人:
“想不想吃饭呐?”
人们都低着头,不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瑶笙用右手托着下巴,狡猾地笑了起来。
几个小孩依偎在母亲怀中,紧咬着嘴唇,双手抚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
瑶笙笑了一阵后,抬起手玩弄着纤长的手指:
“本宫知道,以你们的骨气,没有必要问什么了。不过……”
瑶笙俯视着众人:
“本宫不杀你们,你们应当知道是什么原因!”
众人沉默着。
瑶笙又笑了两声,然后继续玩弄着手指:
“你们既已成了奴隶,但有些东西,你们依然可以自己争取!”
瑶笙抬起头,一脸高傲:
“我不需要再重复了。机会给你们,想挣口饭吃的,出来吧!”
四处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瑶笙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一群不识好歹的贱人!”
刹那间,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邪魅的笑容:
“哈哈哈哈……没关系,不过是一群亡国奴。再等两年,你们可就有好日子过了,呵!”
说罢,瑶笙走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栅栏门。
两刻钟后,瑶笙坐在大厅内的王座上,平静地喝着茶,下方站着一群魔族大臣。
这个大厅倒是挺敞亮的,完全不同于先前的山洞。
片刻后,瑶笙“咚”的一声放下茶杯:
“今日现世的长离究竟是有多大能耐,折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挡都挡不住?”
“回皇后娘娘,属下听闻,长离一族的皇室有且仅有一脉真凤血脉,拥有真凤血的长离能力最为强盛,由于是皇室家族,自然会十分重要。”
瑶笙一脸忧愁:“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查找长离族真凤血脉的下落,却一直无果。看来今日遇到的,极有可能就是长离族皇室后裔!”
“属下听闻,当年长离族惨遭灭门之灾,最后剩下的皇室家族屈指可数。当时唯拥有真凤血脉的长离族人便隐姓埋名躲了起来,所以皇后娘娘目前俘获的长离族余孽,都只是长离族平民!”
瑶笙皱了皱眉:“这样看来,长离族还有皇室后裔!”
“皇后娘娘,今日遇到的确实只可能是皇室后裔。但是,她既然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容貌,说明她还没有经历涅磐,能力很微弱,也只敢隐姓埋名。不过长离族既然还有余孽,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属下都认为应当尽全力斩杀,以绝后患!”
瑶笙脸上再次浮现出了阴暗的笑容:“好,看来本宫又能多养一个奴隶了。你速去查明长离族皇室后裔的下落!”
“是!”
差使走后,瑶笙威严地俯视着众人:“咱们最不缺的,就是计谋,”她抬起头,一脸高傲地望着门外,“放心吧。你们想要的,本宫会完完整整地给你们!”
阴毒的笑声回响在漫漫的幽暗中。
天地沉睡之时,一只掌控命运的手掌已悄然伸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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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妇人提着一个篮子,抓着一把湿透的油纸伞,急匆匆地走到栅栏前。她俯身放下篮子,伸手轻轻扣着栅栏:
“姑娘!姑娘!醒醒!”
在老妇人的轻声叫唤中,江紫鸢吃力地睁开了双眼,依稀地听见外面在下雨。
一看见老妇人,江紫鸢按捺已久的情绪再次爆发出来。她挥袖往栅栏猛地一震!一股强大的法力横扫开来,震得栅栏吱吱作响。
“放我出去!”江紫鸢的双眼中饱含着愤怒。
老妇人吓坏了,只好不停地往栅栏边上躲。
就在这时,一股鲜红的血流从江紫鸢的嘴角涌出,疼痛再次来袭。她虚弱地蜷缩在栅栏边,喘着气。
老妇人着实被吓得不轻。察觉到没有动静后,她慢慢走回栅栏前,蹲下身,试探性地说道:
“小姑娘,你冷静点。”
江紫鸢抬头,瞧见了老妇人苍老而憔悴的面容,怒气稍微平缓了一些。
这时,她察觉到自己的伤口似乎没有先前疼了。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确实!
老妇人用苍老的手在篮子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两个包裹。她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放着几个烧饼。
老妇人取出一块烧饼,凑到江紫鸢面前:
“孩子,吃点东西吧!”
江紫鸢把头偏过去:
“拿走!”
“孩子,你听我说,”老夫人诉求道,“老身不过也是主上压榨的人,主上他……本来是想把你活活饿死的。老身也没有什么地位,也只敢趁他们睡着了,悄悄做些吃的与你。你这身上的伤,老身也刚为你上过药呢。”
江紫鸢一点也不领情:
“都是一伙的,强装什么好人!”
老妇人有些急了:“孩子,老身没有什么坏心思,这烧饼都是自己做的!”
江紫鸢不说话。
老妇人再三劝着,江紫鸢依然毫不动摇。
老妇人见状,只好默默的放下烧饼。她走近栅栏,与江紫鸢并肩坐着。
两人静静地听着雨声,保持着沉默。半晌,老妇人抬头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孩子,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的影子,”老妇人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说:“谁年轻不是这样的,都有骨气。有什么不服气的,非得闹个头破血流。”
又沉默了一阵后,江紫鸢转过头看着老妇人:
“为什么说有你年轻时的影子?”
“这个嘛,”老妇人说着,笑出了声:“这样看来,咱俩还挺有缘分!”
接着,老妇人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老身那年好像二十多岁吧,还是个郎中。这有一天看到一位少年双腿负伤难以爬起,便助了他一臂之力。这一细问才知道,原来这少年竟是上一任乌台城城主,也就是你父亲,江擎雨!”
江紫鸢一听,惊奇地看着老妇人:
“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知所踪,我还真没听说过这事儿!”
“当时,江少侠因为腿疾,卧床难起,老身便也时常去探望他,给他开些药。”
“只是苦了,当时的墨池早已对城主之位垂涎。由于江少侠当时在位时深得民心,老百姓特别敬仰他,所以墨池不敢对江少侠下手,但他最在意的还是你们象征城主实权的祖传之宝。因此,他便将老身掳走,逼迫我说出祖传之宝是何物。”
“老身虽与江少侠相识,却从未打听过什么祖传之宝。于是,墨池就将我囚禁在此。老身也不知当年挨了多少饿,挨了多少鞭打……后来呀,墨池许是厌了,死了这条心,就把我留在他身边做了贴身丫鬟,这一留就是几十年,老身是想跑也不敢跑啊!”
老妇人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江紫鸢聚精会神地听了许久,回过神后,又抬头望着老妇人: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你爹的名字,”老妇人说道,“至于你娘亲嘛,老身就不清楚了。据我所知,你娘亲之前好像是犯了什么事,牵连了种族……哦对,你还有一个姐姐叫江月清!”
江紫鸢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我爹娘走的时候,我都还没到记事的年纪,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五岁那年,姐姐在家里放了一封信,然后就不知所踪……我从小就是和哥哥一起长大的。”
老妇人轻轻拍着江紫鸢的肩膀,一脸敬重地凝望着她:“不过江公子既然愿意把城主之位让给你,也真是看中你的骨气啊!”
江紫鸢叹了口气:“只可惜了,今日被那个疯子抓到这个地方来受尽凌辱……”
江紫鸢说着,不觉地攒紧了拳头。
“这个墨池,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唉,也是老身无能,地位太卑微,不敢去偷钥匙……”
江紫鸢还没想好怎么安慰老妇人,老妇人已经将一块烧饼递给了自己。
“孩子,你这下相信老身了吧?这不是嗟来之食,吃吧,啊?”
江紫鸢犹豫了片刻,伸手接过烧饼,咬了一小口。
见江紫鸢终于肯吃东西,老妇人欣慰的笑了笑:
“你放心,老身已经将此事告诉了一位故人,她应该不久就会来找你,你也很快就能回去了。”
“真的?”江紫鸢惊奇地望着老妇人。
老妇人点点头:
“回去吧,去见你的子民。”
听着这句话,江紫鸢的鼻子莫名地发酸。
“婆婆,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接受新的城主了?”
老妇人慈祥的看着江紫鸢,笑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孩子,你生来就是凤凰!”
雨声渐大,只有这句话震耳欲聋。
*
眼下,天帝领着众人,打着伞,急匆匆地朝宫殿门口走去。
“这半夜三更的,究竟什么急事儿?”
“回君上,今日这宫殿门口出现了很多乞丐,瘦骨嶙峋的,说是被魔族折磨得流离失所。小的们拿不定主意,只好恳求君上网开一面。”
天帝一听,不免有些担忧:大半夜的,又下着暴雨,真是苦了他们了。
“先让他们进来!”
“是!”
公公朝殿门小跑着,“哎呦”叫了一声。
“雨势大了不少,应该早些告知我的!唉,苦了我的子民了!”天帝忍不住说道。
一群乞丐很快被带到了天帝面前。仔细一看,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乞丐们见到天帝,纷纷下拜:
“草民拜见皇上!”
“到底怎么回事?”天帝问道。
“皇上,草民们本是荒洲受魔族欺压的奴隶。今日趁乱逃出了那深不见底的牢房,实在是无处可去,只好来求见皇上。”
“求皇上施与恩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众人说着,再次倒拜在地。
“你们是荒洲的人?!”天帝面露惊愕。
“正是!”
荒洲原本是天族的地盘,后来被魔族夺了去,肆意揉捏践踏,到现在还没收复呢。
如此看来,这帮乞丐定十分苦命。
天帝怜悯地看着众人,道:
“皇宫里正好有几间空余的厢房,你们先凑合着住几日,至少有个安身之所,如何?”
“草民感之不尽!”众人异口同声。
天帝点点头:
“公公,你先将他们带去厢房安置好,叫厨子给他们煮点面。”
“是!”
天帝又转向身后的大臣:
“你们去挑几个能工巧匠,找些好地儿为他们建些房屋。”
“是!”
人群很快散开,各自领命去了。
*
一个少女,一个少年,少年牵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孩。三人站在帕尔温草原上,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个40岁左右的魔族女子,狼狈地伏在地上,浑身是血。她的面前正站着怒火中烧的雷冥森,一个中年男子被绳索捆绑着,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
“皇上,我求求你……”女子哭着哀求雷冥森,“放过我的孩子……他们还小,皇上……留点情面吧……”
雷冥森冷哼了一声: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已犯下了诛九族的罪行,还想让朕留点情面!”
“别……别……皇上,别……”女子仍然凄惨地哭着。
“你一个天女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雷冥森说完,转过身,冷漠的眼神像利剑一样扫过三个孩子。
两个少年颤抖着跪了下来,少年扶着小女孩跪下,却总有种将她揽在身后的冲动。
雷冥森黑着脸走到三个孩子的面前,“咣啷”一声抽出一把长刀,锋利的刀刃上闪着阵阵寒光。
“君上……求求你……求你了君上,不要杀他们……他们是无辜的……”女子声音嘶哑地哀求着。
雷冥森完全不理会女子的哀求,冰冷的刀刃架上了少年的脖子。
“皇上,等等!”一直沉默的男子说话了。
雷冥森回过头,望着男子--这毕竟是自己曾经的宠臣。
“皇上,罪在微臣,微臣的三个孩子并没有犯下任何罪过。而且他们是乌台城城主的血脉,如果没有了他们,乌台城可就没有主了啊!”
雷冥森犹豫了。
“是啊,君上……”女子再次哭诉道,“看在我们的祖先……对全族有功……放过我的孩子吧……鄙人愿意用命来赎罪,只求皇上放过我的孩子……”
雷冥森思索了一阵,将刀收回了鞘中。
“好,”雷冥森说道,“江琴、江擎雨,听好了!朕不敢违反先帝的意愿。你们的孩子,朕可以留下来。但你们俩都得跟朕回去。今后朕让你们干的事情,你们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不得有任何闪失,知道吗?”
雷冥森说着,嘴角漾出了一丝笑意。他再次将刀抽出来指向三个孩子:
“想好了,你们若是敢有任何的反抗的意念,那他们可就……”
“鄙人不敢,鄙人不敢!”女子哭喊道。
“还有,”雷冥森转过身望着少女,“那个女孩,过来一趟,朕要和你说些事。”
少女愣了愣,含情脉脉地看了看少年和女孩,然后起身朝雷冥森走去。
雷冥森将少女拉到一边,跟她说着悄悄话。众人在一边等着,谁也不敢吱声。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红着眼眶走了回来,将跪在地上的少年和女孩拉起来,替他们拍着身上的尘土……
小女孩伸手拉了拉姐姐的衣襟,担忧地望着她。
少女蹲下身,用湿润的双眼凝望着妹妹。她伸手抚摸着女孩的头,轻轻地唤着:
“阿鸢……”
三个孩子对望着,不觉湿了眼眶,却都没有说一句话。
*
两个少年,牵着一个女孩,站在碧蓝的淮汐海岸静静地眺望着。
夕阳西下,渔夫悠闲地坐在渔船上,漂在碧蓝的海面。他眯着双眼,隐隐的听到一阵来自远方的声音,像极了儿女的呼唤:
“爹--”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