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部落生活的草原是戈壁上少有的一处水草肥美之地,要不是蝗灾,他们也不至于那么快放弃它,选择向东向南迁徙。可是这里的大地并没有向期望的那样,承载起他们,哺育起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了,可是按照之前的耕种方式,庄稼总是不愿意好好长起来。任凭各族人如何辛勤浇水、翻土、捉虫,庄稼们却依然不肯结出硕大饱满的穗子。牛群羊群马群还好,部族人在这自然条件极度恶劣的茫茫戈壁,早就摸清了喂养及驯养它们的门道儿,不管如何迁徙,它们总会显得膘肥体壮,生机勃勃。这也是部族感到安全的唯一来源,不管戈壁的冬天如何寒冷,如何恐怖,至少他们的牛羊、马群还能保证他们肚子的基本安全。每顿都饱,即使在草原旺季也不敢奢求。现下部族先精打细算,保证青黄不接的季节不会有太多饿死的,不至于伤了部族元气,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们部族现在的落脚点离□□边城很近,本来前两年他们将肥美的牛羊、骏马和边城老百姓互换成粟面、栗米等可以保存的粮食,恶劣的寒冬还不算太难熬,可现在,互市被□□关闭……哎……
思绪中被忧虑和焦灼填满,车犁晴凤根本没有感受到此时的舒适。任凭牛奶再温润、穹庐再温暖,车犁晴凤都感受不到欣喜,这样的牛奶浴还不知道能再享受几次,也许,也许是最后一次。
“姐姐,找我什么事儿?你在沐浴吗?”外面传来了车犁晴雪的清脆悦耳的声音。
“你这个调皮的小孩儿,你不是说我的牛奶浴比你的好吗?让你来体验一下,证实一下……”
“哈哈,姐姐,我肯定没说错,嘻嘻……”晴凤还没说完,妹妹晴雪就已经进入浴池了,“还真是我的牛奶浴更好。”
“那天父王叫我找你本来是想让你给大家读一读那份圣旨,结果没想到那么快就被抢走了,哎!”晴凤一边温柔地替妹妹整理头发,一边叹息道。
“那份什么圣旨就那么重要?”车犁晴雪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雪儿,哎……你不知……”晴凤欲言又止。
“嗯?我不知?我不知道什么?你说呀姐姐!”晴雪心里腹诽每次都只说一半儿,这种不坦诚的感觉真希望是错觉。
“没什么,我的好妹妹,你快给我讲讲你读的那些□□的诗呀、词呀什么的吧,总是看你津津有味地在那读,我也好想知道那些诗呀、词呀写了什么,让你那么着迷!”晴凤换了一副虚心向学的面孔,甜蜜地向妹妹请求着。
“嘻嘻,姐姐,你不知道,那些□□的诗歌词曲里面有太多让人惊喜的东西,比如,缠绵悱恻的爱情、美轮美奂的景色、稀奇古怪的想法……”姐姐貌似虔诚的请求打开了晴雪的话匣子,一说到自己最爱的□□诗词,她就先激动地语无伦次起来。
耳边是妹妹滔滔不绝,激动万分的介绍,她脸上向往的笑容都快僵了,可妹妹越说越起劲儿,小脸红扑扑的,薄唇上下开合个不停。有那么一瞬,她是羡慕妹妹的无忧无虑的,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而已。她本心对那些□□的那些所谓的诗词是排斥的,甚至有一丝蔑视,都是□□那些没有温饱之虞的酸文人的无病呻吟,让他们来部落体验一下试试。晴凤越想,竟然更加愤恨那些可恶的□□人了。
但她仍旧笑脸盈盈地看着妹妹,时不时地点一下头回应一下妹妹的激情。
“姐姐,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东西呢,没想到你这么爱听我讲。真的姐姐,我好想找知己聊一聊自己的感悟什么的,没想到你就是我的知己!”车犁晴雪难掩内心的欣喜。
“嗯嗯,妹妹,你要说话算话,以后多给姐姐讲这些,也顺便多陪陪姐姐。”晴凤面上温柔赞同,心里却叹息着,估计你很快就要为部族牺牲前往边城实现你自身的价值了。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雪儿并不知情。她从小就在父王和母后的呵护下成长,要什么有什么,晴凤忧虑的,父王焦灼的,母后纠结的,她都不曾了解,甚至对部族的存亡没有任何概念。她的每天都沉浸在□□的书香之中,沉浸在那些至真至诚的美好爱情中,沉浸在那些被描绘成天堂的水乡江南,她忧虑的是什么时候才能体会一下四季如春的感觉,她痛恨的是部族与□□连绵不休的战事,让她南下观光的心愿难以实现。
可现在车犁晴雪才发现这一切都如夜光杯般易碎。无意中听到的母后和姐姐的对话,对车犁晴雪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母后,您说通父王了吗?”是姐姐在她面前不曾有过的冰冷语气。
“你知道,自从晴倪失踪之后,你父王不想再让你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受伤!”
“母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寒冬我们再损失人口的话,别说抵御□□,就连虎视眈眈的乌籍部落我们都无法抗衡了!”晴凤的声音寒冷刺骨。
“正好雪儿从小喜欢□□的东西,她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了解那里,她的身份又足够尊贵,作为这次的筹码,再好不过了!不知道父王犹豫两端到何时!”晴凤的声音里竟然还有一丝怨怼!
“你别忘了,你父王就是凭借单于中少有的仁慈才拥有比其他单于更多的族群。”大阏氏不允许女儿对自己的丈夫不敬。
“是,仁慈更利于收买人心,但是一味的举棋不定只能给部族带来灾难!”晴凤对父母的仁慈真是无语到极点了!哪个当政者只凭仁慈就能立足于天下的?曾经的血泪史都忘记了吗?晴凤还是不敢这么直接质问母后,她已经尽力克制了。
“不要再多说了,我同意了!”一直隐在阴影里的车犁单于厉声喝道。
而父王的话才是刺向车犁晴雪心口上最锋利的刀。她终于没能忍住,任凭自己的哭声惊扰了穹庐内的至亲。她快速地跑向马栏,纵身跨马,飞也似地跑向暮色中,滂沱的泪水被扑面而来的大风迅速地吹向远方,消失不见,可她知道那猛烈呼啸的风是无法吹走她内心的痛苦的,从此,她的幸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