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出事了!”一个身穿深色劲装的女子闯入里间,慌忙道。
“嗯?”
楼阁四面通风,阳光映在窗棂上,投下斑驳倒影,金光跃动,闪耀逼人,一路延伸到最中央的躺椅上。
椅子上躺着个绿罗裙的美人,头发用白玉簪子简单地挽了个圈,剩下的就随意披散在肩上,好一副自在逍遥。
柳如琚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一本书被打开放在脸上,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十分惬意。
她听到阁里出事的消息并不惊讶,毕竟干她这行的过得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风里来雨里去,随时都能发生什么意外。
她将身子稍微侧了侧,以防脸上的书掉下去,心里感叹小姑娘做事着急忙慌,还没见过多少世面,脑子里琢磨以后得让她再多历练历练。
“阁主,怎么办,魏王要杀咱们!”芩苑脸色焦急,紧紧握住手里的密信。
柳如琚悠悠伸出手,刚想安慰她“不用太紧张”,可在听到“魏王要杀咱们”的时候,身子一愣,空中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脸上的书就“啪”的一声落在地上,露出了她白皙的脸。
她哆哆嗦嗦开口:“你说什么……魏王要杀我?”
芩苑点头:“阁主,你看,苏先生传过来的信。”
柳如琚接过芩苑手中皱巴巴的信,仔仔细细地看,翻来覆去地看,她甚至放在光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魏国叛贼柳如琚,今为千机阁阁主,不顾国恩,泄露朝堂于他者,欲置魏国之于死地也,孤心甚痛,特此下追杀令,派武士取其性命,挂尸城楼,暴晒三日,鞭挞以威慑后人。”
柳如琚愣愣地看着手上的密信,手缓缓放下。
手中白纸黑字,句句写的是要柳如琚性命。
还要将她千刀万剐,暴尸城楼,悬挂三天三夜,以儆效尤。
她终于死心,魏王还是对她下手了。
柳如琚沉重地闭上双眼,默默思考她这短暂而辉煌的一生。
她本是魏国人,出身低下,无意之中遇见“金窟”的老板,阴差阳错成了“千机阁”的主人,执掌一方。
千机阁,是一个暗探组织,它拥有一张四国最大的情报网,被四国的君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后来四国君主发起战乱日益频繁,流民增多,影响冲击到了千机阁。
千机阁上一任主人与“金窟”上一代家主便联手将其隐入地下,并立下规矩,“千机阁不卖国事”,十几年来,纵使君主有心除掉,也能安然无恙,风雨不动。
这只是个情报组织,和江山大事比起来小太多了,只要这个组织不再他们容忍的边界外活动,未必不能给它留条活路。
好家伙,这追杀令一发,千机阁活路彻底没了。
其他三国知道此事,看柳如琚如此落魄,必定会伸手与她做交易,“我们放你一条活路,你把千金阁给我们“,柳如琚不动脑子都能知道他们到时候的嘴脸有多嚣张。
她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柳如琚自认为是个很体贴的人,从她成为阁主以来,就将千机阁搬到了溪水,与四国国都离得远远的,如此态度,简直能称得上卑躬屈膝了,千机阁的阁主往上数,哪一个不是呼风唤雨,受万人敬仰,而她就和佃户家里的老鼠一样,整天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一纸追杀令又将她逼到了风口浪尖。
哪个君主愿意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柳如琚明白,四国国君亦明白,只要天下有一天没能决胜出真正的君王,千机阁就不会安全,一个扎根多年的情报组织对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君主来讲,诱惑都太大了。
柳如琚现在的处境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在将密信焚烧的那一刻,火焰“突”地一下升起,她甚至在想,这次的追杀令会不会是魏王为除掉她,特意安排的借口。
她看着密信被火焰吞噬,感叹着命数玄妙,当下下定决心。
“芩苑,你去召集所有人马,晚上我有要事要讲。”
芩苑领会到她的意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是。”
顶楼。
柳如琚一步一步地踩上通往阁楼最顶端的阶梯,夜里寂静,风穿过楼阁,随着柳如琚的走动,偶尔发出“吱呀”声响。
此处的千金阁是仿着原来的修的,一圈一圈,木制阶梯循环往上,从下往上看,像一条走不到底的路,可这条路是有尽头的,尽头处立着一扇古朴的小门,门里装着这天下最神秘的东西——千机阁密钥。
可这天底下,见过密钥是什么样子的人,只有历代千机阁阁主。
谁有密钥,谁就是千机阁的主人。
柳如琚如今踏上通往这楼阁顶端的路,她已经决定,要带走密钥,或者……嗯?
四周微弱的风声乍止,见柳如琚没有多余的动作,又缓慢流动起来,好似一个人的呼吸,一起一伏。
柳如琚走着走着,脚步放缓,绣着白色玉兰花的裙摆轻轻略过地面。
有人。
心里默念一声,柳如琚忽地转身,不动声色将一枚柳叶状的暗器从袖口中飞出,“嗖”地一声划破空气,直指暗处某片阴影。
“嘭!”兵刃相接,暗器被打回径直落在柳如琚脚边。
柳叶锋利,插入木板三寸,上面带着丝丝血迹,若忽略这是人血,也算得上迤逦好看。
一时间,气氛凝固,只能听见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柳如琚凝眉,眸中露出点点寒意,似寒冬凛冽,大风刮过落下的皑皑白雪。
她斟酌着开口:“你是什么人?”
无人应声。
”是魏王吗?“顶阁没有阁主的命令不会有谁会来,柳如琚的声音回荡在阁楼间。
趁着问话,她缓缓走向阴影处,不疾不徐,却又慎重万分,细长的指间重新握住一片铁制的柳叶,边缘锋利,在幽暗的烛光下透着凉意。
”不会是魏王,他刚准备给我下追杀令……“
”所以,你是哪国的人呢?“
”我可真好奇,来我这偷东西可是九死一生的赌注,他许诺给你什么,让你置生死于不顾?“
”钱,权,名,或者是,人?“
一步,两步,三步……她细细数着步子靠近,就在她要迈出第四步时,空气变成了一片布帛,被四面八方来的利刃划破,”嘶拉“声传入耳际,柳如琚闭上眼,感受着周围微妙的流动,一个眨眼间,一柄长剑从她眼前滑过,刺入身后的木门。
柳如琚心下一动,柳叶飞出,在空中打了个好看的圈,生生将剑挡了回去。
”咚!“
握剑的手突然被震了一下,刺客来不及细想,只拼命往前,誓要冲破那扇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木门。
柳如琚轻叹一声,指尖轻动,又是一片柳叶飞出,途径刺客脖颈,刺啦划出一道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握着剑的手离木门还有两步远,颤抖着身子,拼尽所有力气迈出一步,而后便倒地,再无生机。
剩下的刺客见同伴倒地,在暗处相互试探,几瞬之后,所有人拔剑朝柳如琚刺去。
糟糕,她除了会使暗器和轻功,便不再会其他武功。
这些刺客,一些要杀她,一些要拿里面的密钥,看似合作紧凑,实则四分五裂,相互间不敢托付性命。
这些人明显不是效忠于同一个主子。
柳如琚在此时悲观地想,原来她人缘已经混到人人都喊打喊杀的地步了。
如果不是肩负上一任千机阁阁主的委托,柳如琚真想长眠于此,谁受得了这么提心吊胆的生活,比零零七还要零零七。
心头的五味陈杂被紧张的局面压下,就在柳如琚快要束手无策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阁主,小心!”
柳如琚如蒙大赦。
真是天籁般的好声音。
一道清瘦的身影握剑立在她身旁。
黑色劲装裹着全身,勾勒出好看的背影,持剑而立,更添几分侠士的风采。
柳如琚偷瞄他的侧脸。
眼神深邃可能是因为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五官锋利,不近人情,看起来就很安心。
柳如琚太安心了。
她从小自诩记忆超群,过目不忘,若是让她参加魏国试行的科举,难保不是第一第二。
可现今柳如琚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她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果然,女人要注重养生,年纪稍微大了一点,这记忆力啊就断崖式下滑。
她不是很想承认,如今的千机阁已经快被捅成筛子了,她对自己的领导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放下心不过片刻,那人出声,“你们……”
柳如琚想听的仔细些,身子前倾,猝不及防脖子一凉,刚刚那个让她无比安心的人将剑放到了她脖子上。
剑上微微用力,白皙的脖颈便渗出红色血迹。
柳如琚:”……“
那人:”阁主,请交出密钥。“
柳如琚心仿佛在滴血:”为什么?“
”……属下奉主人的命令,必须要带回密钥,请阁主海涵!“
柳如琚沉重地闭上双眼,虽然她并没有见过眼前这个男人,也并未同他发生什么狗血的爱情故事,可·她还是很难过。
这么好看的男人,光是一个背影就让她觉得安心,他竟然是个间谍!
见柳如琚不说话,表情绝望,男子下意识认为她是视死如归,手上力气加重几分,威胁道:“柳阁主,你也不想你的心血被毁于一旦吧?”
她不应声。
男子循循善诱:“阁主不如将密钥交出来,我主人定会将千机阁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它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柳如琚还是闭着眼不说话,任由脖子上的剑痕加深。
千机阁里上上下下都被安插着探子这件事已经很糟心了,现在还有人质疑她未能将千机阁的价值尽数发挥出来!
柳如琚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她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和男子僵持着。
太长时间从柳如琚嘴里问不出话,周围的刺客纷纷躁动起来。
柳如琚听见兵器轻微的出鞘声。
有一个人迈出了步子。
她忽然睁开双眼,嘴角边挂着一抹“你死定了”的微笑,埋伏的众人暗道不好,只听到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阁主,我来了!“
柳如琚回头,身影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看见柳如琚脖子上醒目的伤口,眼睛的主人拔出腰间软剑,冷声道:“你们完了!”